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接社火,舞獅子,小文文大哭

接社火要有隆重儀式感。

桌上放一個酒碟,盛兩個酒盅,酒提前倒滿。

另一個盤子裏鋪紅被麵,盛三十五塊錢,也放在桌子上。

按人頭算的,何寧妻兒一家四口,何燕母女加爺爺。

一個人五塊,七個人可不就是三十五塊錢。

何燕認為這樣算不合理。

“寧子,別算我和敏兒,就你們四口加爺爺,是五個人。”

何寧瞪眼看姐姐:“你和敏兒不是我家人?”

“我倆現在是親戚,又不是你的正經家人。”

何寧罵一句:“胡扯!”

在村裏,嫁出去的姑娘再回娘家,的確是親戚,不算家人。

何寧最討厭這種規矩。

村裏好多人家不接社火,認為這筆錢白花。

李黨衛父子手裏沒錢,不知為什麽還接這波社火,不知是從哪兒得來的錢。

何寧是為了老婆和文文高興,才花這筆錢的。

他內心深處,不喜歡鬧哄哄這般場景。

三十五塊錢安安穩穩放在紅被麵盤子裏,盤子放在桌子上,桌子抬到大門口。

初六的下午三點這會兒,難得太陽豔豔照在身上。

陽坡處的雪,邊緣已經融化,浸濕了地皮。

“姐,一天一天過去,是春天了。”

李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站在大門口,臉麵迎著太陽。

“娟,進屋去!”

“我不!”

何寧讓她進屋,是怕姐姐嘮叨,月婆子站大門外迎了風怎麽辦。

但何燕瞅了一眼李娟,說一句:“這會兒太陽好,沒風,沒事兒!”

爺爺從屋裏出來,也站在了大門口。

敏兒拉著文文站在門口。

坡底下鑼鼓齊鳴,鞭炮炸響。

村長的身影先從破底下閃出來,往何寧家大門口這兒看了一眼。

又轉身下去了。

他是看一眼何寧家大門口,有沒有做好迎接準備。

打鼓的人,敲鑼的人,拍鈸的人在前麵帶路。

後麵跟著一公一母兩隻火紅獅子。

後麵跟著花花綠綠六個旱船。

三個大頭娃娃護著旱船,拂刷亂甩,不讓圍看的人靠近花船把上麵的花揪掉。

劃船老漢走著京戲裏的步伐。

文文轉身一把抱住何寧大腿:“粑粑,文文怕,抱上!”

何寧把兒子抱起來。

“姐,娟,大家後退,把桌子騰出來。”

社火領隊是個中年大叔,胡子拉碴的,手裏捏著一把紅布條。

李娟興奮得墊腳跳:“寧子,是我邦叔!”

何寧訓一句:“別跳了,躲我身後。”

“我不!”

村長何富銀喊一嗓子:“何寧,何寧?過來接呀,愣著幹麽?”

何寧兩步跨到桌子前,雙手端起酒碟,給社火領隊敬酒。

人家喝了這兩盅酒,表示何寧家接了社火。

何寧敬酒的這個空,鑼鼓停歇。

李娟喊了一嗓子:“邦叔,邦叔?”

李娟要在娘家村裏人眼前刷存在感。

何寧一伸胳膊,把他拽到跟前。

介紹一句:“這是我老婆,你們村的李娟,她給你們端盤子。”

這一招讓李娟沒想到。

村長何富銀也沒想到。

悄聲勸一句:“何寧,別瞎折騰,接社火是男人的事。”

何寧態度堅定:“我老婆也能接!”

李娟傻愣愣站著,沒反應過來。

何寧把包著紅被麵的盤子端起,遞給李娟。

“雙手端著,給咱邦叔敬上!”

李娟接住盤子,雙手端過頭頂,喊一聲:“邦叔,我是娟子,你接禮。”

楊柳村社火團團長李建邦是李娟的堂叔,他這才聽出來李娟的聲音。

“喲!是咱侄女,你捂著臉我沒認出來,好好,接上接上!”

李建邦接過盤子,被麵和三十五塊錢拿在了手裏。

猛一下鑼鼓震天。

猛一下後麵鞭炮炸響。

李建邦聲音拖長長喊了兩句話,何寧沒聽懂什麽意思。

兩頭火紅獅子左忽閃右忽閃,在大門口舞起來。

何寧懷裏抱著文文,說一聲:“爸爸抱你鑽獅子。”

小文文抱緊爸爸腦袋,驚恐喊叫:“不鑽不鑽,文文怕!”

“你吵你姑姑看獅子,獅子在咱家門口,你怕了?沒出息!”

後麵的六個花紅柳綠旱船飄悠悠輕閃閃進了院子,劃船老漢左右劃一圈兒,再從大門口出來。

李娟拉著敏兒貓著腰從公獅子肚子底下鑽了過去。

鑽獅子,沒病災。

講究!

李娟朝何寧喊話:“寧子,讓兒子鑽呀!”

“他不鑽,他害怕!”

何寧抱著他到獅子嘴巴跟前,故意把他往獅子嘴巴裏遞。

“大獅子哇嗚一口把文文吃掉,讓你害怕!”

小文文“哇”一聲大哭。

何寧趕緊把他捂在懷裏,好言安慰:“好了好了,不鑽了不鑽了,爸爸逗你玩呢。”

李建邦手裏捏著一把紅布條,先給何萬裏老人脖子上戴一個,再給何寧戴,再給李娟敏兒文文戴。

多要兩條,姐姐和女兒的。

文文在何寧懷裏哭,一個紅鎖鎖戴他脖子上,他立馬止住哭聲。

大頭娃娃護著旱船從眼前過來了。

何寧抱著兒子往後退,身子靠著了牆根。

大頭娃娃一手扶著一個旱船,一手甩著拂塵刷,從何寧跟前過。

手一抬,一刷子甩在何寧懷裏文文的臉上。

文文身子一頓,剛剛哄悄悄,又“哇”一聲大哭。

何寧腦袋裏“嗡”一響。

喊一嗓子“哎!你幹什麽?”

是在廟台上跟他瞪眼睛的大頭。

鑼鼓“咚咚鏘咚咚鏘”。

淹沒了文文的大哭和何寧的一聲大喊。

社火隊伍伴著一串鞭炮和鑼鼓聲從何寧家門口下去。

何寧抱著文文進院子進屋裏。

一臉憤怒。

“兒子乖,爸爸看!”

那種東西就像騾子尾巴忽一下刷在臉上,生疼生疼。

刷在兒子眼睛上,能不疼嗎?

何燕坐在炕上抱著小悅悅,震耳的鑼鼓聲怕驚著小悅悅。

李娟出去趁熱鬧,看護小悅悅的是姑姑。

小悅悅沒事兒。

但文文眼睛疼得睜不開。

“兒子乖!爸爸抱,爸爸給你吃糖糖。”

從兜裏搜出一顆糖,剝了紙塞進兒子嘴裏。

李娟跑進來,一臉興奮。

“寧子,熱鬧不?”

“娟,文文被一個大頭甩了一刷子,眼睛睜不開了。”

“啊?”李娟這才收斂了興奮喜悅勁兒。

把哭鬧的文文抱過去。

“娟,你不要站地上抱兒子,你坐炕上。”

李娟上炕,抱著哭的文文,把他小腦袋埋進懷裏。

文文在媽媽懷裏吃奶,還疼得哭。

“娟,這些人你都認識?”

“認識,四年前我也是旱船姑娘嘛。”

“大頭娃“一撮頭發”是誰?”

李娟抬眼,看何寧一臉陰沉。

“寧子,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他是誰?”

李娟又勸一句:“算了吧寧子,別惹人了。”

何寧出了屋子,李娟和何燕一起喊:“寧子!”

“姐,老婆,三天年過完了。”

何寧從自家院裏出去,臉色陰沉沉追著社火隊去了。

廚房屋裏,小文文在媽媽懷裏哭得停不下來,聽聲音眼睛是真疼得厲害。

何燕歎一口氣:“好好的咋出這事兒呢?”

李娟慢悠悠說一句:“那家夥也是個混蛋,他氣不憤我嫁給何寧。”

何燕眼睛忽一下瞪大,悄聲問一句:“你們村裏,你以前的相好?”

“才不是……”

何燕心裏慌。

“完了,寧子要惹事兒,我去看看!”

何燕放下小悅悅,穿好棉衣跳下炕,出了屋子從院裏跑出去追何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