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觀雪

春來報曉,雞晨啼鳴。

春意已經至半,明州裏裏外外的,都可以瞧見那天下春意盎然的場麵,春江湖地紛飛秀氣,也開始體現出來,這座天下一等一地妙筆天工,開始展露本該有的樓層風采,不論是上下左右地觀賞,都是大飽眼福。

每年春湖灌溉盛產地高品質春神茶,也就那麽幾兩幾斤,全都是送往朝廷上貢皇帝,這雖不是金銀珠寶,但來得比後者要稀罕,一年也才那麽多,物以稀為貴嘛,自然是不可多得,而行客三人,皆是駕馬到了春神湖旁地一座賞湖樓閣。

小女孩則是一路上嬉戲,與林硯共乘著一匹馬,時不時還伸手去扒拉扒拉這馬兒地鬃毛,慢慢地理正又打亂,停下來時,則到那野花叢中,拈了兩朵小杜鵑花,別再林硯給她紮的兩條小辮子上,那種嬌嫩少女的畫麵,愣是讓一旁的路人都撇斜來眼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帶著自己小妹乘馬遊玩……

小女孩的事,林硯也與二人簡簡單單地說了事情的經過,二人對這位突然出現,在四年前就已經確定地位輩分的女孩,多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特別是薑少卿本人,還以為自己和這林師叔一般,隻是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而已,沒想到這誤打誤撞的,居然撞了這麽個南牆,倒也算得上是件喜人的事,好在當時出手了,不然那姓韓的狗日的,不知道會下什麽死手……

到了春江湖,那座有名的賞湖竹樓“春望”,四人則是毫不客氣購下了最高的一層閣樓,樓內規模很大,住下四個人也不是什麽問題,更何況有三個房間以及一架可以仰望整坐湖泊的竹台。

女孩站在竹台上哇哇地看著這從來沒有看過的景象,滿眼盡收江河湖泊的風光,小女孩左手拿著一頂寬大的木棉絨編的竹帽,向著林硯招了招手,傾斜著頭微笑著,林硯也是笑了笑,回了一句:“帽子要戴好啊,不要被風兒吹跑咯。”

小女孩笑眯著眼,點了點頭,這才又羞澀得紅了臉,立刻轉過頭去,把這頂寬大到無論怎麽戴都會向一邊傾斜的竹帽死死地往下壓,雙手緊緊地捉住圓環的帽簷,好似在把自己藏起來一般,模樣頗有些滑稽可愛。

林硯對此也是微微一笑,看著她的背景托腮,喃喃自語道:“什麽天下湖光秋色,大好江山,還不如這小丫頭羞澀時的背景,來得好看。”

薑少卿則是毫不客氣地尷尬咳了咳,這才令最近一直莫名陷入溫柔鄉的林硯,拉回過神來,這位領頭人,也是尷尬得撓頭笑了笑。

上官儀也是緊鎖著眉頭,語氣凝重地問道:“小師叔,雖然陳天行飛鴿傳書,說一個洗濁境大圓滿的僧人會經過這裏,要我們協助他擒拿歸朝,可是您真的確定要把岑姑娘也帶著身邊?當下應該避開鋒芒為妥吧?畢竟她的三魂七魄還未容納,如果……”

話語還未落完,,林硯則已經擺了擺手,示意其停止了,之後則是又托著腮幫子,看著那個蹲在觀台上觀湖的女子,歎了扣氣,無奈道:“你所說的我都有想過,我這個所謂的陳師兄,到底想幹什麽我不知道,即便那個已經達到所謂的金剛不壞的佛門僧人真的會來,我也是持無所謂的態度。”

“至於是否將這傻丫頭送往武當山更為安全,我則是全然不考慮,我三年前就在武當失去過她,所以如今的天下對我來說,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她在我身邊,我才覺得最妥當,畢竟她就我一個親人了,沒理由讓她繼續一個人吃苦,而恰巧她在我身邊,我們兩個的氣機相輔相成,倒有利於她的恢複,也有益於我的一口氣更加綿長,以及內力氣機的契合。”

薑少卿對此也是點了點頭,但又好像心生不明,思量了一番,卻也不想爛在肚子裏,於是乎便朝著林硯問道:“小師叔,這岑姑娘,到底是……到底是為何如此?”

林硯繼續靜靜地看著岑曦,嘴角卻也恍恍惚惚地呢喃,回答著薑少卿的疑問:“她天生氣數強盛,強到天上的仙人都要以她來攪和人間,四年前她本該死了,但為何祖師提前兵解散功,江湖為何又少一位女劍仙,一切都是為她而鋪墊的。”

二人皆是大驚失色,都不知原來祖師兵解還有這樣的內幕,況且這個口中的岑姑娘,本以為僅是什麽病傻的女孩,可現如今,也不由得鄭重起來,聖人與仙人才堪堪地壓製著天地氣機,身蘊這等磅礴的氣數,還能現如今活蹦亂跳的,不由得讓他們兩個人,也暗自砸舌。

林硯又苦笑了一聲:“我也不曾料到她的記憶會被封存,重新遇到我之前,封存的是在武當山三年的記憶,遇到我之後,這段記憶又緩緩解封,轉而封存的是她流落在外這三年的記憶,真的不得不令人費解,至於當年是她娘親把她送出武當,還是我師傅,亦或者是我的師兄,究竟是誰,又是為什麽讓她流落在外,疑團太多了……”

上官儀對此也是頗為驚奇,本以為神遊萬裏就驚世駭俗了,哪料得仙手段居然還可截取掉記憶片段,實在是匪夷所思。

林硯繼而又苦笑道:“別覺得她現在奇奇怪怪的,可能她自己都覺得奇怪,雖然身體已經是十四的年齡,可神智卻僅停留在九歲,所有我先聲明,我們此行就如同帶著一個九歲女孩,該讓她幹什麽,不該讓她幹什麽,你們心裏該有個底,或多或少都是我出於私利,就當我欠你們倆一個天大的人情。”

二人自然是不假思索地點頭示意。

薑少卿又是愣愣地看著林硯憨笑道:“小師叔啊小師叔,我想你得祈禱這岑姑娘不要太早恢複,這樣偶爾那還可以親親抱抱什麽的,若是有一天恢複了,就你這“腸胃不好”的身體,注定隻能吃軟……”

話音未落,林硯就打趣的一拳砸向其肩頭,笑罵著:“滾你娘的蛋!”

上官儀也是噗呲一笑,又對林硯輕聲問道:“那關於朝廷那邊,所謂的陳郎中令傳過來的書信所寫,那名大洗濁,我們當如何解決?亦或者是說,到底要不要應答他?畢竟這可是大洗濁境,可是得了凡人境的大道果,就算是我們三個聯手,也是毫無勝算,這種必死的局麵,如何去解決?”

林硯則是笑了笑,說了一段令兩人都無比費解的話。

“呂祖遺訓有曰,修道人不慕名利,既念陳情罷,我猜他會來,也許也不會,隻能是因天而定了……”

……………………

林硯與薑少卿二人於桌對酌,卻皆是沉默不語,小乞兒岑曦抱著紫檀劍鞘,歪戴著傾斜到一邊的竹帽,被遮去大半的俊俏臉頰,滿是埋怨地望著林硯,顯然是因為其喝酒而心情不佳,不過店家送吃食時,倒依舊是被那對桌的三人嚇了一跳,可看到那皆是佩劍的兩男一女後,也不敢有什麽瞎想了。

坐在窗前的上官儀,望向窗外春江湖的平靜波麵,不時一陣陣清風徐來,帶起那鬢角的縷縷青絲的幽芳。

在湖麵七八十米開外,一葉孤舟在湖麵攀槳,床尾坐著的是老翁,床頭則是一名布衣僧人,此時正閉目養神著,一手撥弄在手裏那條佛珠手鏈。

上官儀回望屋內的林硯,笑了笑著說道:“小師叔,貴客遠來的和尚開始過路了,就看咱們的待客之道了。”

薑少卿淡淡地詢問著可有把握,而林硯並沒有回應,僅僅是單手拿起酒壺,將聽雨落懸於背後。

念岺見這副模樣,便在站了起來,擋在林硯的身前,身高卻隻是剛剛到林硯的胸口處。

看著這位斜戴著竹帽的女孩,給人感覺似調皮機靈的小丫頭一般,此時又是滿臉埋怨,如受氣了的小怨婦。

林硯正了正竹帽,手撫著她的青絲,柔聲道:“小曦呀,我們道士,可從來不比那隻會念經參佛的和尚來得差哦,何況這是任務啊,你乖乖的等我好嗎?”

小女孩立刻就哭腔道:“那你不能再拋下我!絕對不能!”

林硯點了點頭,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著說道:“絕對不會的,你站在窗戶旁就可以看到我啦,事情了結我就回來,好嗎?”

小丫頭這才咧了咧嘴,裝著一臉嫌棄的可愛模樣埋怨道:“唉呀!都是酒味,就不要湊那麽近呐。”

林硯也是尷尬地撓了撓頭,在場的二人看著這個男人吃癟,也是笑著。

小女孩一手遞過劍鞘給林硯,一本正經地看著林硯道:“小道士!你說話要算話!”

林硯接過劍鞘,將其懸在了腰間,又笑著拍了拍這個女孩的頭,走至竹台,從腰間解下那在京城買的酒葫蘆,小飲了一口,又說道:“那是當然啦,小道士什麽時候騙過你啦?你們倆護好她,那臭屁和尚交給我了。”

語畢,則是踏著觀台而出,越向小舟。

薑少卿上官儀同時點了點頭,而小女孩則是跑到竹台邊張望,看到遠處林硯真的在小舟上,才呼了口氣。

船家老翁被這麽一個“天外來客”嚇了一大跳,而船頭那個和尚卻是不以為然地依舊閉目養神,仿佛就沒看到這駭人的一幕一般。

林硯對著布衣和尚笑了笑道:“安聖僧,林某借這滿湖春色,相邀對酌這昂貴的劍南燒春,不知道可賞幾分薄麵?”

僧人安卯飛平平淡淡道:“施主不必拐彎抹角,要想動手,貧僧自奉陪到底,不過實在想不通,這凡人境大圓滿,以你這大宗師的家底,如何在貧僧的手底下保住性命?”

林硯哈哈大笑著:“不拐彎抹角?那倒也好,省下了我一壺好酒。”

“雖說凡人境金剛不壞,你安卯飛佛法無邊更是無可匹敵,可洗濁者自濁,清心者自清,林某自然也不服你那佛門金剛證道的洗濁境!”

林硯手中的觀雪,劍身鐫刻的天人坐望天門圖,聽雨落劍身上仙人聽雨落畫,皆是隱隱約約浮現。

天人觀雪,仙人聽雨,而眼前這個凡人,此時金剛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