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們都啥意思?
現在這個年代,大棚可是個新鮮玩意,在這邊的農村別說普及了,根本就看不著影兒。
鄭先農也是摸著搞,反倒是李衛國,給他提了不少好建議。
水稻育苗還早著呢,出了正月就趕趟,不過趁著現在地裏沒上凍,必須先把棚子扣出來。
鄭先農拿著個小本子,在上麵寫寫畫畫的,記錄著建大棚需要的用具,不少東西,都需要去縣裏購買。
秋天采收山貨,知青們每人分了二百多塊,然後交出來一百塊,作為種植水稻的集資款,也顯得緊緊巴巴。
鄭先農咂咂嘴,一臉為難:“國子啊,我們幾個上次去縣裏報名考試的時候,我去生產資料站問了,像是作為大棚骨架的竹坯子,還有塑料布,也沒有那麽大的,你說這可咋整?”
現在的塑料布,主要是用來蒙窗戶的,幅麵都比較窄。
沒有塑料,叫啥塑料大棚啊?
這個問題,李衛國也沒招,不像後來遍地都是鋼架構的大棚,隻要花錢,在網上就能訂購,現在一切都得自己動手。
不過,體會過創業的艱辛,也才能品嚐收獲的快樂。
研究一陣,哥倆決定哪天再跑一趟縣裏,看看有沒有法子。
正這時候,隻見趙廣定跑了回來:“國子,你看這啥玩意,黃蛤蟆都下山啦!”
二人跑到近前一瞧,隻見他手裏捏著一隻林蛙,這時候逮住蛤蟆都得攥出尿來。
這月份,山上的林蛙都陸續開始進行冬眠。
林蛙有個習性,在哪個水泡子孵出來的,就回哪裏進行冬眠。
這邊離著山坡也不算太遠,想必有一部分林蛙是在這邊孵化的。
“看看這大母抱子,肚子裏麵,除了油就是籽,吃著老香了。”趙廣定剛才趕著鹿群去喝水,在水泡子邊上抓的。
這月份,林蛙已經辟穀,不再進食,所以肚子裏麵都非常幹淨,正是吃的好時候。
“廣定叔,我跟你瞧瞧去。”李衛國是有養殖林蛙的打算,不過不是人工養殖,他想的是利用這邊地理的優勢,天然養殖。
他已經試過,自己的能力對蛙類同樣有效,那麽等到來年開春,林蛙產卵的時候,好像就可以試驗一下。
李衛國拎著個小桶,跟著趙廣定溜達過去,到那一瞧,李衛國也樂了:這不就是捕捉梅花鹿那地方嗎,大泡子套小泡子的。
環境倒是挺適合,李衛國也就決定,把這裏作為林蛙的天然養殖場,大不了,等到過兩年分地的時候,把這一片兒承包下來。
鹿群就在水邊啃草,那些成年鹿,都是用繩子倆倆連在一起,想跑也跑不了。
再說了,還有一黑一黃兩隻小狗,蹦蹦噠噠地經管著鹿群。
就是狗崽現在小了點,梅花鹿一蹶子就把它們蹬一溜跟頭。
不過倆小家夥挺凶的,嘴裏嗚嗚著,照樣往前衝,畢竟血脈上是有壓製的。
“要是能找到蛤蟆窩就好啦。”趙廣定嘴裏念叨著,在水邊上來回遛,可惜搞不清水裏邊的情況。
林蛙和哈士蟆類似,冬眠的時候,都喜歡報團取暖,這個就叫蛤蟆窩,或者蛤蟆坑。
李衛國跟他不一樣,直接把秋衣秋褲都脫掉,跳進水裏。
趙廣定嚇了一跳,驚呼道:“國子,水涼啊!”
再過幾天,這水就該上冰碴了,當然涼。
李衛國卻沒啥感覺,朝趙廣定擺擺手,然後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水下的世界立刻呈現在眼前,雖然是死水泡子,但是現在這時候環境好,水裏也有野生的小雜魚。
像是鯽瓜殼子,老頭魚啥的,還真不少,不大一會,李衛國身旁就聚攏了一大群。
他看到數量最多的就是泥鰍了,都是一拃多長,在水底拱來拱去的。
幾十年後,泥鰍被當成寶兒;現在嘛,反正他們這邊是沒人吃。
李衛國揮揮手,驅散一群泥鰍,剛才都差點鑽他鼻子眼裏了。
很快,他就發現不少蛤蟆,在水底下聚成一堆兒一堆兒的。種類還不少,有林蛙,也有哈士蟆,還有癩蛤蟆呢。
不錯不錯,李衛國非常滿意,這些水泡子,用來繁殖林蛙足夠用了。
於是他冒出水麵,叫趙廣定把水桶扔過來,抓了小半桶林蛙進去,公的多,母的少。
這年頭,大夥也不怎麽吃蛤蟆,所以李衛國弄這點吃,根本沒啥影響。
最主要的是棲息的環境沒被破壞,所以蛙類的數量也特別多,這個才是最關鍵的。
等到繁殖季,一點不懸乎,馬蹄坑裏邊都能看到蝌蚪。
拎著水桶走到岸上,李衛國在這邊穿衣服,趙廣定往桶裏瞧瞧,好家夥,全都是黃蛤蟆,在裏麵手蹬腳刨的,弄的都是沫子。
趙廣定豎起大拇指:“國子,你這是掏到蛤蟆坑啦,晚上擱點大醬燜上,嘿嘿,俺得告訴小芳多吃幾個母抱子,這玩意才補呢!”
母蛙出產的蛤蟆油,就是林蛙油,還專門有個挺上檔次的名稱,叫做:雪蛤。
在港島以及東南亞的華人,都認為雪蛤油可以和燕窩相媲美。
早在清朝的時候,人們就把熊掌、猴頭兒、飛龍、林蛙,稱為“四珍”,都是專門進貢皇家的。
山裏產的這些山珍,不怕你吃,就怕過度開采和破壞棲息環境,環境一破壞,搞不好直接絕根兒。
李衛國拎著水桶往馬架子那邊走,剛走幾步,就聽趙廣定使勁在那甩了一下大鞭子:“你們這幫玩意,都啥時候了,還不往南飛!”
然後李衛國就聽到一陣扇動翅膀的聲音,伴著嘎嘎歐歐的叫聲,向他撲過來。
抬頭一瞧,好家夥,一大群水鳥,大多數都是大長腿大尖嘴的,都往他手上的桶裏招呼。
還有扁嘴的野鴨子啥的,搶不上槽,急得在外圍嘎嘎叫。
“怎麽著,改搶了是吧!”李衛國連忙護住水桶。
這幾個月,那些水鳥早就跟他混熟了,根本就不怕李衛國。
還好趙廣定揮舞著大鞭子,就跟長阪坡趙子龍似的,殺將過來,將鳥群驅散。
“今年天頭暖和咋滴,往年這幫玩意早都飛了,還敢嘚瑟是吧,信不信把你宰了吃肉!”趙廣定嘴裏嚷得雖然凶,但是李衛國早就告訴他了,不能傷害這些水鳥。
他也隻好抬起腳,把一隻長脖子大白鳥踢到一邊。
不料想那隻大鳥還挺厲害,張開翅膀,猛撲上來,咬住趙廣定的腳脖子,使勁一擰,疼得趙廣定媽呀一下蹦起來。
李衛國趕緊把那隻大天鵝攔住:“你不是吃素的嗎,怎麽也來我這搶蛤蟆吃,人家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這反了?”
沒錯,天鵝跟那些吃魚的水鳥不同,它們是吃素的,主要食物是水草水藻之類。
等到李衛國瞧見另外一隻成年白天鵝,領著四隻灰不喇唧的小天鵝之後,他有點明白了。
這小天鵝現在還是醜小鴨,個頭非常小,羽毛未豐,根本沒法長途飛行。
據說天鵝在遷徙的時候,要飛躍喜馬拉雅山脈,這四個小不點,顯然沒那個能力。
而這些成年水鳥,一直滯留到現在,也都是因為幼鳥沒有長成的緣故。
這還得怪那場山洪,衝毀了不少鳥巢,水鳥重新下蛋孵化,耽擱的時間有點長。
夏候鳥來他們這邊,就是為了繁殖後代,這是必須完成的任務。
現在任務完成了,但隻能算完成一半,幼鳥都走不了,留在這裏的話,根本就沒法過冬。
水鳥大多以魚蝦和水裏的軟體動物為食,等到冬天,冰麵封凍,上哪找吃的去?
“你啥意思,不會是叫我幫你養孩子吧?”李衛國瞧著那隻大天鵝,一個勁朝他點頭哈腰的,好像有點明白它的意思。
李衛國也有點哭笑不得:怎麽有點喜當爹的節奏呢?
行吧,看在白天鵝的麵子上,就幫你養著,你也不怕我嘴饞,來個鐵鍋燉天鵝!
李衛國彎下腰,伸出手,挨個摸摸這四隻灰突突的小天鵝,搖搖頭道:“得了,既然你們信任我,義不容辭耳!”
兩隻大天鵝引吭啼叫,這下可好,又跑來一群天鵝,足有二十幾隻,瞧得李衛國都一愣一愣的:我們這地方,這麽多天鵝的嗎?
其實成年天鵝才五對兒,剩下二十多隻,都是小鵝。
這個太好分辨了,成年天鵝渾身雪白,小鵝的羽毛則是灰色的,但是醜小鴨終有一天,會變成美麗的白天鵝。
李衛國愁啊: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養天鵝,他又不能宰了吃肉,白搭飼料。
可是誰叫人家是天鵝了呢,就是會訛人。
在他們這邊的方言中,無論是天鵝的鵝字,還是訛人的訛字,統統都讀成“ne二聲”。
大天鵝似乎完成了托孤,鳴叫一陣之後,就開始起飛。
天鵝體重大,起飛的時候挺有意思,就跟飛機似的,還得先助跑,跑出去挺老遠,這才忽扇著翅膀飛到空中。
十隻大天鵝繞著李衛國盤旋,惹得下麵這群灰小子也都亂叫。
就在這種鬧鬧哄哄的氣氛中,天鵝展翅高飛,離開它們的家鄉。
沒錯,這裏就是它們的家鄉。
生養它們的地方,當然是家鄉。
“哎呀,這幫玩意可算是走啦,瞧瞧俺這身上,剛才被擰了個大紫疙瘩!”
趙廣定這才湊上來,麵色不善地瞧著那些灰小子,看那樣子,咋好像準備回去燒開水呢。
“沒法子,養著吧,以後真要把咱們這水庫變成天鵝湖,好像也不錯。”李衛國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想要發展旅遊業,最少也得二十年之後,現在太超前。
趙廣定咂咂嘴,有點遺憾:“不能吃肉啊,那也不能便宜你們這幫玩意,父債子償,以後俺天天拿大鞭子抽你們。”
他在這舞舞喳喳的,結果那群灰天鵝群起而攻之,趙廣定可架不住二十多張嘴,落荒而逃。
在農村,大鵝就是三霸之一,更別說野性更強的天鵝了,厲害著呢。
李衛國懷著複雜的心情,領著一群鵝兵往回走。
正好有雞有鴨,還真沒大鵝,這下齊全了,大不了費點飼料。
在農村,鵝類就屬於大牲口了,吃的食物,不像雞鴨那麽精細,還是比較好養活的。
就是鴨舍有點小,需要再蓋一個簡易的。
李衛國正琢磨著呢,又是一陣吵鬧聲傳來,他很快就被數百隻水鳥給圍住,根本就沒法邁步。
這些水鳥裏麵,有頭上帶著纓兒的白鷺,有長脖老等蒼鷺,還有腦門一片紅的丹頂鶴,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鷗鳥,數量最多的是野鴨子和大雁。
禽類亂鳴聲中,李衛國有點腦仁疼:你們都啥意思?
啥意思,你幫著養小天鵝,也得幫著我們養育幼鳥,總不能一樣鳥,兩樣待吧?
其實這些候鳥也真是沒招了,再等下去,天氣越來越冷,它們也受不了。
而這些幼鳥現在還帶不走,總不能扔下不管吧?
在這種情況下,能讓它們感覺到親近的李衛國,自然就被當成保姆。
“衛國,怎麽回事?”不遠處傳來吳小玉的呼喊聲。
“國子,趕緊抓幾隻大鳥,晚上改善改善!”這是高大林,現在的人們,可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就連相關的法律還沒有呢。
野生動物保護法,是八九年才正式頒布的。
說話間,知青們都圍攏過來,瞧著天上地下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鳥類,也都震驚不已。
“李衛國,你咋惹到它們,掏鳥窩還是偷鳥蛋了?”葛衛紅比較喜歡動物,近距離瞧著這些水鳥,不由眉開眼笑的。
吳小玉則眨眨大眼睛,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有幾次,吳小玉和李衛國在水庫這邊散步,就遇到不少次水鳥,和李衛國都非常親近。
她覺得這件事挺神奇的,因為正常來說,野生鳥類對人類,總會避而遠之。
“衛國,這些幼鳥都沒長成,好像沒法遷徙,那我們先養著吧。”吳小玉臉上露出笑容。
這樣啊,葛衛紅一聽也激動了:“養著養著,必須養著!”
“你養吧,這麽多張嘴,看你能不能喂得起。”李衛國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
葛衛紅眨巴眨巴眼睛:“我們大家一起,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唄,李衛國,這就跟古代老皇帝要不行了,孩子還太小,就得托付給信得過的大臣,比如諸葛孔明這樣的。”
“嘻嘻,李衛國你現在就是托孤重臣,責任重大,好好幹,我們都看好你。”
李衛國伸手摸摸腦袋:“你就使勁給我戴高帽吧。”
說歸說,他當然不能含糊,這些水鳥,主要食物還是小魚小蝦,他守著大水庫,還差這點了。
於是他朝著那些水鳥使勁揮舞手臂:“去吧去吧,你們就放心去吧!”
水鳥紛紛騰空,在人們頭頂盤旋,黑壓壓的,竟然遮住小半個天空,引得大夥一陣陣驚呼。
然後各種水鳥結成不同的隊伍,向著南麵的天空飛去。
最壯觀的莫過於雁陣,上百隻大雁,在晴空上結成一個大大的人字形,漸漸遠去。
“明年都回來啊!”吳小玉也忍不住揮手。
這種情形,對女孩子的內心,有著極大的觸動。
吳小玉一邊揮手,嘴裏一邊哼哼起來:“雁南飛,雁南飛,雁叫聲聲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已盼春來歸……”
不知不覺,知青們也都跟著哼唱起來。
這首《雁南飛》,是今年才上映的一部電影《歸心似箭》裏邊的主題曲。
像這種新上映的電影,知青們躲在大饅頭屯這樣的小山村,當然沒機會看。
沒機會看,但是可以聽呀,在廣播裏邊聽。
聽電影,也算是當時一種特殊產物,專有個名稱,叫電影錄音剪輯。
吳小玉他們就是從收音機裏麵,學會這首歌的。
“今日去,願為春來歸。”
“盼歸,莫把心揉碎,且等春來歸……”
天空中,雁陣漸漸從視野中消失,隻剩下飄渺的歌聲,在碧藍的天空久久回**。
等到那些成年水鳥紛紛離去,地麵上,隻剩下一大群幼鳥,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瞧那樣子,數量肯定超過二百。
李衛國感覺壓力不小,他清清嗓子:“咳咳,全體注意,立正稍息,按大小個兒排隊!”
知青們也從稍稍傷感的情緒中回神,瞧著李衛國認真而又無奈的模樣,也都有點忍俊不禁。
吳小玉甩甩辮子:“我們撈魚去吧。”
“你們輪班負責給它們喂食就行,魚的事,我來解決。”李衛國先招呼大家把這些水鳥都過過數。
既然做這件事,那就不能含糊,別到時候少了一隻都不知道。
大夥都行動起來,按照不同的種類開始統計,不認識的,就向李衛國和王大拿他們請教。
問出來的,也大多是俗稱,比如長脖老等之類。
大雁數量最多,他們這邊大都是鴻雁,身上黑白分明,體型跟大鵝差不多。
再有就是野鴨子,跟家鴨沒啥太大的區別,就是體型沒那麽胖,翅膀也更大。
這些幼鳥,對李衛國還都挺依賴的,全都跟在他身後,瞧那樣子,是真把他當成幹爹了。
李衛國把鳥群領到馬架子這邊,鴨舍裏是肯定放不下,還得搭建新的住處。
這個不難,和點泥,用土坯壘個窩就成,也不用多高,李衛國計劃著明天找點人手,先把這個弄出來。
有了窩,基本就能過冬,而且還可以防止晚上被野牲口襲擊。
這一大群吵吵鬧鬧的,把紫貂都給吸引過來,幼鳥立刻都害怕了。
“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李衛國摸摸紫貂,然後就去水庫裏撈魚,不大一會,就拎著一個大水桶回來,裏麵全都是小雜魚,嘩啦一下,在地上攤開。
這些水鳥立馬撲騰翅膀蜂擁上去,片刻的功夫就全部消滅。
好家夥,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