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通電,還過不過了?

啞巴出來一溜煙的跑到隊部。他怕慢了楊春生回了家。他家在南溝,走一趟來回一公裏多呢。

去了記工室,沒人,啞巴又找到木匠房,還好,人在。

阿巴。啞巴沒進去,在門口喊了一聲。

“嘎什麽玩藝兒?給你下料呢,還能糊弄你怎的?”楊春生扭頭看到啞巴,以為他是來看活的。

啞巴擺擺手,招手讓楊春生出來。裏麵灰塵太大他不想進。一個木匠房一個磨米房,那空氣聞著都感覺管飽,灰特別大。

“嘎什麽玩藝兒?”楊春生放下手裏的木頭方子,拍了拍手走出來。

啞巴指了指燈泡,往自己家那邊指了指,比劃了個擰的動作,點了點頭。阿巴,阿包包,耤。

楊春生扭頭順著啞巴的手看了看燈泡:“你要通電哪?要燈泡?草你奶奶的,剛才特麽不一下說完,溜我玩啊?

你敢往西山指我弄死你。還通個基巴電,通。你指個我看看。”

啞巴收回手嘿嘿樂,又指了指燈泡。阿巴。給楊春生拱了拱手。

“行了,這特麽的有媳婦了,也舍得花電費了,晚上怕看不著捅錯地方啊?”楊春生嘿嘿笑起來,往自己辦公室走。

嘎衣哇尹。啞巴衝楊春生比了個中指。

這會兒國內還沒有比中指的習慣,要到九十年代中後期電視普及了才開始有這個動作,楊春生也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句話罵的比較清楚,他是聽懂了,抬腳就往啞巴屁股上踹了一腳。

給拿了一個燈泡,楊春生拿出來電工的家夥事,和啞巴一起過橋回到啞巴的院子。

李俠正蹲在灶台邊上刮土豆,啞巴和楊春生一前一後走進來。

把燈泡擰上,楊春生去拽了拽開關,再踩著灶台把上麵的小電閘給打開,看了看保險絲。電閘一合,電泡就亮了。

就是這麽粗暴。這會兒連電表都沒有,收電費就是數燈泡,按燈泡收錢,十瓦兩毛,以此疊加。

給啞巴拿回來的燈泡是這個年代最常見的十五瓦泡,一個月就是三毛錢。二十五瓦以上那是隊長家裏才用得起的。

其實不隻農村是這樣,城裏也沒有電表,也是數燈泡看用電器,然後張榜公示每家的電費,沒有任何秘密,大夥都知道別人家交多少錢。

這會兒城裏找對像電費都是參考項目之一:交的多就說明富裕,家裏燈泡大電器多。

不過城裏80年已經開始在逐漸的安裝入戶電表了,機械表,安到每家屋子裏,是‘真入戶’。所以這會兒電業局還專門成立有部門抓偷電的。

主要是這種老式的機械表偷電特別容易,隻要搭根線就行,操作簡便又安全。

“行了,亮了。”楊春生又去拽了拽拉線閉火,確定開關確實是好的:“一個月三毛啊,注意節約,隨便浪費有罰款跟你說。”

啞巴點點頭,給楊春生拱了拱手表示感謝,又掏煙給頂了一根。

“沒事了吧?有事一起說完,省著特麽一趟一趟溜我。”

啞巴搖了搖頭,表示真沒事了。

楊春生把煙點著使勁抽了一口,看了看李俠:“那行,那我就回了,你倆好好處吧。”

“麻煩了啊楊工分。”李俠站起來客氣了一句。

“沒事兒,都不容易。”楊春生搖了搖頭,走了,啞巴給送到院子門口。

“老六啊,我看還行,”楊春生小聲說:“估計能行,你穩著幾天,別硬來啊,好好處著。別著急。”

啞巴點點頭。自己肯定不可能硬來,軟著來都不可能,可不去禍禍人家丫頭了,本來就挺不容易的。

楊春生走了,啞巴關好院子門給自己點了根煙,站在那把院子裏看了一圈,看了看冒著淡淡青煙的煙囪,這才回屋。

有了電,外屋裏一片明亮……其實就是比沒電稍好點,昏黃昏黃的。十五瓦,能亮哪去?

不過肯定是比手電筒亮,話說這年頭還有很多人家用五瓦的泡呢,不也一樣生活。

“不好意思啊,我來了你還得多花錢,電費到時候咱倆一人一半。”李俠扭頭看著進來的啞巴說了一句。

啞巴笑著搖了搖頭,看了李俠一眼。

“我手上有水,你把燈泡閉了吧,大白天的用不著,能看見。”李俠小臉一紅,低下頭哢哢刮土豆。

啞巴過去拽了一下,燈泡滅了,外屋地一暗。後窗開的小,又是糊著報紙的,確實擋光,大白天屋裏就感覺黑黢黢的。

夏天還好點,能開窗,光線進得來。

啞巴走過去,下意識的伸手在盆裏探了探。這丫頭還沒傻,用的是溫水。

看著李俠刮出來的麻麻賴賴的土豆,啞巴開心的笑起來,把煙叼在嘴裏,伸手從李俠手裏拿過羹匙,擺擺手讓她讓地方。

“咋了?是熱水。”李俠愣了一下,紅著臉站起來,不知道自己哪不對勁了。

啞巴坐到小板凳上,伸手撈起來一個土豆,刷刷的刮起來,又快又穩,刮的水潤絲滑,一點肉都不傷。

李俠看了幾眼就明白啞巴的意思了,臉更紅了,抬腳在小板凳上踢了一下,啞巴扭頭回了她一個笑臉。

其實不怪李俠,這種存放的土豆本身皮就不好刮,不是她刮的不好,而是啞巴刮的太好了。這玩藝兒就沒法比。

“笑個屁笑。”李俠小聲嘀咕了一句,去把手洗了一下,去地櫃裏看糧:“晌午弄啥呀?弄高梁米吧?”

啞巴扭頭看了看。李俠帶過來的糧一大半都是高梁米,估計她自己就是天天嚼這玩藝兒活著了,工分太少分不到什麽別的。

其實也沒多少,這會兒三月底,她那還有個幾十斤米的樣子,大半是高梁米。

去年分的糧要吃到今年秋天新糧下來,也就是要吃到九十月份,過了夏天其實家家都缺糧,都靠到山上琢磨點吃的把日子熬過去。

按城裏的供應量,一個成年男人大概一個月二十九斤糧,女人和孩子酌減,實際上,在農村種地出糧的農民,大多都要低於城裏的這個數。奇不奇怪?

種糧種菜養豬養雞的,糧不夠吃沒肉沒蛋,什麽也不幹喊口號的,吃啥有啥還管夠。就是這麽操蛋。

所謂挖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遍身羅綺者,鱗鱗居大廈。在什麽時候,都是這麽回事兒。即使是餓殍遍野的那幾年,霱公府外的垃圾桶裏魚肉蛋雞鴨什麽也不缺,雲鼓鎮年年增產。指責舉報的人都給弄起來了。

李俠一手高梁米一手苞米碴子,舉著給啞巴看,問他弄什麽。

啞巴用下巴示意煮苞米碴子。他實在是不想吃高梁米,隻要有一點可能都不想碰。

這麽下去不行啊。他低頭琢磨。這點糧倆人能吃幾天?得想法弄錢,得想辦法弄糧回來。別的都是虛的,先得吃飽飯啊。

這年頭副食緊缺,想吃飽飯就隻能多吃糧,又加上沒有油水,大家飯量都大,還不耐餓。

這會兒一個農村普通女人的飯量,至少能幹掉後世兩個大老爺們,完了還幹瘦。胖子在這年代是稀罕物,是美,叫富態。

李俠看了看手裏的糧,又看了看低頭刮土豆的啞巴。她帶過來的幾乎都是高粱米,吃苞米碴子讓她感覺是在搶啞巴的口糧。

可是就倆人,總不能煮兩樣吧?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依了啞巴的意思,放下了高粱米。

等李俠把米淘洗好,啞巴也把土豆刮完了,換了茬水起來端到菜板上,讓開地方給李俠煮飯。這個李俠還真會,甚至比啞巴強,她知道煮苞米碴子幹飯要放多少水。啞巴把煙頭扔進灶坑,把土豆切成塊。

“切塊啊?”李俠蓋好鍋蓋加上火走過來看了一眼:“我還說,我給你炒土豆絲兒嚐嚐。我會做的東西不多,也做的不太好,以後你別怪啊,我慢慢學。”

啞巴看了李俠一眼,搖了搖頭,抬手在胸脯上拍了兩下。

李俠不太好意思的笑起來:“那也不能啥都靠你幹,那成啥了?說出去不得叫人給笑話死。以後你慢慢教我,我不笨。”

啞巴點點頭。做飯做家務這東西本來也不用分的那麽清楚,兩個人一起過日子,誰得著誰就做,不存在多幹少幹什麽的。

要是都計較到這個上麵了,其實那日子也就別過了,沒什麽意思。誰是誰的奴隸還是保姆?

看啞巴答應了,李俠就感覺有點開心,站在那看著啞巴。

“還,還放肉啊?昨晚都吃肉了,留著吧?你不用特意弄,太浪費了。”

看啞巴又切肉,李俠有點急了,感覺啞巴是在特意給自己弄,特別不好意思。

啞巴兩手都是油,就笑著搖了搖頭沒搭理她。這年頭的肉油厚,粘手,不像後來那種捏半天都不用擦手的。

李俠就伸手過來按菜刀。她是真急了,哪有這麽天天吃肉的?不過啦?那得多敗家呀,要是傳出去,她也不用在村裏待了。

阿巴。啞巴怕傷了李俠,停下刀用肩膀把李俠頂開,指了指盆和暖壺,讓她給弄點熱水,自己要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