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疼不疼
本次招聘會得到山城上下的極大重視，所以山城的兩位一把手都出席了，但他們並沒有坐在舞台上，而是和普通的下崗職工一道，坐在下麵。
大會由周慶陽主持，他的發言和工作風格一樣，極其簡練，幾句開場白之後，就進入正題。
李誌剛捧著付大強剛剛手寫的稿子走到話筒前，經過剛才和周慶陽的對話，他已經沒那麽緊張了。
他鞠了一個躬，緩緩開口，“大家好，我叫李誌剛，以前是東方金屬結構廠的修理工，在今年3月份下崗，剛下崗的時候，覺得天都要塌了，躺在**幾天都沒動地方。可是不動不行啊！咱們這個歲數，上有老下有小，媳婦還沒工作，我要不出去幹活，一家人就得餓死。”
他的話瞬間就得到了台下人的共鳴，有一個聲音突兀的在下麵響起，“李師傅，你說的太對了，咱們太難了。”
眾人回頭，站起來的是個黝黑的漢子，眼中已經流出了眼淚。
李誌剛衝他笑了一下，“是的，那時候確實很難，但是再難也得找活路，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會修個車，好在梨山區對咱們下崗工人有優待，當天就能辦理營業執照，也不收稅。我就和媳婦幹起了一個小修車鋪，我手藝不錯，慢慢回頭客多了，我又收了一個徒弟，現在收入也上來了，以前我在廠子一個月也就掙五六十塊錢，還總拖欠著不給，現在我一個月能掙三四百塊，本來我挺滿足現在的生活了，但是剛才我聽了道東區、道西區兩位師傅的發言，我感覺很慚愧，我還是膽子太小了。回去以後，我要擴大規模，爭取早日把修理鋪變成修理廠。謝謝大家，我的發言完了。”
李誌剛這番樸實的發言贏得下麵人的感觸和好感，掌聲十分熱烈。
周慶陽衝武淑枝一點頭，武淑枝拿著稿子走到話筒前。
“大家好，我叫武淑枝，下崗前是道東紅旗旅社的一名職工，剛下崗時我的心情和李大哥一樣，覺得活不下去，我從十八歲就進旅社工作，現在單位都沒了，我還怎麽活？”
……
“我有一份家傳的刮痧拔罐手藝，就靠著這個，我在街道的幫助下開了一個小理療店，專門為人按摩刮痧拔罐，現在我的店招了六名技師，都是下崗職工，我教給他們技術，現在我們掙得比以前還多，我對未來很有信心。這次招聘會，我打算繼續擴大規模，再招四個人，另外如果有願意跟我學習的，我願意免費教你們。”
武淑枝發言完畢鞠了個躬。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有幾個性急的工人已經站起來了，“武師傅，我願意跟你學習。”
“武師傅，你們那要男的嗎？”
這句話把大家逗笑了，會場裏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周慶陽很滿意現在這個結果，找典型介紹經驗是他的主意，現在看來，這絕對是正確的。
還有最後一個，他衝韓小東點點頭。
韓小東脫下羽絨服，穿著西服走到話筒後麵。
他人長得帥，個子又高，現在穿了這麽一身衣服，不像下崗工人，倒像是電影明星。
他的亮相引起了下麵的議論。
“這帥小夥是誰啊？”
“不會也是下崗的吧？怎麽看都不像。”
“是啊！瞅著像有錢人家的孩子。”
韓小東看了看手裏的發言稿，啪，把它扔在了台上。
剛剛李誌剛和武淑枝的發言也觸動了他，他現在已經不想按發言稿講話了。
他要說些真真正正能幫助到這些人的話。
“大家好，我叫韓小東，下崗前是道西區汽水廠的工人，我和李師傅、武大姐情況不一樣，我覺得我下崗一點都不冤枉。”
此言一出，下麵就開鍋了。
下崗工人沒想到這位帥小夥竟然說出這番話。
“下崗還不冤？”
“說不定這小子家裏有錢，人家不在乎呢！”
邵濤和葛紅友的汗又下來了。
周慶陽再次皺眉，他搞不懂韓小東要幹什麽，剛剛他的稿子不是挺好的嗎？
兩位一把手還在台下坐著呢，他這是要作什麽妖？
台下，山城的書記廖祥勇和市領導時雲朵正襟危坐，新來的女市領導聽韓小東這麽說，目光中多了些詫異，還有點厭煩。
見到韓小東第一眼，她就不喜歡這個看起來一點不像下崗工人的下崗工人。
這個老周，搞什麽？弄這麽一個紈絝子弟上台來出醜嗎？
可這種場合，她是不會在這麽多人麵前發表意見的，更何況她身邊的一把手廖祥勇都沒說話呢！
“大家一定覺得我有病，下崗了還不冤？那就活該你下崗。”
下麵傳來了笑聲，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想不到韓小東提前說出來了。
“為什麽呢？因為我和李師傅、武大姐不同，我在汽水廠的時候，就是混日子的，每天渾渾噩噩，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願意幹，每天上班，唯一有盼頭的事就是中午去食堂吃飯。”
笑聲消失了，禮堂裏變得很安靜。
“食堂的隊排的很長，平時你在車間裏根本見不到人，可是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都鑽出來了。”
笑聲再次響起。
韓小東說的很形象，他們在工廠時都遇到過這種情況。
“當然，開工資的時候人更多，很多你從來沒見過的人那天都會出現。”
笑聲更大了。
葛紅友坐不住了，歪過頭和邵濤說道：“這個韓小東在講什麽？為什麽不照稿子講，要不要把他叫回來？”
邵濤微微搖頭，“再聽聽，他已經上去了，這麽多人，怎麽叫回來？”
“師傅們，工友們，我現在還能記得住，排隊打飯時的場景，天是灰的，每個人都麵無表情，大家端著飯缸默默的排著隊，一步接一步的往前蹭。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你要下崗了，工作沒了，這碗飯吃不下去了。”
禮堂裏死一般寂靜，大家跟隨韓小東的聲音都回憶起了那段時光。
“除了李師傅說的絕望、失落、憤怒外，我還想對自己說，活該，韓小東，誰讓你混日子，一點手藝都沒有，你不下崗誰下崗？過去你偷的每個懶，如今都變成一記記耳光，狠狠抽在你臉上，響不響？疼不疼？師傅們！”
韓小東的聲音放大了很多。
周慶陽、邵濤、乃至剛剛對韓小東印象很不好的時雲朵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