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顆星辰 一道光
一個武道第三境的人,無論用了多少手段,恐怕都是不足以支配神靈級別的力量的。
但易寒硬是靠著古法石板的死氣,靠著進入幽空的靈魂,一直使用蒼生之劍,與萬須血魔決戰。
如今,滿城百姓的憤怒已然消失,自己那一腔沸騰的熱血,也隨著前功盡棄而慢慢冷卻。
直到這個時刻,他才終於發現自己的生命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古法石板...不是萬能的...
他倒在了地上,血肉之軀慢慢腐爛凋零,身後的古法石板卻溢出一道道死氣,不斷融進了他的身體。
曲煙妃咬牙道:“我帶你走,神羅帝庭有能力救活你,但代價肯定很大,你或許會失去古法石板。”
易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死氣的溫度。
那是一種清涼的、帶著針刺的感覺,遊走於體內每一寸血肉經脈之間,帶著陰寒,帶著侵蝕的力量,卻又產生了玄妙的、說不清的質變。
“你不願去?”
曲煙妃的聲音開始急躁了起來,她很清楚再拖下去,誰都別想走了。
易寒也看到了上方萬須血魔不斷在重生,他沉默了片刻,才咬牙道:“我要跟它再拚一拚。”
曲煙妃道:“你的牌已經用完了,盡力了,該走了。”
易寒沉聲道:“我還有古法石板,我可以用自己的靈魂,喚起古法石板的覺醒。”
“不可能做到的。”
曲煙妃搖頭道:“易寒你沒有時間猶豫了,快走吧,古法石板是羅天世界最神秘的神器之一,你不可能短時間喚醒它的。”
易寒咬牙道:“不能退,它必須死...否則,羅天世界隻會遭遇更大的劫難。”
他艱難站了起來,喘著粗氣道:“你該走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趁著萬須血魔還未徹底重生,趁著血龍戰戟還有餘力。”
曲煙妃臉色發白,深深看了易寒一眼,道:“你決定了?”
易寒鄭重點頭。
曲煙妃終於不再多說,隻是歎了口氣,道:“論性格,你比我倔多了,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吧,易寒...遺憾,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有這層意思。”
她說完話,眼眶有些發紅,一把握住血龍戰戟,發出一聲長嘯,直接朝萬須血魔殺去。
“不要!”
易寒驚呼出聲。
但那一條血龍,已經狠狠撞在了紅色水晶之上,發出了驚世巨響。
狂暴的神力和無盡的規則席卷,無數的重生而出的觸須瞬間消融,紅色水晶又裂開了更多的縫隙。
曲煙妃口吐鮮血,已經失去了所有力量。
她回頭,看了一眼易寒,拖著垂死之身,趴在血龍戰戟之上,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她以最後的力量,給了萬須血魔沉重一擊,這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她問心無愧了。
暮風沉沉。
已是黃昏。
夕陽通過破碎折疊的空間,照到了青州城,給這座城染上了悲愴的昏黃。
這裏安靜得像是一座死城。
放眼望去,繁華的城池已經成為了廢墟,滿布瘡痍,大坑與裂紋遍布。
之前百姓的怒吼聲是那般振奮人心,如今這些生命都已然化作石雕,失去了聲息。
甚至唐蘊芳,她的石雕就在自己的麵前,臉上凝固著身前最後一刻,那眷戀的神情。
易寒艱難走到她的身旁,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現實對你的桎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沉重,或許隻有經曆一次死亡,你才能真正破繭重生。”
“就像是在地球的我,懶惰、暴躁、懦弱、頹廢、平庸到極致...穿越到羅天世界,看到了無數的屍骨之後,才開始真正找到自己的路,追尋自己的人生。”
“蒼天給了我兩次重頭再來的機會,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而你呢,誰又能給你重來的機會?”
易寒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漸漸變得淩厲起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靈武國把滅城之罪這千秋罵名扣在你頭上的!”
他霍然回頭,背著古法石板,朝虛空中那一塊血魔水晶看去,眼中唯有決絕。
此刻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幫助,孤身一人,直麵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災難。
身上散發著死氣,似乎與古法石板的死氣連在了一起,一人一物,像是一個無法分割的整體。
古法石板上的七滴真血,突然開始發光,血光照亮四周,天地都似乎在巨變。
空間在崩碎,時間似乎也停止了,連夕陽的光都被鎖在了空中。
易寒不清楚這種狀況,但他至少明白,這是古法石板覺醒的征兆。
於是毫不猶豫,他舉起宛如門板一般的古法石板,飛天而起,直直朝血色水晶衝去。
在那紅色的血霧中,渺小的身軀此刻是如此微不足道,但他高舉的古法石板,卻激**出一道道恐怖的死氣。
血色水晶與古法石板,越靠越近,最終...碰撞在了一起!
這一刻,凝固的時空似乎終於打碎了桎梏,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遍了四方,震徹了寰宇。
無盡的血霧一瞬間被莫名的力量抽幹,與此同時,天地間的死氣也消耗一空。
光明與黑暗的在交織之間,易寒看不到任何東西,甚至感受不到時空和自我。
足足十幾個呼吸之後,他才如夢初醒,駭然朝天看去。
隻見古法石板懸於控製,似乎從來沒有覺醒過,依舊是普通的灰白色,其貌不揚。
而血色的水晶,已經碎成了千塊萬塊,並在虛空中不停顫抖著,最終融化成了一滴滴血色的水。
這些血水宛如大雨一般,傾瀉而下,像是在給毀滅的青州一次洗禮。
大雨之後,青州的時空終於恢複了正常,晚霞絕美,鋪滿大半天空,暮風襲來,卻吹不散這血腥之氣。
易寒癱倒在地,任憑死亡侵蝕自己。
他用盡了一切力量,付出了一切,最終靠著古法石板滅殺了萬須血魔。
但他也無法自救了。
這座城,所有的一切都死了。
活著的隻有自己。
易寒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還有瀕臨死亡的絕望感。
他並非第一次麵對死亡,但卻是唯一一次麵對死亡這麽安靜。
曾經的他,在死亡的邊緣,總能聽到戰友的怒吼聲,兄弟急躁的關懷,以及戰場的拚殺聲。
而此刻,四周安靜得讓他寂寞,讓他覺得一切都沒有希望。
天漸漸黑了。
晚霞已逝,夜幕降臨。
這座城,似乎注定是要被曆史埋葬嗎?
接下來是什麽?是十年之後的大劫?是該死的人慢慢都死了,自己什麽也沒做?
易寒覺得很空虛,他很遺憾。
難道真的如曲煙妃所說,自己的名字...易寒...就是遺憾?
易寒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看向這個世界。
猩紅的大地,暗黑的天,沒有光明。
除了那一顆發亮的星辰。
那一顆星辰真亮啊,而且很大。
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
易寒漸漸逮住了。
那不是星辰,那是仙子,是一個人。
身穿白衣,衣袂飄飄,從黑暗的天空中飛下,宛如九天玄女,宛如不屬於世間的絕美之物。
她發著光,雪白的光,神聖的光。
她似乎象征著光明,照亮了神易玄宮的天台,輕輕落在地上。
“我來晚了。”
清澈的聲音,帶著自責,帶著歎息,帶著傷感。
官兆曦走到了易寒的身邊,嫩如青蔥的手指伸出,輕輕點在了他的眉心。
她目中含淚,呢喃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的眉心出現了一道不可查覺的銀色紋路,散發出一道道雪白的光,這些光也不知道蘊蓄著多麽巨大的力量,宛如一汪仙泉,將易寒籠罩。
一襲白衣,一汪仙泉,在這如同煉獄一般的城中,拯救著一個即將死亡的人。
天很黑,城中死寂。
卻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