第43章還有路可以走下去

兵備的情況還不錯,吃空餉的程度還在自己的預料範圍之內,馬士英這兩天心裏還算舒坦。茶碗剛剛端到手上,外麵就熱鬧起來了。本來這種事兒根本用不上馬士英出麵,隨便去個幕僚也就斷得清楚了。可沒想到,幕僚看到方濤手上的房契之後傻眼了,貨真價實的總督印鑒哪!二話不說,忙不迭地拿著房契跑回來找馬士英出主意。

馬士英看到自己的印鑒突然被蓋在了房契上,自己也傻了眼。交割文書也好房契也好,衙門裏辦事有專用的印鑒,自己的總督大印蓋在上麵算怎麽回事?

“都叫進來吧!”馬士英哭笑不得地將房契放在桌上,吩咐道。

不多時,人都被帶了進來,不等眾人行禮,馬士英指著交割文書直接問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招財連忙搶著將事情一一說明,馬士英聽了半晌,突然大笑了起來:“你們哪!被騙了還這麽認真!”

早就猜到結果的方濤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招財卻還是不服,兀自喊道:“小人不服!總督大人的印鑒難道有假?”

馬士英笑吟吟地說道:“這一夥兒人應該是五個,四男一女。李秀才、胡老板、樵夫、書吏、丫鬟;這五個人本來應該是想玩兒‘仙人跳’的局勒索錢財,可惜你們三個年紀太小,女人派不上用場,所以就設了這麽個騙局。看準你們要買鋪子,就找了這麽一家‘店東有喜’的酒樓來誆你們,之前如許多的文章,隻不過是為了騙取你們的信任罷了!”

招財疑惑道:“怎麽可能?那李秀才離去的時候,不是有擺攤賣餛飩的還跟他說笑的麽?周圍的街坊不也是跟著笑的麽?”

馬士英笑道:“這有何難?隻消這李秀才跟這餛飩攤的老板打個賭,說能把別人家的鋪子賣了,賣不出去就到他那兒請吃幾碗餛飩,那麽這個餛飩攤的老板還不得跟著後麵起哄?嗬嗬,也就是這一手,讓你們徹底覺得他們是真的!實際上,你們若是再多一個心眼,到餛飩攤的老板那兒問一問,多半就不會上當了!可惜啊,你們被人家算得死死的,知道你們舍不得吃三碗餛飩打聽消息!你們哪也不想想,樵夫給人家送柴火,都是從小巷裏送到大戶人家後門送進去,哪有走上大街的?北市有大戶人家麽?”

招財抗聲道:“可是……總督老爺,這印鑒總不會是假的吧?”

“印鑒是真的!”馬士英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最奇怪的就在這兒,本督的印鑒一向隨身帶,賊子居然能偷偷蓋上一記,這些人,恐怕不是尋常的江湖騙子!”

“大人,要不要徹查?”旁邊的幕僚低聲詢問道。

馬士英的聲音冷了下來:“當然查!偷到本督身邊來了,下次要本督的腦袋還不是輕而易舉?裏裏外外必須徹查!”於是,整個總督府頓時雞飛狗跳。關乎性命,馬士英這一回是下了狠心了,一旦有什麽蛛絲馬跡就立刻深挖到底。結果,偷印的事兒沒查出來,什麽府內的管事貪墨、小妾偷漢子、丫鬟小廝偷偷變賣府中財物等等這些破事一下子被翻個底兒朝天。總督大人的臉直接丟了個幹淨。

倒黴的是方濤三人,原本用來起家的二百多兩一下子被騙掉二百,三個人攥著手上的二十多兩繼續蹲到城牆腳發愁。進寶早就已經哭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好不容易哭夠了,才不顧上饑餓的肚皮,抱著膝蓋沉沉地睡去。

招財則是一直沒吭聲,捏著一個小石子不斷地在地上摳摳畫畫。方濤擰眉沉思良久,開口道:“咱們還有二十兩,照樣能活下去。人家擺個路邊攤兒不過幾百個錢,也能掙得全家不餓,咱們手上還有二十兩,怎麽也算是土財主了,斷然不會沒了活路!”

招財的手停了下來,低聲道:“還是濤哥兒你說了算吧!我什麽都不會,進寶也做不了什麽……”

方濤想了想,說道:“咱們可以做米糕、麵餅!跑車船的,都圖個實惠、經餓,咱們隻要做得大一些,賣得便宜些,自然能賣出去,每日小賺一些沒大礙。”

招財皺了皺眉問道:“可是……鍋灶哪裏來?還有蒸米糕、麵餅的籠屜……”

“這個要買,”方濤立刻反應過來,腦子開始高速運轉,“咱們去城外,城外有空地,不少跟咱們一樣的窮苦人家都在城外搭這茅草棚子,咱們也去搭上一間,至於灶……直接從河邊撿一些石頭回來可以暫時摞起一個,城外靠林子的地方柴草倒是不會缺了,米麵可以進城去買,也可以等到夏收之後直接去鄉間購一些回來。至於大鐵鍋、籠屜什麽的,是要到集市上買的,不過可以買舊的回來湊合用,還得買一根扁擔,明日便可挑著進城沿街叫賣。”

招財的臉色漸漸平複過來,點頭讚同道:“不錯,不錯!等米糕什麽賣得穩當了,咱們還可以在路邊扯起個幌子,每日你做了米糕、麵餅我便跟進寶出去叫賣,你守著攤子賣些餛飩麵條……”

方濤笑了起來:“有了攤子,能做的就多了。銀子沒了就沒了,咱們加把勁,日子會好起來的!”

…………………………

“喲!這位爺麵生啊,頭一回來咱們媚香樓?”龜奴看到虯髯怒目的鄭芝龍先是嚇了一條,旋即條件反射般地招呼了起來,“爺一共幾位?”

“兩人,”鄭芝龍身後的鄭森迫不及待道,“我們是來找朋友的,他在包間等我們。”

龜奴立時反應過來,笑著行禮道:“原來是劉公子的客人,小的怠慢了,兩位請!”一路將兩人引到三樓,在最裏間的包間門口停了下來。鄭芝龍推門進去,卻看到一個十六七的少年正打開窗戶端著茶碗欣賞著秦淮的夜色。

聽到有人進來,少年轉過身,朝鄭芝龍拱手微笑道:“想必閣下便是鄭龍頭了吧?在下劉弘道。”

鄭芝龍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道:“‘龍頭’二字愧不敢當,劉家的堅船利炮,鄭某實在難以望其項背!這是犬子,鄭森。請問劉澤深劉侯爺公子如何稱呼?”

劉弘道微笑道:“正是家父。”

鄭芝龍一臉肅容,恭敬道:“原來是小侯爺!下官……”

劉弘道擺擺手微笑道:“慚愧慚愧!在下上有大哥宗道,二哥載道,自己不過行三,算不得什麽小侯爺。鄭龍頭何苦打這個官腔?你我兩家幹的什麽行當難道還要擺在明處說麽?”

鄭芝龍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抬手道:“倒是在下見外了,劉公子請!”

“鄭龍頭請!”劉弘道亦是手一抬,謙讓了一番。

三人在桌邊剛剛坐定,鄭森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劉公子,你們的船是怎麽造出來的?”

鄭芝龍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道:“犬子有些急躁……”

劉弘道大度地揮揮手道:“不妨!不妨!鄭兄弟與我年紀相仿,倒是對我脾氣!”說罷,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圖紙鋪到桌上,指著圖紙道:“這張圖上畫的就是你們在海上看到的那種,草圖加設計圖一共六十張,我先帶來一張讓鄭龍頭參詳參詳,其餘的改日奉上。不過在下也直言相勸,這種船毛病不少,在下正在設法改進,鄭龍頭可別在這種船上砸進太多的錢。”

鄭芝龍如獲至寶地盯住圖紙看了半天,欣喜道:“劉公子說笑了,在下第一眼看到那船就已經心服口服,若是還有比這個更厲害的,我可就想不出來了。”

劉弘道臉色漸漸嚴肅道:“說實話,確實有的!前些日子一個青甸鎮的一個西夷屬下送來一張新船的圖紙,這艘船體型巨大,光是火炮甲板就有七層,一條船上將近一百七十門火炮。這種船組成的船隊開戰時如同我們的戰術一樣,艦船呈直線排列,搶占上風位,讓海上陣勢形成一個‘丁’字形上的那一橫,然後所有船隻集中火炮轟擊敵船最前麵的一艘。”

“嘶——”鄭芝龍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爆了粗口,“娘的,一側就得八十多門炮,若是有這麽二十艘,那還不得把人轟上天去?”

“西夷把這種專用於作戰的船隻稱為戰爭艦,我父親說,以戰為主,列線而陣,故而稱呼為戰列艦,”劉弘道有些憂色道,“雖然說這種船速度有些勉強,可火力強大,船上的木板也極厚,有些部位還包裹了銅皮,若是開戰時再有輕便快船在左右作為遊擊,那將是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據說西夷已經準備從泰西調一批這樣的戰艦往咱們中原來……”

鄭芝龍頓時渾身一陣冷汗,西夷調戰列艦到這裏來,肯定不是為了跟自己人開打,說白了,還不是為了對付他鄭芝龍!

看到鄭芝龍煞白的臉色,劉弘道微笑道:“鄭龍頭放心,若是對方真的來了,就交給我們劉家。青甸鎮跟這些雜碎有些過節,正好可以料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