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可不能給跑了
李俠東西不多,也就是行李,一些衣服,幾本書。她住在炕梢。
原來人多的時候,她因為成分不好受排擠,被擠到了炕梢,後來人都走了,她也習慣了,沒動地方。
炕梢火燒不到,熱氣不足,熱的最慢,涼的最快。
茶缸子飯盒,暖壺,熱水袋,李俠還有個手電筒,到是新鮮。這會兒手電筒可是正宗的家電電器,是好東西。
就是沒電池了,她買不起。原來是隊上給發,後來不管了。
現在青年點已經分了家,要不然今天也不會吵起來,柴禾,糧食,連鹹菜都分了。以前都是大家一起吃一起用的。
這不幾個男的就嫌她活幹的少工分少嘛,嫌她柴用多了。糧分給她的也少,其實就是看她成份不好欺負人。
她氣也沒辦法,爭不過,也不敢爭。這年頭成份好的人在成份不好的人麵前有天然優勢,沒理都能占三分。
這邊的冬天什麽也幹不了,沒活掙工分,幹吃糧。
要不是和啞巴有了這事兒,李俠分的那點糧估計都不夠她吃到春天,到時候就隻能硬餓著,要不就花錢去糧庫買。
可她沒錢。當時有政策,插隊小青年是可以去當地糧庫買糧吃的,當地農民不行。
李俠認了,不敢反抗,啞巴肯定不幹,去男生那屋轉了轉,看了看他們的糧,又下窖看了看他們的儲藏。
一共五個人,必須五等分。什麽都是五等分。反正也不占他們便宜。
原來大家都是一起吃用,這麽分才是最公平的。是吧?
那哥仨在外麵不敢進來,屋裏這個男生也不管,啞巴就帶著幾個半大小子一樣一樣的重新分,忙活了半天才分清楚了。
阿巴?啞巴碰了碰渾渾噩噩懵著的李俠,比劃了幾下。還有什麽沒分到的?
李俠想了想,看了一遍東西,搖了搖頭。她其實這會兒也沒心思想這些。
確實也差不多了,連土豆蘿卜大蔥大蒜都分了。啞巴心滿意足,帶著半大小子們開始搬,用隊裏的牛車拉,呃,用車架子,人拉。
到不是啞巴非得揪著欺負人占便宜,人過去了是要吃飯的,就他家裏那點存貨,根本養活不起兩個成年人。
而且這幾個小子馬上就要回城了,其實也用不上了。嘿嘿。
拉了兩趟,把李俠的東西算是都倒騰過去了,柴禾都沒落下。五分之一。
折騰完把牛車還回去,天就蒙蒙黑了,堡裏子飄浮著煙火氣,家家都在煮飯,狗也開始叫起來,偶爾幾聲大鵝的啊聲,豬的哼聲。
張慶革給楊春生,會計道了謝,讓他們去維護幾個小青年,他帶著老二老四來到啞巴這頭。
李俠的東西還沒整理,都堆在炕上。屋裏因為沒電燈,已經不大看得清東西了,幾個哥哥就瞄了一眼,沒進屋。
“老六啊,”張慶革把啞巴拽到一邊:“這也算是你大喜的日子,以後就正兒八經有個家了,以後長點精神,不能再懶了,好好過日子,聽見沒?”
啞巴點了點頭,拍了拍胸脯。
“熊樣的,也知道討媳婦高興是吧?”張慶革笑起來,胡子一翹一翹的,他長的和魯訊有七八分相似。
從兜裏摸了半天,摸出來十塊錢,遞給啞巴。
不是舍不得,是平時從來不帶錢,不習慣,忘了放在哪個兜。
“大哥別的也幫不上,多了也沒有,這點錢拿去給媳婦買點東西吧。以後加點勁,有事就吱聲。啊。”
這禮不輕了。這個年月,農村結婚那都是塊八毛的禮錢,還得全家吃兩頓。城裏也頂多就是一塊,兩塊錢的那都是關係近的。
一般送東西的比較多,一塊布,兩塊枕巾,一個盆。搪瓷盆痰盂都是重禮。
要是大鏡子暖壺那就了不得了,得大夥一起湊錢買,五六塊錢呢。得用紅油把每個人的名字都寫在上麵,讓新人看一輩子。
啞巴愣了愣,還是把錢接了過來,笑著給大哥鞠了個躬。沒辦法,確實缺錢,以後再還吧。
老二琢磨了一下,最後也從兜裏摳出來十塊錢。他真的是摳出來的,怕扯多了收不回去,在兜裏撚了半天。他家裏他管錢。
有點心疼的遞給啞巴:“我這個,你也拿著吧,東西啥的一時半會也不好湊,缺什麽去買。
別有點錢亂花,聽見沒?再不著調我削死你。”
老四看了看倆哥哥,有點難心。他窮,別看隻是三口人,全年能吃飽飯那就是幸福生活了,都做不到。
但是這倆給了,他也是哥哥,感覺自己不給不是那麽回事兒,可是他真沒有。
“老四你就算了,看看老六這有什麽活你幫著幹幹,”
張慶革知道老四家裏難,左右看了一圈:“要不你幫老六淘換個豬崽子回來吧,也該養一頭了,雞鴨崽子什麽的。”
這年頭,抓個豬崽子也就是三塊錢,雞鴨苗幾塊錢能買一大堆,不值錢。主要是剛放開給養,前麵幾年誰家養了要被割尾巴的。
“就弄個豬崽子得了,”老二說:“他日子還得過呢。是那麽個心思就行了,以後有活幫著幹幹,弄點柴禾什麽的。”
啞巴眼睛一亮,比了比大拇指。這個好,正好想抓豬崽子找不到地頭呢。
比劃了幾下,豬崽子,雞鴨苗,都要,可以給錢,讓四哥幫著尋摸就行。還有大鵝。那東西不但能下蛋,看家比狗強,抓耗子比貓強。
“那行,我明兒個去尋摸,東西肯定有。”
老四有點手藝,炕盤的好,平時也靠這個出去掙點糧回來,走的地方不少,附近的村子都熟。
就是吧,老四腦子有點小毛病,有點天然呆,不那麽聰明,日子和攏不起來,就是湊和過。到是能吃苦也肯下力氣。
他媳婦和他也差不多,要不然也不會嫁給他,也是心智上差了點那種。不是傻,是笨,不開竅。
農村這種孩子原來挺多的。
主要原因和近親結婚有關係,那會兒閉塞,人一輩子就是這麽一卡卡地方裏轉,都是親上套著親的。
後來婚姻法執行下來了,這種現像就慢慢少了,公社上也會讓媒婆子去遠點給各家張羅。
幾個半大小子幫著搬完了東西,都有點興奮,在院子裏嘻嘻哈哈嘁嘁喳喳的嘀咕找樂,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張慶革看看天也要黑了,就一擺手:“行了,就這麽的吧,老六和……丫頭,你們收拾著,我們就回了。”
吆喝著把幾個半大小子給叫著,哥仨一起走了。幾個小子還叨咕著連糖都沒吃著,被張慶革照著屁股踹了兩腳,消停了。
院子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屋裏已經看不清人臉了,李俠就坐在炕沿上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發呆。
啞巴這會兒才感覺有點臊的慌,特麽家裏沒電哪。剛才也忘了喊楊春生來弄了。這事扯的,感覺有點丟人了。
站在門口琢磨了一下,啞巴眼睛一亮。
進屋避開李俠,去炕琴裏掏,掏出來兩節電池,把李俠那個手電筒找過來扭開,把電池裝上。
一給開關,亮了。幸好這就是個兩節電池的,要是那種大的還真就沒招了。
把手電筒立在炕角上照向天棚,用東西抵住,整個屋子裏就亮了起來。可惜不是白灰牆,那個漫反射強,更亮,報紙有點吸光。
看了看堆在炕上的東西,啞巴拍了拍呆坐著的李俠,讓她站起來。
李俠有點害怕的樣子,小心的躲著啞巴的手,啞巴也沒在意。他又沒打算幹什麽。
他把李俠的行李在炕頭鋪好,拍了拍,然後指了指炕梢比劃了幾下。你住炕頭,我睡炕梢。
他把李俠的衣服什麽的堆到炕中間,反正這會也收拾不了,正好做漢界用。明天天亮了再收拾,還得等木匠來打架子呢。
把兩個人的行李鋪好,把李俠的東西擺好,就聽到屋子裏咕嚕一聲,然後又是連著幾聲。
李俠把頭都要低進脖腔裏去了。
她餓了。這咕嚕聲不受她自己控製啊,一下子連傷心迷茫和害怕都忘了,臉燒的慌,滿腦子隻剩下了尷尬。
啞巴無聲的笑了笑,抓了抓頭,到炕琴那翻出蠟來,用火柴點著,小心的捧著去了外屋地。
他怕把手電筒拿走了李俠害怕。必竟是陌生地方。
把蠟用蠟油子固定在鍋台角上,往灶坑裏添了柴,刷鍋。
弄點什麽呢?他琢磨了一下,進屋把大米拿了出來,淘洗,下鍋,把搬過來的李俠的土豆洗了幾個扔進米裏一起煮。
然後又切了塊肉,洗洗扔進鍋裏,把鍋蓋一蓋悶上。這邊又收拾了兩根大蔥,洗幹淨放到一邊,把今天買的榨菜疙瘩洗了洗,切成細絲。
李俠聽到他在外屋忙活,懵然的走到裏屋門口,隔著門呆呆的看著他。
啞巴偶然回頭,看到站在門裏的李俠,嚇了一跳,一個高蹦出去兩米遠,拍著胸脯安慰自己。我靠,汗都嚇出來了,心亂跳。
外屋隻有根蠟燭光,在鍋台角上跳躍,手電筒那反射光青黢黢的,會把人的臉照成青麵獠牙陰森森的感覺。
那場景現在的人一般還真沒見過。那時候的孩子就喜歡拿手電筒從下巴下麵照著自己的臉嚇唬人玩。
有了準備到是不可怕,關鍵是沒準備呀。魂都差點飛了。
李俠噗的一聲就笑了起來,被啞巴的樣子給逗的。一樣是突出其來,一樣的沒有心理準備,突然就盛開的像花一樣了。
啞巴愣了愣,嘿嘿笑著撓了撓腦袋。好看。這便宜媳婦可得想辦法哄住,不能給跑了。賺了賺了,賺大發了。
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