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蜈蚣。

“到此為止吧,天涯無限大,後會有期尋。”

徐然一揖手,竟是將黑豹當做了平輩。

黑豹連忙學對方的動作還禮,今日自己算欠對方很多。

“如此分別也好,前輩,後會有期。”

二人就此從這北出口分離,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黑豹在青石街上急行,不少人家已然點燈,依稀能聽聞到尋常百姓的討論聲。

鬥獸場發生如此大事,雖是深夜,但早已將這個小城鬧的雞犬不寧,燈光雖是點亮了這夜色,街道上卻是無人敢出來探尋。

虎狼相爭,雞羊噤聲。

黑豹像獨行在夜色的孤鬼,心底隻想快點逃出這幽冥,進入那陽世,展開雙翼。

他的運氣也算不錯,摸錯幾個巷子後,城池的偏門已遙遙在即。

嗯?

遠遠的他又看到數人在向偏門疾馳,其中一人麵容頗有幾分威嚴,一身青白長衫,一副書生打扮和眾人頗有些不同。

其他數人俱是和自己一般的奴隸,而這書生正是在人元城做私塾先生的吳聰,如今看他追蹤著那數名奴隸閑庭信步的模樣便知其實力非凡。

黑豹也不禁加快步伐緊跟其後。

這群人卻不知偏門門口正在上演一場屠殺。

“不要。”

一人尖聲道。

“呃……為何?”

又一人倒下了。

砰,砰,一明明武者倒在血泊中。

黑豹趕到偏門時也被這一幕驚住。

偏門門口站著一名黑袍人,一身寬大的黑袍隨風鼓動,袍簷下隱隱露出一張粗獷的臉龐,一條蜈蚣般的傷疤在其臉上蜿蜒,此時他正收回那抬起的右手手指,此人正是蜈蚣。

喏,眾人齊齊咽口唾沫,一指貫穿喉嚨,這得多強的指力?而且,他剛才似乎用的是元氣外放,眾人心裏一涼。

“逃。”

有人怒喊道。

登時眾人四散而飛,黑豹也趁亂而逃。

那黑袍人卻是輕笑一聲,有幾分嘲諷,手指狂點,淡淡的道:“破空指。”

咻,咻,咻。

黑豹餘光一掃那黑袍,險些摔倒,臉上一片苦澀,元氣外放,竟是元氣外放!

元氣顯現,引氣高人。

他心底雖然震驚,卻是更加拚命的奔亡起來,暗暗向剛才那書生靠攏,盡力忽略那咻咻的破空聲和砰砰的倒地聲,努力摒棄內心的恐懼。

咻。

他的後背一疼,胸前爆開了血花,而他卻渾不在意,反而低吟著:“不能倒地,堅持住!”

咻的又一聲竟是向那書生,那書生後背一道藍色光膜顯現,白色指芒瞬間貫穿藍膜,打在他的後背,卻是未曾從前胸貫穿。

“咦,罡化?倒是小瞧你了。”

“沒想到躲到這裏都被你們發現了蹤跡。”

吳聰沉聲道,但是腳下卻是並不放鬆,一路疾馳。

“哈哈哈,不管你信不信,撞見你可是個意外。”

蜈蚣不禁笑道。

“嗯?”

吳聰倒是沒想到這茬,反而速度越發的激增。

咻咻,又是二道指芒,但那書生此時早已奔離十丈有餘,指芒已然不及,隻得在空中黯然消散。

那書生,略帶踉蹌的消失在夜色中。

黑豹看到如此心底也是鼓了把勁,忍住疼痛繼續奔逃。

“哼。”

那黑袍看到逃了一人後冷哼一聲,又看到黑豹在被他一指之後尚還掙紮,怒道:“螻蟻般的東西也妄想逃脫。”

指芒連點,咻咻。

黑豹聞得此聲,心底一陣絕望,暗道:吾命休矣。

沒想到竟在此番境況下遭此一劫,他腦海中最後閃過一個人影:一襲白色長衫,如墨的長發簡單的用一條白色絲帶束住。

“我恨哪……恨……”

看著胸前的兩朵血花,他腦中一片眩暈,終於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那黑袍甩了甩衣袖,走入城內,一股清風吹過,掀起他那漆黑的帽簷,露出正詭異笑著的臉龐。

“還是正事要緊。”

他右手輕抬,那是一個粗礪的手,布滿老繭,但看的出來很是有力,其中食指漆黑如墨,便是這隻手指剛才斬殺眾人,此時一隻烏黑發亮的小蟲從他袖下爬出,如甲殼蟲一般大小,露出兩個觸角,緩緩爬上那根手指。

“本來隻是想捉個要犯,沒想到卻等到條大魚,嗬嗬!”

他一閃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額……”

驀地,黑豹感覺身體後背一陣疼痛,這疼痛越來越劇烈,甚至他全身都抽搐起來。

他猛的從暈眩中驚醒,剛才那股子疼痛也驀地消失,來的突然去的突然。

黑豹渾身無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看著自己的雙手猶自不敢相信:我還活著?

“哈哈,咳,哈……咳,我還活著,哈哈。”

心情如此劇烈起伏讓他又是一陣頭暈,趕忙平息下來。

這時他才感到心髒處傳來的有力振動,一股股熱血灌入全身,讓他的身體恢複了些暖意和力量,他這才切實感受到天行血脈的龐大生機和恢複力,這讓他心底暗自鬆口氣。

摸了摸胸前尚未幹的血跡和還在汩汩流出的鮮血,他意識到自己怕是並未昏迷多久。

他撕破衣服,將上身裹了裹,封住那正流淌不息的傷口,便又趕忙起身向郊外走去,步履雖有幾分蹣跚,但卻堅定有力。

那強大的黑衣人的確給他帶來不小的壓力,今天幾次經曆生死考驗讓他心神俱疲,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前方的郊外漆黑一片,在這姣白的月光之下更是平添幾分詭異,夜鶯不時的從林中竄出,這偶爾的異動更為郊外增添了可怖。

但那對黑豹來說這卻讓他感到分外心安。

那是自由,那是屬於他的叢林和月光!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不外如是。

他想先進入林中,找個地方避避,據他所知,水月國的奴隸是不受庇護的,可以隨時被抓回、格殺,他這番逃出自是不想再被抓回。

想到那個黑袍,他的心頭不由被籠上一層陰霾,怎麽會?人元城一個小城怎會有此等強者。

“若是他的人?”

他腦海中又閃過那人,心裏一沉,“那可就麻煩大了。”

正是猜到了他們可能是易風的人,他才會往郊外逃去,否則他又怎會如此行事,要知道就算普通的獵戶都不會進入郊外深處,一是危險,二是路線複雜。

黑豹雖然不知普通獵戶可行進多少距離,但他卻深知進入林中深處的危險。

他現在也是被逼無奈,而且他好歹也是武者“高手”再加上那名黑袍人帶給他的壓力,令他總有種想盡快遠離的衝動,待到此時,萬萬沒有退縮的道理。

入秋的山林還不見蕭瑟,蒼翠的樹木還彰顯著夏日的風采。前些日子下的雨水令地麵有些潮濕,更為這夜晚增添了一絲涼意。

啪,啪。

腳步聲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黑豹拖著重傷的身子已然走了兩個多時辰。

困意、疲倦、傷痛席卷著他的意識,這兩個多時辰他身上又添數道傷痕。

他也不知道現今走到了哪裏,但他知道自己已到極限,他現在需要休息。

艱難的爬上一顆巨樹後,他仔細檢查了起來,發現這樹上沒有棲息著其他東西他才安心,拿出從那配藥師住處整理來的包袱,取出一些傷藥給自己身上的傷口敷上,又把自己和樹幹捆在一起他這才昏昏睡去。

雖然他知道這樣很危險,但他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隨著他漸入夢鄉,沉沉睡去的嘴角竟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入秋的日頭還在毒辣的炙烤著大地,迷風林的生機卻早已被喚起,虎嘯猿啼,毫不誇張。

黑豹迷糊中感覺臉上濕膩膩的,似乎還有什麽在蠕動,他睜開惺忪的眼,伸手一摸。

“啊,臥槽。”

他手裏數隻蟲子,正在扭曲蠕動,看的他一陣惡心,趕忙甩手。

他檢查一下身體後,發現沒什麽傷痕,不禁鬆了口氣。

黑豹皺著眉看了看天,竟已是晌午,他暗暗搖頭,又給自己換了次藥,不禁感歎自己的恢複力,昨夜在這樹林裏的小傷已然恢複的差不多。

而那三道貫穿傷?他皺了皺眉,沒有月許的功夫怕是很難痊愈。

捋捋頭發,他把昨夜的頭巾取出纏住左眼連同那個字,好像一個獨眼龍。

他這才放心,跳下樹來尋找些吃的。

“呸。”

黑豹將咬在嘴裏的那口山雞肉又吐了出來。

“竟然沒熟。”

不由分說的又把它放在火上,如此反複數次,他也是有些難以忍耐,太難吃了,他完全是咬著牙吃下的。

無奈的滅火後他又開始尋路,如此數個時辰後,看著天色已然不早,他暗暗皺眉,夜晚的森林對於他這樣的新手來說還是太危險,老實說,他這幾日過得並不舒服。

就這樣,一身玄衣的他逐漸隱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