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回眸一望故國去,又是一年盛世來(還有一更)

“是我們蟲族的反抗軍領袖,托爾斯莫。”本騰嘉德的眼神逐漸晴朗起來,他感覺自己找到了這些老一輩人審視事物的角度。

“你覺得,我們的兄長在那個時代看我們的眼神和如今你審視這些土著生物的眼神有什麽區別麽?”

本騰嘉德沒有回答,他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太簡單了,然而就是這個簡單的常識被他忽略了,從而,他從一開始就錯誤對待了自己這個崗位所應該肩負的使命。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欣賞過的一幅藝術照,那是偉大的托爾斯莫領袖。照片裏的他半隻腳踩在在兄長的脖子上,然而他的眼神卻是弱小與彷徨,仿佛生怕自己做出了置民族於大危難中的事情,而他看到的對手,那雙眼睛裏倒映著他弱小的眼神,可是踩在腳下的對手卻是倔強與自信,仿佛自己就沒有失敗。

當時他曾經疑惑,為什麽勝利者惶惶恐恐,而是失敗者卻表現的正義淩然。

或許那幅三維藝術照的製作者就是在比喻今日裏所看到的蟲族。若幹年後的勝利者與曾經的失敗者一模一樣。

本騰嘉德沒有言語,眼神之中透露著與那位英雄一模一樣的惶恐。他明白了老前輩們為什麽不願意侵略這顆星球,他們是在擔心曾經兄長們所犯下的過錯在自己身上出現。

一個弱小的文明並沒有什麽可怕,你可以隨意的侵略,屠殺,甚至是將他們奴役。但是時間過去,強大的文明也會衰老,曾經的弱小也會成長,他們在暗地裏積蓄力量,吞噬強者留下的文明,並最終在老家夥虛弱的時候下之殺手。

叢林裏的獸王往往不是死在時間的手裏,而是被更年輕的勇士殺死在了決鬥之中。

這就是強者正在恐懼的,也是那些弱者感到慶幸的。當年已經被殺死的兄長文明,在最後時刻已經看到了這條亙古循環的規則。他不是在自信自己的文明還可以繼續反擊,而是在自信自己不是最後一個會被毀滅的文明。若幹年之後,自己的弟弟也會因為同樣的愚蠢而死去,那麽他有什麽好遺憾的?

“然而我們不是兄長文明,如果我們要做這件事情,我們會做到極致!”本騰嘉德的心中依然惶恐,但他的眼神中透露著絕對的殘忍。

他承認自己是弱者,然而他不承認命運可以將自己束縛。這個時代的年輕蟲子同樣都不喜歡被約束的感覺。無論是本騰嘉德還是佐藤朗姆。

這是年輕人的覺悟,他們敢於掙脫枷鎖,做前人所不能為之。

或許就是這份年輕,他們勇於挑戰時代以及命運,承擔巨大的失敗。所以才會有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奮勇向前,開拓先河。

那位老股東沉默了一會兒。他的弟子或者更年輕的徒孫溝通在虛擬頻道裏。

在這艘風雨飄搖了一萬年的飛船上,三十多隻蟲子的言談將會決定整個文明的未來。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帶來什麽,因為他們不能經曆結果再經曆開始。留給他們的機會隻有一次,這顆星球也隻會有著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流傳下去。

它究竟是應該屬於蟲族還是應該屬於這些弱小的土著?這些已經生活了數個世紀乃至數十個世紀的老怪物也不好決斷。

站在宇宙整體的長度上審視他們自己的經曆,他們與這位船長一樣年輕。一樣沒有足夠的經驗預測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困難。

前路一片神秘,他們隻好追求與當下的利益。在這群老股東裏,大約十幾個都是這艘太空船的老船長,他們曾經像是先輩一樣相信家園可以被尋找到,然而十年十年的走過,一百年一百年的走過,一千年一千年的走過,他們成為了飛船裏的智囊老古董,歲月雕刻了滿身的智慧然而徒留生歎,他們遲遲沒有到達夢想中的家園。

而這一次,這顆黃色的星球正中他們的內心,他彩色的始源地帶以及充沛的生命元素,未經強大文明染指的原始沙漠完美的回答了蟲族向著宇宙發出的質疑。這仿佛就是神明賜給他們的家園。他們哪能不去征服?難道運用智慧征服野蠻是錯誤,而讓野蠻浪費資源就是文明?

然而股東們的想法並不一致,曆史上並不是所有的股東都來自相同的崗位,還有一部分蟲子依然堅守著這艘船隻出航的目標。他們是為了文明的延續,而不是戰爭與屠殺。

最老的古董看向了桌子上的立體圖像,那顆土黃色的星球有六份都被彩色的世界所掩蓋,獨留下了一片荒漠與岩石。這也是他見過最完美的作品。生命元素濃鬱的已經透過飛船的隔離屏障進入艙內對流空氣,滲透著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伴隨著呼吸流淌體內並最終修複殘舊之軀。

這份感覺讓他相當懷念,他的生命仿佛又一次進入了青春時代。浪漫的歲月裏奔跑在草叢中,聞著花香,曬著溫暖的太陽......

然而就在這美麗的星球上,零星散居的部落文明已經在這裏紮根。自己的到來應該與他們如何相處?

難道隻有這個年輕人所說的斬盡殺絕?

這或許會是一個好方法,然而這不是造孽麽?曆史的教訓讓他不能大意......

想了許多,老古董沒有答案。作為一個決策者,他曾經預見過終有這麽一日,他曾經相信在這樣一個延續文明與保護文明的立場問題上,自己一定會毫不動搖的堅持保護,自己會因為曆史的教訓以及富足的生活而忘記生物心底的野蠻,可是當他親身麵對才會明白,文明,要想發展,必須要清掃敵人。因為宇宙本身就不是和平的童話。

最終他選擇了妥協。如果沒有最好的方法,那就選擇一個次級的方法。這好過沒有選擇。

“嘉德,我同意你的提議。不過你覺得手執屠刀的應該是息事寧人的雙手麽?”

寧靜。大家沒有認清那棉花一樣的溫柔。

“怎麽,你覺得那雙沾血的雙手應該交給誰呢?”老家夥的聲音紮實了幾分,生命元素的濃鬱補充幫助他提起了胸腔裏散亂的氣息,凝聚在一起釋放出老獅子心緒中憋悶的壓抑。

無論這頭獅子曾經多麽強大,此刻他都已經不堪用處。他的聲音是在生氣可是聽起來隻不過是扇子扇風,空有餘威。

“這件事情還真好辦。如果是讓我們的軍隊出手,曆史的書寫者會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我們,如果土著就這樣被消滅了,我們就是文明的開拓者,而如果土著造反把我們推翻了。在場的諸位以及我都將會是千古罪人,我們所獨享的優待也將會不存在。”

本騰嘉德故意停了下來,他所說的那個優待讓所有股東都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在這艘魚龍母船裏,蟲族文明的最高科技已經被探索了數千年時間。文明從最初的量子物理時代也已經發展到了如今的弦波物理時代。技術的探索引來的變化是很大的。如今的蟲族生命體不僅僅是隻有200歲的壽命,如果進行了生命升華技術加持,壽命的最終結果會無限趨近於永恒。

在場的幾位蟲族股東之所以活得如此悠久都離不開這技術。

而這項技術並不是免費發放給所以蟲族成員,隻有那些對於文明發展有著巨大貢獻的生物才可以擁有這種技術。簡單點說,這技術可以理解成古代的貴族特權,不僅隻有極少的蟲子會擁有,而且還讓那些擁有的蟲子變得越來越強大。

例如在這裏坐著的杜老,一個在軍界混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年的老家夥。熟悉魚龍母船的軍政製度,參加過魚龍母船的自然災害應對事件,幫助魚龍母船成功應對了恒星係衝撞,指揮魚龍母船從那個複雜的宇宙地帶成功脫離,他對於文明的影響不亞於人類世界找到了對抗病毒的方法。

所以在壽命將盡的時候來到了股東團體裏,被國家供養一直活到今天。

這種對於經驗體係的鼓勵使得蟲族內部的各崗位人才都在加深自己的貢獻程度。他們都想要讓自己解決文明所麵臨的難題,因為這也是解決他們自己的難題。

會議室裏一片靜寂,本騰嘉德的停頓收到了效果,這些蟲子統一戰線的沉默了。這表明他們都已經知道自己麵臨的是什麽。

“但是我們可以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一個家夥的身上。讓他一隻蟲子承擔所有的責任,而其他蟲子接受我們因為勞動而獲得的美好。”

“這麽說你已經有了人選?”

壓抑心理互相感染,誰都不覺得替罪羊是一個好說辭。他們更覺得這是分裂了組織內的和諧氛圍。

“你們不會是忘記了那些曾經想要反抗使命責任帶領我們走向歧路的先鋒吧?”

在這創造曆史的時刻,一群時代的探索者本以為逆風而行將要麵臨絕境,卻沒有想到半路被自己拋下的廢物擋住了寒風讓自己通過。

他們的記憶裏,那些被扣押在飛船內的反叛者如今依然曆曆在目。

如果不是他們的觀念出了問題,對於文明來說,他們都是一群可造之材。他們運用高明技術塑造的科技產品至今仍然保留在博物館裏供人觀賞。那些科技在今天的的技術價值不亞於中國的越王勾踐劍在21世紀所展現出來的鍛造技術之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