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說來也奇怪,清明節前幾天和後幾天,都是太陽當空照的好天氣。
唯獨清明這天,就算上午和下午是大晴天,中午也一定會下雨。
有時候上午下了雨,中午和下午就是好天氣了。
今年,就是從早上開始下雨的情況。
許庭等人要出門時,淅淅瀝瀝的細雨從天上飄灑而下。
大家都習慣了這種天氣,也知道中午肯定會放晴。
所以他們依然淡定地動身了。
能戴草帽的都戴上了草帽,像小婭宛這樣的小奶娃,就由蘇妘打傘抱著。
大人們說說笑笑,孩子們吵吵鬧鬧,一路上熱鬧非凡。
途中遇到其他同去掃墓的村民,便互相打個招呼問候幾句。
偶爾張秀芬也會嗬斥幾聲娃娃們。
許庭和許誌權走在最前麵,他們得先趕到墓地那裏修整墳墓。
許宗權和許宗海兩個老兄弟邊走邊嘮嗑。
今年許庭夫婦在家,許宗海肩上擔子輕鬆不少,但也多了一些憂慮。
比如,怎麽掙錢。
“俺聽說政府打算種桉樹,那玩意兒好像很賺錢,到時候你那山頭要不要也種上一些桉樹?”
大哥許宗權比弟弟許宗海有學識,後者隻上過一年學,他卻是整個小學都上完了的。
加上輩分高,是宗族的族老,所以許宗權平時的消息渠道比較廣。
就拿政府包山那事兒,前幾天才傳到大郭村,可許宗權在上個月就對許庭透露了這消息。
因此許宗權說的話,真實性足有七八成。
許宗海憨厚地說:“俺那點山才多大?種了點荔枝樹和幾棵龍眼樹、芒果樹,就差不多占滿地兒了。”
“你種這些樹有啥用,荔枝便宜過豆腐,想靠賣荔枝賺錢還不如幹回你的老本行,賣豆腐去。”許宗權恨鐵不成鋼地道。
許宗海嗬嗬一笑:“九妹說要吃荔枝,俺就給她種上幾棵,賺不到錢也沒啥,反正俺也習慣了。”
許宗權聽得唉聲歎氣:“你啊你,一輩子就是個實心眼兒!你要能機靈點兒,也不會三十多才娶上媳婦兒!早點娶了媳婦兒,又咋會生不出娃?”
許宗海笑笑不說話。
“廿四今年在家建了新屋,以後就算他和小妘要回四川那邊,你倆也不至於啥也撈不著。”
許宗權聲音低了下來,沉沉地告誡弟弟。
許宗海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這邊許宗權還在自顧自說著。
“到底隻是認的兒子,俺們這窮山溝,本地年輕人都待不住,何況是外地的?你和秀芬也甭對他倆抱太大的期望,人家啥時候要走,咱們也攔不住,你倆能做的就是盡早為自個兒打算……”
許宗海的臉色鐵青,鼻子噴著粗氣重重說了一句:“他倆要走就走,孫女兒給俺留下!”
“做啥美夢呢你,人家的女兒會給你?”
許宗權低叱。
“你倆沒兒沒女的,哪來的孫女兒?以後你們兩個入土了,人家那倆閨女還會回來給你們鏟墳燒紙?估計他們一走,你們再也見不著她倆的麵兒了。”
許宗海的眼眶倏地紅了,咬緊兩邊大牙的牙關,繃緊了肌肉不吭聲。
許宗權安慰他:“你也甭擔心,往後俺們都入土了,隻要俺這邊香火還在,就不會斷了你的供奉。”
“所以說,還是生兒子好啊。”
最後,許宗權感歎了這麽一句。
“重男輕女”這四個字,不知毀掉了多少婦女的人生,迫害了多少婦女的性命。
每年不知有多少女人,因為婆家逼生兒子而死在產**。
而她死後,婆家為了“繁衍香火”,又繼續去找下一個女人,讓她的死變得可笑、沒有任何意義,也襯得女人的命多廉價。
可在許宗權他們這些人的眼裏,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就因為他們想要“死後有人給自己燒紙掃墓”。
所以,娶媳婦就要生兒子。
生不出兒子的女人就是沒用的女人。
作為一個沒用女人的丈夫,他們也要被嘲笑,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於是男人就把這份怨氣盡數發泄在女人身上。
打老婆、罵老婆、外出鬼混,都是家常便飯。
男人也覺得理所當然。
這種畸形的思想蔓延在全國大部分農村落後地區。
可實際上,清明節存在的意義,不是令人們為了自己死後,能有後代在這一天給自己上香掃墓,而不擇手段地想生個兒子。
在這個節日裏,大家聚在一起,緬懷先人的同時,應該更要懂得珍惜現在的家人。
清明掃墓,清的是人心雜念,掃的是俗世凡塵。
也隻有活著的人,才會糾結死後的事情。
死後的世界,活人無法窺見,卻偏偏要為了這窺不見的世界,受盡煎熬,困了自己也擾了旁人。
許宗海是個嘴笨腦子也不靈光的老實人。
他聽了大哥的話,半天才悶悶地憋出一句話。
“活著的時候能吃飽過好就成,俺不管死後有沒有人燒紙,反正九妹和十三妹兩個,永遠是俺孫女兒,俺死了她們不給俺燒紙錢,俺也照樣保佑她們。”
許宗權哼了一聲:“你是生不出娃才這麽說。”
他就不信會有男人不重視香火傳承。
老一輩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雖然也隻生了一個兒子,但好歹是沒絕後。
弟弟連個親生的娃都沒有,以後還不是要自己這個當大哥的照顧著。
“伯爺、阿爺!你們在說什麽呀?”
一個戴著草帽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來到許宗海身邊,好奇地問道。
見到她,許宗海難看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沒說啥,隨便嘮嘮。”
許婭靈“哦”了一聲,舉起手裏的一把野花,笑嘻嘻地問:“阿爺,這是我摘的,好看嗎?”
許宗海點點頭,“好看。”
許婭靈抽出一朵最大的花,塞給他:“這個最漂亮的給阿爺!”
然後她跑開了,去找張秀芬。
“阿奶!我摘了好多花,給你一朵呀!”
“俺要來幹啥?你自個兒留著玩。”
“不嘛,阿爺一朵,阿奶一朵,媽媽也有一朵,爸爸也有一朵……”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傳到許宗海耳裏,像微風拂麵,讓他愁苦的麵容緩緩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