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一個世界 同一個媽
楊林當初實習的時候，運氣並不算好。
他被分配到的是撤機區，簡單來說就是客戶注銷電話號碼的地方。
打個不那麽恰當的比方，如果前台新開戶屬於醫院的婦產科，那麽撤機區就是ICU外加太平間了。
一個是新客戶的無限可能，另一個……不說也罷。
每個來注銷號碼的客戶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作為撤機區的營業員，業務辦不辦先不急，總要“挽留”一番，這是任務，特別是那種平常消費很高，如今卻突然要來銷號的客戶，必須要額外關注並給其一定的優惠作為挽留。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這裏的營業員每天幾乎都是滿滿的負能量。
誰每天聽客戶吐槽心裏不煩呢？
上一世楊林甚至都不想回憶在撤機區的那段“黑暗的日子”，隻是現在的他看問題的角度已然不同了。
在這些前來銷號的客戶裏，總有一些號碼非常不錯的存在，比如三連號、四連號這種。如今“靚號”這個概念尚未在濱城興起，有人來撤機區銷號，能挽留就挽留，挽留不了就走正常的銷號流程。
這種號碼一旦注銷，就要進入六個月的沉澱期。六個月之後，被注銷的號碼才會被再次啟用。
楊林很清楚“靚號”在未來的殺傷力。
過不了幾年，大連號拍出天價的案例層出不窮，這隻是其一。
如果他手裏有足夠多的靚號，賣出去隻是最下策。
而用它們作為自己業務拓展的敲門磚，那絕對是一個超級大殺器！
濱城移動也是雞賊，為了最大可能地“挽留”客戶，其他營業廳都不設撤機區，客戶想要銷號就隻能去濱城移動總部的香港路營業廳。
明天要跟著老董去總部……到時候是不是可以跟自己的師父貿易貿易呢？
想到這裏，楊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過再看看出租屋簡陋的陳設時，又微微有些皺眉。
楊林實在佩服自己，上一世是怎麽能忍得了在這裏住四年的。
沒有獨立的衛生間，想要洗個澡還得去500米外的公共浴室，夏天還好說，冬天一來一回，簡直要命！
上一世沒有換房子，便宜才是最關鍵的因素，不過對於現在的楊林來說，經濟似乎並不能繼續製約他了。
“媽的，明天就找房子去。”
楊林打定主意，就算找不到適合獨居的小戶型，找個大戶型合租的也可以啊。
至少要有暖氣空調獨立的衛生間不是？
人能吃苦，說明他性格堅韌。
但自討苦吃那就純屬腦子有病了。
“滴滴……”
再次響起的手機又一次打斷了楊林的思緒。
不是董方又想起了什麽要交代，而是……老媽的來電。
“媽！這麽晚了還沒睡？”
“你個狗東西，多久沒往家打電話啦？”
聽到老媽中氣十足的喝罵，楊林忽然覺得心裏很暖。
可能天下的爸媽都一樣，哪怕是關心你，也總要用強硬的口吻說出來，以前不懂事總覺得很煩，但現在聽來，卻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嗨！母上大人，兒臣這不是忙的很嘛。”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
周愛玲也不是真生氣，倒是真的有些擔心兒子了。五一長假就說加班沒有回家，一直也沒有個電話回來。兒子在外地工作，作為父母的哪裏有不擔心的？
“您跟我父皇最近挺好的？”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周愛玲一時間還沒適應兒子的這種說話方式，卻也沒有深想，隻道是他參加工作之後的一些正常變化。
“你不用擔心我和你爸，你那邊錢還夠不夠？自己在外麵，別委屈了自己。”
“不存在的，好歹也是掙錢的人了啊。”
“少來，你以為你爸每個月偷著給你打的錢都是他的私房錢？”
聽老媽說起這個，楊林不禁有些汗顏。
自己工作也算一年出頭了，老爹卻還是跟自己上學那會兒一樣，每個月按時打生活費過來。
他本不想要，奈何實在囊中羞澀，絲毫沒有拒絕的底氣。
不過……現在不同了啊。
“嘿！老媽你跟我爹說說，從這個月開始先別給我打錢了，讓我先嚐試嚐試？如果我實在扛不住了，肯定跟您張口。”楊林試探著說道。
自己的爸媽不管過了多少年，他還是了解的。
他們認定的事情，你解釋幾乎是沒有用的，除非讓他們確認。
他們那輩人，有種楊林難以理解的固執。
“喲？能耐了你？你們這些小青年用錢的地方能少？還有，你不也得找個對象麽？談對象了你差錢人家會跟你處？”
“我……”楊林差點沒忍住爆粗口，好歹最後及時刹住了車。
他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分明是被老媽套路了。
“媽，我才二十來歲啊，找對象這事兒不著急吧？”
“二十來歲？來幾歲？你都二十四了！咱鄰居你張阿姨下半年就要當奶奶了！你還不急？你當你十七八呢？過兩年你就三十了，這日子有多快你不知道呀？我還覺得你昨天才剛上小學，這不一眨眼你都上班了……”
聽著老媽又有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架勢，楊林趕緊道：“不是……媽，你瞧，我上學那會兒你不準我談戀愛是吧？那我一直沒談不是？我這剛大學畢業，你就要立刻讓我找個女人結婚，這也不現實啊，我總不能隨便找個不認識的就結婚了吧？”
“找人介紹啊！我和你爸不也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好，我知道你們這代人講究自由戀愛，那倒是你自由一個戀一個，當初能同意你去濱城移動，我不是覺得移動小姑娘多，工作也不錯嘛？可你倒好，一年了，連個對象的影子都沒有！”
“這不工作忙嘛。”楊林打了個哈哈，明知道這個問題叫代溝，卻還沒有辦法跟親媽去爭論。
“不要緊啊，我和你爸不忙，不行你就別在濱城幹了，家裏還有點關係，給你安排安排你回家唄？離家近什麽都方便，我和你爸也放心。”
直到老媽說出這話，楊林終於知道自己還是被親娘給套路了，頓時有些啼笑皆非道：“媽，我在濱城一切都挺好的。找對象這事兒……我盡量吧，以您兒子我這樣的一表人才，回頭給你找十個八個的讓你挑挑可好？”
“你就吹吧！還十個八個！你能找一個帶回來讓我看看我做夢都能笑醒！”
“這要求可真不高。”
“你也知道不高！不高你就趕緊找呀？”
“我肯定找！到時候您可別挑花了眼。”
“滾蛋！”
又是一番甜言蜜語地哄和安撫，這才讓老媽放棄了繼續“逼婚”，掛了電話楊林擦了擦額頭沁出的細密汗珠。
他現在才二十四，爸媽就這麽著急，要是等他三十四了呢？想想都可怕。
但他心裏卻是一點都沒有埋怨的意思。
以前的他不懂，無法理解父母那種急切的心情完全是出於對子女的愛。
那種無私的愛，直到多年之後他才慢慢地體會深刻。
作為父母，之所以那麽著急，並不是真的覺得身邊的朋友都有孫子了他們也得有，或者是想要個孫子來帶著玩。
而是他們知道他們將慢慢的老去，身體也會一年不如一年，如果孩子能早些成家，早些有下一代，他們也可以趁著身體還行多幫襯一下，等到自己身子骨不行了的時候，也不至於讓孩子老的小的兩頭顧不過來。
我華夏的父母，對子女就是這樣的無私，他們是真的可以為子女付出全部包括生命在內的偉大存在。
心中略微有些感慨，心念轉換間，楊林又有些好笑。
如果，他心想是如果的話，自己真帶了超過一個女孩子給媽媽看，她會是一種什麽表情？
嗯……大概率會招致一頓毒打吧。
翌日。
楊林早早地去到了總部營業廳撤機區。
這裏跟其他的區域有很明顯的不同，那就是平常不怎麽忙，隻有月中和月底的時候才會稍顯忙碌。
蘇豔今天正好當班，早會剛開完她就瞧見楊林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麵前，略微有些詫異道：“小林子，你怎麽來了？”
“小……林子……我說小姐姐，你能別這麽叫我麽？”
“鵝鵝鵝”蘇豔掩嘴笑個不停，當初帶了楊林三個月，關係熟了以後，她便給徒弟起了這個“愛稱”。
本來這個稱呼沒啥問題，隻是在那個時間節點上，清宮戲諸如《還珠格格》《鹿鼎記》等正是重播大潮……
“我就這麽叫了，怎麽著吧？也不知道叫聲師父，你這個逆徒！”蘇豔佯做不悅道。
“嗨！你這可就沒道理了。”楊林攤攤手道，“聽說這個月公司指標有點重，我才過來看看你，誰知道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可走啦。”
公司這個月的整體指標是送IP電話為主，蘇豔她們雖然在前台，卻也被攤派了一台的指標。
這兩天她們也在犯愁怎麽搞定，一般來說求助於楊林這樣的客戶經理是最靠譜的，畢竟作為外勤，他們想要完成類似的業務，難度遠比營業廳的營業員來得小。
不過，撤機區跟普通的前台還不一樣，人家怎麽說對客戶經理還有點用處，比如遠程支撐（開卡、查詢等）。
撤機區可沒有這種權限，所以平常跟客戶經理的溝通也少，這可就苦了蘇豔這幫撤機區的營業員了。
“喲？這麽說你這是來孝敬我了？不枉我當初那麽疼你。”
“行了！師父你贏了！”楊林對蘇豔也是沒辦法。
別看蘇豔相貌平平，單眼皮，臉上還有點雀斑，可是架不住人家性子好呀。
當初跟著她實習的時候，蘇豔也沒少給楊林擦屁股背黑鍋。
“真有辦法？”
這個時候，蘇豔也難得“正經”了起來，畢竟作為“業內人士”的她也知道這個月的指標有多難。
“嗯，在北區做的還不錯，這不讓大領導提溜過來傳授下經驗嘛。”
“厲害了呀小林子，這個月做了幾部了？五部？”
“切！小看人了不是？”
“多少？”
“也沒多少，昨天做了二十八。”
“多少！？”
聽到這個數字，蘇豔陡然提高了嗓門。
“二十八。”
“牛筆了啊小林子！多了我也不要，給我一個就行。”蘇豔表示自己也不貪心。
“之前的都入檔了，這個月還長著呢，一部怎麽能夠？我給你五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個逆徒老實交代！又憋著什麽壞心思？”蘇豔白了楊林一眼，說道。
“嘿，非奸即盜倒也不至於，就是有個小事兒跟你貿易一下。”
說著，楊林跟蘇豔耳語了幾句。
聽他說完，蘇豔沉吟了一下道：“這個也沒什麽問題，對我們來說也能算挽回量的，就是……有幾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你說。”
“這樣的號碼基本都是全球通套餐的，一個月的月租就50塊。一個兩個的沒問題，如果多了，十個就是500，二十個就是1000，你何必呢？另外你還不能辦停機保號，有些客戶銷號之後會特意查詢一下自己的號碼是否完成注銷，如果撥打的時候聽到的提示音是停機而不是空號，百分百會引發投訴。”
“費用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自己養著就是，是不是空號這事兒還用說？直接呼叫轉移到一個空號上不就得了？”楊林無所謂地說道。
“呼叫轉移也是有費用的。”
“隻要是錢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蘇豔略作思索，片刻後終於點了點頭道：“行吧！這個我幫你辦了，回頭你複印個身份證留這兒，我直接過戶到你名下就是了。”
“那我先謝謝了。”
“客氣啥，反正以後我的業務量都靠你了。”
“小事兒。”
倆人正說著，楊林的電話響了。
“楊林，你到哪兒了？其他幾個區的主管可都到了，別給我掉鏈子啊。”
“哦，董工，我早到了，重客部剛才沒人，我在營業廳呢。”
“嗯，那就行，趕緊上來吧。就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