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陰角

夕歲佳節,圓月當空。

這幾天的晚上並沒有宵禁,這也使得本該掐燈熄火的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甚至煙火爆竹也一樣不少,雖說排場比不上除夕良辰,但也不差。

各種鋪戶都營業得很晚,圖地就是一個“招財進寶”,這也是燈火通明地原因,各個鋪子前都懸掛著燈火燭籠,與天上的那輪明月交相輝映。

街上十分地熱鬧,可以說是擠滿了人,聲音嘈雜喧鬧成一片,能聽見各種吆喝聲。

一座府邸內地後院,一名男子盤腿坐在一座石亭裏,亭子四周並不明亮,隻能借著月光點點,才能依稀看得見一些東西,男子仰頭望向天空中那碩大地圓月怔怔出神,嘴角洋溢出一絲笑容。

此人就是與楊金互換職務,玉瓶州直轄軍尉的英雁山。

這時,有一位女子走進後院,左手提著照著燭火的紅紙燈籠,右手端著一個木盤,上麵放著糕點與一小瓶酒,蓮步款款地走向亭子。

女子走進亭內,放下吊燈換雙手端著,嘴唇顫動麵容微笑著對英雁山子喊道:“相公。”

那吊燈微弱的燭火,使這漆黑冰冷的亭子,有了些許暖意和微亮。

英雁山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夫人,柔聲細語地說道:“坐吧。”

女子將糕點與那小壺果酒放在了英雁山的麵前,自己又坐在其身旁,身體斜靠在其肩上,眼睛看著那遠掛天邊的明月,英雁山也是側歪了臉龐,埋進了這個這些年來,淑德得體的女人的發絲裏,左手繞過其背後,輕輕地搭在了她肩膀上。

英雁山伸出手,拿了一小塊的桂花糕,放入嘴口細嚼了幾下,一股濃鬱的桂花香氣從味蕾裏綻開,是一種並不讓人覺得膩歪的“花香襲人”,再細細咀嚼,滑軟甜潤、軟糯甘飴,又甜而不膩,清香可口。

一股淡淡的米香、油香包裹著桂花的氣息,層層分明,甜蜜之後,有著些許的回味鹹,香糯裏伴隨著絲絲的鬆愜,這股味道充滿了整個口腔。

英雁山又拿了一塊,卻是給靠在他身邊的女子或者說是妻子,送到其嘴邊,柔聲道:“來,張口……”

女子張開嘴,咬了一小口後,便用手接過那一塊桂花糕,英雁山笑著調侃道:“你說你這做的桂花糕,味道怎麽樣?”

女子撇了撇嘴,輕哼道:“當然好吃。”

“也是啊,誰不是覺得自己做的東西好吃呢?”英雁山笑著反問道,女子嘿嘿一笑道:“有啊,你做的就好難吃。”

英雁山掐了掐她的圓滾臉蛋,拿起那瓶桂花釀,小倒了一杯,酒水還帶著興許餘溫,此酒味清,卻依然可以隱約地聞到桂花的香氣。

英雁山晃了幾下酒杯,隨即一口飲盡,入口卻帶著綿甜,絲毫不覺辛辣,可依舊能使人微醺,這倒比那尋常的烈酒要來得。

英雁山後又接連喝了好幾杯,左手輕輕撫摸著懷中女子的發絲,月光灑在了二人臉上,有時候人也如花,要麽枯枝殘葉,要麽敗蕾爛根,可月明星稀時,花月團圓之景,很美……

女子的皮囊並不是如何的出色,但在這月灑之下,卻是這般令人惜憐的模樣。

英雁山輕拍了一下女子的後背,女子緩緩坐直,英雁山也隨之站了起來,對著女子輕聲說道:“走吧,許久沒有好好陪你了,一起出去走走?”

百無聊賴的女子,立刻就綻放出笑容來,一手端起那一盤糕點與桂花釀,一邊站起來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嗯!”

府上的一間偏房內,英雁山將官服換成一件長袍,便摟著女子的腰肢一起出了房門,門囗站著一名身著布衣的壯漢,見英雁山和女子出來,便抱拳彎腰道:“大人,夫人。”

此人正是英雁山的心腹護衛蘇喬,江湖人出身,十多歲時便去參了軍,在許多的偏營長的手底幹過活,甚至後來靠著累計的軍功,當了個伍長,可隨著時日更迭,最後兜兜轉轉來到英雁山這裏,因為本身就是位沙場武夫,武力還是十分的可觀的,便被英雁山收為貼身護衛,日久情深,也便成了心腹。

“走吧,如此良宵,一載也僅一日而已。”英雁山牽著女子的手,邊走邊對著蘇喬說道,蘇喬並沒有回話,隻是緊跟在二人身後。

三人走在街上,四周充斥著吆喝,以及大人孩童打鬧閑談的聲音,到處彌漫著酒香與和糕點的香氣。

街上來往的人不少,難免會有交肩相撞的時候,但每次一有人靠近,都被壯漢狠狠瞪了一眼,或是怒視之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而到現在,這裏笑語喧鬧的百姓,都沒有人認出他們的校尉大人,基本上都是擦肩而過後便再無回頭,這也是英雁山換衣的用意,一方麵是不想太過招搖,另一方麵,也同樣是在警惕著某群人。

英雁山陪著自己的夫人走過路邊的小攤位,女子在一處攤位前停了下來,英雁山也是跟著止住步子。

原來是一發簪攤子,女子蹲下身來,看著那些精致可愛的發簪,難免有些心動。

英雁山在一旁笑著說道:“喜歡的話,我陪你挑挑?。”

攤主正準備給女子推薦,卻看見英雁山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自己選。

女子猶豫了一會,拿起了一支翠綠的發簪,起身笑嘻嘻對英雁山問道:”好不好看?”

英雁山笑著點了點頭,緩緩拉著自己媳婦的手。

二人繼續走在街上,蘇喬也同樣遠遠地跟在後頭,不同的是,女子頭上的青絲,別了一支翠綠的好看發簪。

可此時沒人察覺到,不遠處的房頂上,有兩個黑影屏住呼吸,正在遠處注視著他們。

英雁山帶著女子來到一間賣胭脂水粉的店鋪,老板娘一眼就認出了英雁山的身份不俗。

便對著這位光顧沒幾次,出手卻依舊闊綽的校尉大人,笑著說道:“呀,今天大人治下的喜慶風氣,算是給小店吹來了個稀客啊。”

英雁山笑著搖了搖頭,顯然不太想應付這類說辭,和往常一樣,那位姓蘇的女子在店裏自己挑選,而英雁山則與蘇喬在店門口等著,畢竟這倆人壓根就不懂這些女人玩意,讓她自己放開手腳開心地挑就夠了,真心不覺得用了這些有什麽變化。

英雁山雙手負在身後,抬頭輕聲歎氣道:“如今糧草運往邊境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也不知道那姓楊的怎麽回事,從去年年底特派過來之後,就一直幹拿錢不辦事,那窩匪寇到現在還沒能壓下來。”

一旁的蘇喬湊到英雁山身旁,小聲地說道:“大人,今早上邊來人了,說下一批糧草、軍械大概還有半個月的要需,必須趕在玉瓶那邊開戰之前運過去,今早事務繁忙,沒有及時轉告給您。”

英雁山擺了擺手道:“無妨,不過軍械補給要我們籌備也就算了,怎麽會有別州的轉運到我手上?”

蘇喬立刻回道:“沒有辦法,聽消息說,好像是霞州道那邊出來問題,原本這一批是要到徐州手上的,現如今北方倒春,幽州那邊又蠢蠢欲動,隻能先填上崖州的窟窿,上麵特地吩咐了,這一批物資要保證萬無一失地給崖州交遞過去。”

英雁山皺了皺眉,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蘇喬則是身子一躍,又消失了身影。

不遠處的一個商販看著英雁山,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而後朝遠處的兩個黑影比了個手勢。

“好勒,明天讓人給您送到府上去。”店鋪裏傳來老板娘的聲音。

英雁山付了銀錢後,對著女子說道:“走吧,該回去了。”

後者笑容燦爛地點了點頭。

二人沒走多遠,就被一個老者攔住去路。

衣衫襤褸的老人癱坐在地上,拿著一個破陶瓷碗顫顫巍巍地說道:“二位行行好,給點吧。”

女子顯然有些同情,正要掏腰包之時,英雁山伸手將其攔住,而後從身上摸出了三枚銅板,彎腰放進了老人的碗裏。

老人見狀,立刻拜謝道:“謝謝這位大人!”

可就在這一瞬之間,一隻箭矢在英雁山的頭上急速掠過,老人剛好起身,卻被箭矢瞬間貫穿後腦,如果不是這個老人,此時的英雁山可能就是一具屍體了。

英雁山剛反應過來,立刻大喝道:“來人!”

蘇喬再次來到英雁山麵前,抽刀而出,神情緊繃。

英雁山低聲地對著蘇喬說道:“你先疏散周圍的百姓,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傷亡。”

不遠處的房簷上,一個黑衣男子皺了皺眉頭,而後重新裝填弩箭。

英雁山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的媳婦護在身後,對著不遠處已經疏散好群眾的蘇喬道:“以最快的速度把附近巡邏的步卒調過來,快點!”

蘇喬沒有猶豫,把隨身攜帶的另一把闊刀遞給英雁山後,立刻抽身朝最近的哨崗而去。

蘇喬前腳剛走,一箭已是再次從暗處飛來,英雁山反應迅速,左手抵住刀背以刀麵將箭矢彈開,但臉上還是被劃出一道口子。

遠處的黑衣人冷嗬一聲,而後向英雁山側麵處打了個手勢。

英雁山伸手將臉上的鮮血抹除,而後慢慢的往後撤去。

還沒等英雁山遠退,兩支箭矢分別從正麵和側麵襲來,英雁山一手拉著女子一齊蹲下躲過一箭。

反手以刀身護在女子身旁,險之又險地擋住另一箭,英雁山側過臉對女子輕聲說道:“放心,有我在,沒有人傷得到你的。”

英雁山側過頭的功夫,一個黑袍男子突然從房簷躍下,一刀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卻是身形前傾,左手直接抓住其右手,右手反握闊刀轉身刺向男子身後。

隻見其左手袖口滑出一柄小刀抵在身後,硬生擋下這一擊後,右手發力手肘猛地英撞向英雁山。

英雁山猛地反應過來,轉身以刀身擋住,卻還是踉蹌地倒退了數步,還沒等英雁山喘息的機會,那黑袍男子便再次揮刀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手握闊刀由下往上死死地抵住,而後左腳踏出迅速轉身一刀砍在男子後背。

黑袍男子並沒有被“攔腰截斷”,雖說確實是鮮血淋漓,可那一刀隻是在其身後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英雁山皺了下眉頭,看來八成是遇到了個練體有成的江湖武夫了,而且看樣子,多半是個難以擺脫的硬茬。

黑袍男子踉蹌了數步才穩住身形,可卻完全不顧傷勢,身形一旋右腳往後一蹬,躍至英雁山身前,雙手握刀猛地劈向英雁山。

英雁山也是揮刀與其相撞,鏘的一聲,英雁山雖是擋下這一刀,卻也是被震得手心發麻。

黑袍男子還想再次揮刀,卻被英雁山一手抓住右手,狠狠一擰,隨後直接一腳將其踹開。

自己也是借力向後退去,躲開了一支從暗處飛來的箭矢。

英雁山將從男子手中奪的刀扔在一旁,喃喃道:“兩個人嗎?”

那黑袍男子抖了抖右手,看了一眼那把被奪去的刀,索性不用刀了,雙手握成拳徑直朝英雁山砸去。

英雁山單腳踏出,手中刀刃徑直朝飛奔而來的黑袍男子刺去。

黑袍男子先是一驚,正當男子快要撞刀口上時,其突然身形一旋躲過,右挙順勢砸向英雁山頭部。

英雁山迅速雙手緊握住刀柄,以刀身護住頭部,吃力的抗下黑袍男子的奮力一擊。

而後黑袍男子左手化錐,刺向英雁山腹部,英雁山也是抬腳格擋,隨後一腳將其踹開,借勢往後退去,正巧躲過一支無聲箭矢。

對於自己來說,怎麽著也是見識過沙場死人的,比起那如雨幕般的箭雨,這單對單的暗箭,要好躲得多。

黑袍男子踉蹌地往後退了五六步,剛一抬頭英雁山已是出現在其身前,雙手握住刀柄,一記跳砍朝男子腦袋重重砸去。

黑袍男子見狀也並補慌張,反正怎樣都是要挨下這一刀,還不如給那個百分百中的創造機會。

隻見黑袍男子突然下蹲,身形左傾,右手多出來一柄短劍,黑袍男子毫不猶豫以短劍硬接英雁山這劈頭蓋麵的一刀。

結果可想而知,那柄短刀直接斷成兩截,而黑袍男子的右臂上則多出來了一道可怖的傷口,足可見骨。

黑袍男子也借此機會,左手一側拳砸在英雁山胸口上,英雁山也是沒有想到這人會這樣與自己互換傷勢。

英雁山倒退數步左手抵在胸口前,小口喘著氣。

“這便是江湖武夫嗎?果真與相傳的一樣,如同瘋狗一般。。”英雁山內心暗自感歎道。

按黑袍男子的身手來說,獨自一人挑鬥三四個士卒確實不在話下。

那黑袍男子看著三丈外英雁山沒有再主動動手,就隻是靜靜的他。

正當英雁山感到詫異的時候,黑袍男子突然將一塊破碎的鐵片擲向英雁山。

英雁山趕忙側過身堪堪躲過,這時一支不知從何處射出的箭矢,精準地刺入英雁山左肩。

英雁山苦悶一聲,而這時,黑袍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英雁山身後,手中還握著先前被英雁山奪去的刀。

正當其欲要一刀收下英雁山首級時,身後忽然有人笑著說道:“不用玩得這麽過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