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天邊風雲驟散,終是灑下幾片餘暉。
李青雀坐在輪椅上。
不多時,麵色稍微好些的陳畫扇走了過來。
“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李青雀輕輕握起她的手。
陳畫扇半蹲在李青雀麵前,麵頰貼在李青雀膝蓋的毯子上摩挲著。
輕聲道:“當初爺爺在世時,極力讓我們結婚,說你是天生將種。”
“很早之前,我就喜歡你,能和你結婚,自然滿心歡喜。”
“哪怕你現在這樣,我也不曾後悔半分。”
“就算全天下都覺得你是廢人,可唯獨我不這麽認為……”
“我陳畫扇這輩子,認定你了………
……
西城的街道變得清冷起來。
秋風蕭瑟,遍地吹落著片片金黃落葉。
陳畫扇推著李青雀回醫院。
實則,李青雀眼下的情況根本不需要住院。
他心裏清楚醫院治不好他,奈何陳畫扇堅持讓他住下。
兩人相對無言,沿著河畔小徑走過去。
信水河畔,一株株柳樹隻剩下幹枯的枝條在風中擺動。
“還記得當年你離開時說過的話嗎?”
陳畫扇看似不著邊際的詢問,反而有些心酸湧動。
當年,那個離開龍煙市,誓要闖出一片天地的少年,如今又去了哪裏?
“待少年歸來,天下何人不識君!”
五年前的李青雀毅然北上說過的話曆曆在目。
李青雀經曆片刻的沉默,探出修長慘白的手指,順手夾住了麵前的一片落葉。
輕聲道:
“你好龍煙市,我叫李青雀,他們稱呼我——北鴻。”
落日,餘暉,信水河畔。
像是兩人初遇那般。
少年笑的燦爛無比,少女麵色駝紅。
陳畫扇眼角濕潤,等到少年歸來,並不是他名揚天下,卻是一身傷殘,何況她本就不求他天下何人不識君。
她並不知,北鴻二字代表著什麽,也沒去深究。
李青雀抓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笑道:“真慶幸自己沒死。”
還能再見到你……
陳畫扇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淚眼婆娑,實在是不敢想象他如果死了會怎樣。
此時。
陳畫扇急匆匆接了個電話,神色憂愁,轉頭道:“先送你回病房,我去處理點事情。”
李青雀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能回去。
陳畫扇見李青雀慘白麵色中多出幾分紅潤,以為他氣色轉好,叮囑一番後這才離去。
就在陳畫扇的身形走遠,李青雀張嘴嘔出一口鮮血。
徐野狐大步走來。
“王爺,您……”
“無妨。”
李青雀擦了擦嘴角,探出兩隻手指。
徐野狐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掏出香煙給李青雀點燃。
深吸一口,李青雀怔怔出神。
“都死了?”
徐野狐點了點頭。
“一個沒剩?”
“一個沒剩!”
“善。”
李青雀麵色無驚無波,一如軍中戰後清點斃敵數量一般。
徐野狐又道,“趙胄所謂的靠山,叫秦春雷。”
李青雀若有所思的點頭。
“秦春雷,早有耳聞。”
當年李青雀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候,就聽過秦春雷的大名。
徐野狐:“我去做了他?”
李青雀擺了擺手,雙手攙著輪椅扶手,緩緩起身。
這個大病初愈的蒼白年輕人,在起身那一刻,連身形如同鐵塔一般的徐野狐都壓不住他的氣場。
“龍煙這座城市,忘了太多,他們都以為秦春雷是天,正好,也得讓他們都醒醒了。”
李青雀深深吸了一口,撚滅煙,“本王,不擅長敲打。”
徐野狐默不作聲。
這尊北軍部神一般的存在,確實不擅長敲打權謀……
因為,他認定,想要讓一個人教訓深刻,那就是死!
沒什麽教訓比死更讓人記憶深刻了!
徐野狐推著輪椅朝著病房而去。
“趙家人都死絕了,你這個殘廢可高興了?”
此時。
遠處傳來陣陣譏諷咒罵。
怒氣衝衝的鍾蓉大步走來,探出手指著李青雀的鼻尖,滿是怨毒。
“早就知道你是個災星,當初怎麽不死在邊疆戰場上?”
“現在成了殘廢,反而回來禍害我女兒的幸福!”
鍾蓉站在距離李青雀麵前半步之遙,手指就差點在李青雀的額頭上。
在她看來,趙家不計前嫌,願意娶陳畫扇,算是陳畫扇莫大的榮幸。
半步登天的大好機會,反而因為李青雀的出現,讓趙家滿門慘死 。
陳家的榮華富貴也隨之煙消雲散。
李青雀不為所動。
“你再罵一遍?”
反而是一旁的徐野狐率先發問,聲音冷冰冰。
敢指著北鴻王的腦門這樣說的人,不是沒有,隻是,全家都死的很慘而已……
“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東西!”
怒氣衝衝的鍾蓉起初沒有注意到徐野狐。
此時猛地回頭看去,這才留意這個鐵塔一般籠罩著,帶來巨大心理壓力的糙漢子。
鍾蓉心裏懼怕,轉而換了副口吻,“和你有關係?!”
李青雀開口平靜道,“他,是我的朋友。”
徐野狐默不作聲。
鍾蓉冷哼一聲,得知徐野狐身份後,反而並沒有那麽忌憚。
盯著徐野狐,有恃無恐道:“這是我家的事情,你最好別管閑事。”
“李青雀,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別在糾纏我女兒,你這種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廢物配不上她!”
“如果你識趣一些,最好自己離開,別讓陳家出手,否則……”
“否則什麽?”
李青雀平靜的看著鍾蓉。
他素來對這個擅長賣女求榮,名義上‘丈母娘’談不上什麽好感,之所以保持克製,都是念及她是陳畫扇母親的緣故。
鍾蓉本能將李青雀的話視作蔑視和挑釁。
冷笑道:“就你這下半輩子都落在輪椅上的廢物也敢對我這樣語氣?”
“是啊……”
李青雀歎息一聲。
鍾蓉得意起來,“好在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殊不知李青雀輕聲自語道:“你,或許該慶幸,生了個好女兒。”
“怎麽,你在威脅我?!”
鍾蓉嘲弄道,被一個殘廢威脅,在她眼裏可謂是奇恥大辱。
“談不上威脅,因為,我從來不會威脅人。”
李青雀,一個讓四大軍部都懼怕的人,被奉為‘神’一般的存在。
號稱是,殺敵如麻,氣吞萬裏的他,怎麽可能會威脅別人。
畢竟,他的作風,一般都是先殺為快!
隻不過。
這話落在鍾蓉耳朵裏,反而是另外一番理解。
她嗤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像是個軟骨頭,畫扇怎麽就看上你這麽個個東西。”
徐野狐聽著鍾蓉的咒罵,愈發壓製不住自己胸腔中的那股憤怒。
李青雀是沒出息的軟骨頭?
這是他這輩子聽到最大的笑話和譏諷。
如果他都是軟骨頭,那麽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個男人!
徐野狐身上的殺氣再也掩飾不住。
一絲絲彌漫出來,愈發濃鬱,直指鍾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