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門

天帝山下,眾人入鼎已有半個時辰。

冥鼎外,陸陸續續已經飛出了三四十人,帶著失落的心情,安靜地離開了山麓。

樹蔭裏,負責考核的紅發女妖彎著一雙桃花明眸,盯著冥鼎,笑著說道:“師兄,這次收獲不小。居然有人到了橙魄境。”

那獅妖大漢中肯道:“小小年紀,確實是個天才。”

紅發女子惋惜道:“怕是要被楚寒殿主搶走了。”

獅妖露出一絲苦笑,道:“楚寒殿主已多年不收弟子,七殺峰人才落寞,那個橙魄境的小子可謂這百年裏修為最深厚的新晉弟子,殿主必定會出手。”

鼎外的人看熱鬧,鼎中的人玩命逃。

此刻,白雲生仍閉著眼,他心裏已是絕望的。但過了好一會,他發現自己並沒有下落,而是停在了某個地方,身下是結實的岩石,溫熱舒服。

“我沒死?”

白雲生仰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蒲團”之上。在遠處看著像蒲團的東西,實則是一塊塊懸浮在幽冥神火中炙烤了不知多少年歲的浮石。

“我居然能跳這麽遠?”

白雲生拍了拍頭,忽然發現自己肩頭多了隻火紅色的小鳥,正在歡快地跳躍著。

“這地方怎麽會有鳥?是你救了我?你這點小東西也抓不住我啊。”

火鳥似明白又不明白他的質疑,張開晶瑩透明的翅膀,飛向了四周熊熊燃燒的烈焰。

“喂!別去啊!完了,還沒問清楚你哪兒來的,就要被烤了。”

白雲生剛念叨完,鳥兒又輕快地飛了回來,站回他肩頭。

“你不怕這幽冥神火?難道真是你救了我?我居然還不如一隻鳥?!”

一波發自內心的三連問,讓白雲生驚訝之餘,心中頓生無限的挫敗感。

“不對,我好像認識你,你叫什麽來著?我想想。”

白雲生絞盡腦汁思索了片刻,忽然激動地大聲喊叫出來:

“朱雀!你是火神獸朱雀。”

“哈哈哈···”

說著說著,他居然在浮石手舞足蹈地翻滾起來。

朱雀在他頭頂緩緩盤旋著,完全搞不懂這個忽然瘋癲、自言自語的家夥。

“有了你,還怕什麽幽冥火。等小爺先踏平天帝山,再慢慢尋找自己的問題。”

白雲生終於發現自己有問題了。他把朱雀小心地捧在手心裏,感覺著從手心傳來的點點溫熱。

少頃,白雲生大眼瞪著朱雀的小眼,問道:“朱雀,你既為天下火的掌控者,能不能控製這神火?”

此話一出,他可能也明白朱雀根本聽不懂他在說啥子,但又想試一下自己的想法,便毫無顧忌地將朱雀托向高處放飛。

隻見朱雀那小小的身影像魚兒進了大海,歡快地飛翔在紫紅色的火海中,穿來穿去,儼然將這永不熄滅、無物不焚的幽冥神火當成了“澡堂子”。

不一會,朱雀忽然停在白雲生頭頂上,雙翼合攏於胸前,凝固不動。

“烤熟了?”

白雲生呆呆地望著頭頂紅色的小點。

過了不久,他腳下的神火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如火山噴發一般瘋狂地上湧,化作一條條火龍向朱雀遊去。霎時間火浪滔天,火海衝刷著每一寸地域,以朱雀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漩渦,緩緩轉動。

白雲生卻毫發無傷,從他站立的岩石到火海漩渦之間沒有滲入一絲火焰,一圈無形的結界硬生生劃開了層層火幕,隔絕了一切。

感到沒有危險,白雲生從剛才的目瞪口呆中恢複過來,徑直躺在了岩石上,盯著頭頂漩渦中心的朱雀,身下的暖洋洋讓他不一會竟打起了瞌睡。

正當白雲生悠閑地欣賞壯觀的火海奇觀時,鼎外的人卻炸了鍋。

就在方才,一直安靜的冥鼎突然劇烈搖動起來。鼎體忽明忽暗,忽黑忽紅,似乎是在懼怕著什麽,不停地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冥鼎居然不受我控製!”

那獅髯大漢一臉驚懼,渾身氣息暴漲,灰綠色的業力不停地加持著猛烈抖動的鼎身。他身後的兩株桃花女妖也在全力幫忙,可沒有絲毫作用。

冥鼎像是一頭被嚇壞的羚羊,不停地掙紮著,輕易掙斷了三人的束縛,在空中“逃命”般飛撞起來。

此時,穩坐山腳的兩位老人身形暴起,喝道:“快去稟報霸下大人!”

說完兩人揮出漫天的業力織成一張大網,將巨大的鼎身勉強控製在一定區域內,卻依然阻止不了冥鼎的暴動。

獅妖和兩株桃花妖毫不猶豫地踏上各自兵器,飛速向山頂奔去。

沒過多久,一道渾厚悠遠的長嘯,如古刹鳴鍾,從山峰的雲霧中翻滾而來。

“寶山、寶峰退下!”

此時,寶山、寶峰兩位長老已是強弩之末,迫不得已撒手,爆退百餘丈。

隻見一個身著藍色華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空中。澈藍色的業力從他掌心射出,牢牢抓住暴走的鼎身,隻手便將冥鼎安穩下來。

寶山、寶峰和負責考核的三妖飛躍過來,向空中人躬身跪拜。

“霸下大人!”

那藍衣人身材高大魁梧,負手立於空中,紫紅色的長發在風中獵獵飛展,兩隻血紅色的眸子頂上印著一枚藍色的利爪魄印。

“你們幾個廢物是怎麽安排的,竟敢把所有妖修都收進鼎中?”

藍魄境大妖的怒火絕非地上五妖可承受,此時寶山等妖已跪地不起,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帝山上有一座主峰,六座側峰,每次開山收徒皆由六座側峰輪流主持,這一次輪到了他們擎海峰焚香殿。原本選拔收徒有一係列規程,但最終都是進入冥鼎曆練。寶山等人已經參與了很多次收徒,這次本想抓緊結束,便沒有詢問記錄拜山弟子的來曆,直接都給扔鼎裏去了。

寶山此刻已經嚇得肝膽俱裂,暗忖道:“在擎海峰上安逸的日子多了,殿主已經很久沒這般暴怒了。莫非那一百來個小妖裏,有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此刻,寶山五人眼中已布上了絕望的死灰。霸下是天帝山治下最嚴的殿主,而且整個天帝山本就等級森嚴,六位側峰殿主擁有所有妖眾的生殺大權。寶山、寶峰雖也是長老之名,卻是擎海峰的綠魄境長老,地位差了很遠。

擎海峰上,殿主的話,就是一切。

此時,冥鼎已經停止了顫動,繼續安穩地行使著它的使命。而因鼎中混亂遭殃的妖修可不在少數,方才便有數十個從鼎中飛出。

無論是自身實力不濟還是倒黴,他們都和早早出來的人一樣,接受了一個相同的結果:終生無法再入天帝山門。

此時此刻,在鼎內黑岩上打瞌睡的白雲生斷然不會知道這些情況。本來已經睡熟的他在火海驟然退去的一刻驚醒。頭頂的神火漩渦消失不見,四周又恢複了剛開始進來的模樣。

白雲生立刻抬頭看向朱雀,它懸在火海上空,雙翼依然合攏,似乎正在沉睡。無法,他隻得繼續躺在岩石上,半睡半醒地等待日落的到來。

“奇怪,我竟看不見他身處的火獄空間?”

鼎外,霸下控製住冥鼎後,便已經找到了那引起異變的空間,但卻出其意料地看不透緣由。

這火獄空間本是天帝山關押重犯或者弟子麵壁思過之地,用來考核的神火,其威力是大大降低過的。

時間在疑惑中流逝。距離日落還有半個時辰,鼎中留下的不過四人。淘汰的人都已悻悻離去,也不敢不離去。

不久之後。

日落已過,鼎中最後的三人飛躍而出,項無間是最後一個。前兩個人的眉心魄印赤紅,而項無間額頭的火焰魄印卻是橙光閃閃。

霸下獨坐在山腳旁的巨石上,目光凝視著沒有半分動靜的冥鼎,寶山五人陪站在石下屏息不語。

“寶山,帶他們三個上山,準備明日拜師。”

霸下寒聲陣陣。

“是,殿主。”

寶山隨即領著三個少年消失在路口。

“其他人回去,在地火崖麵壁十年。”

“是……”

寶峰四人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們言行中懼怕的是霸下的裁決,更怕的是那個麵壁的地方。天帝山七座山峰都有一座地火崖,乃是幽冥神火蔓延之處,那裏的火獄,絕非冥鼎可比。

夜幕隨星光悄悄探出觸角,最後一個人依舊沒有出來。

星月交織,霸下定坐在石上,全無氣息。

此時,冥鼎中的白雲生晃晃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他是被忽然靠近的熱氣撩醒的,定睛一看,整個人都傻掉了。

自己瞌睡前那隻小巧精致的鳥不見了,眼前淩空出現了一隻珠玉剔透的火鳥,已有他一半身高。

白雲生眯著眼睛許久,才“艱難”地說道:“你長大了?”

朱雀軟玉般的腦袋輕輕靠了靠白雲生的肩膀,化作一束紅光竄進他的身體。

“看來是吞食了幽冥神火,助它成長了。要是能把這裏的神火都吞了,豈不直接無敵了?”

白雲生收了收“朱雀在手,天下我有”的泛濫幻想,才猛然想起了正事。

“也不知那考核結束了沒有…什麽?考核?!”

······

“出來了!”

夜幕裏的霸下猛然睜開雙眼,紫紅色的妖瞳緊緊盯著冥鼎。他能感覺到那片封閉的空間已經開啟,也看見了正在東張西望的白雲生,緩聲道:

“出來吧,小友。”

白雲生剛聽見聲音,身體就被一圈業力拉扯起來。

下一瞬,眼前已經出現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紫發飄飄,五官如斧劈一般鋒利厚重,古銅色的臉上刻著一枚藍色魄印。

白雲生久未“出世”,當即嚇了一跳,小心喝道:“你是誰?大半夜出來嚇人。”

霸下看著他眉心的赤羽魄印,暗自道:“赤魄境,修為倒是不高。”

其實他哪裏知道,這是白雲生讓朱雀幫自己“畫”上去的。在鼎中意識到自己仍在天帝山拜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體內竟然沒有絲毫業力。丁點業力修為沒有,卻能在鼎裏待這麽長時間,若是不偽裝一下,怕是會被直接抓上山。

可一旦用謊言去遮蓋謊言,才是真正的騎虎難下。

霸下聲音裏罕見地多了一絲溫和:“小友莫驚,本座前來引你上山。”

“我通過了?”

“當然。”

“我拜入天帝山了?”

“是。”

“那走吧,別站著了,我都快餓死了。”

白雲生倒一點兒也不客氣,大步流星地向山上走去,因為他是真的餓瘋了。

“隨我來。”

霸下並未責怪,一把抓住白雲生的肩膀,兩人眨眼消失不見。

禦空飛行,瞬息千裏,這是達到青魄境才能練就的神技。

……

翌日清晨。

白雲生被屋外的項無間叫起,一同趕往天柱峰大殿舉行拜師儀式。

昨晚白雲生睡得很差,可能比他之前睡得每一覺都差。

此時他腦海裏的記憶雖不清楚,但身體的記憶卻清楚得很。在金鑾大澤中喝酒狩獵自在慣了,遇上嚴格的作息要求難免不習慣。

山上的風景要比山下清爽得多,院子裏,紫色的焦蘭花環繞著清泉石流;院子外,鬱鬱蔥蔥的山林裏靈猿飛掠,鶯鳥鳴翠。

“項大哥,早啊!”

白雲生能通過考核是在項無間意料之外的,而當他看見白雲生眉心的赤色魄印時,意料之外又外了幾番。但他也沒有太過奇怪,這世上的能人異士數不勝數,一山總會有一山更高。

項無間著了一身黑衣,嘴角彎出了一絲澈心的微笑,對白雲生竟產生了一分相惜之感。

“大家都在啊!在下金搖,幸會項公子。”

此時從白雲生身後走出兩人,便是昨日一起上山的年輕妖修。

項無間的頭發隨意束在身後,看著眉心點著赤色喙印的說話人,淡漠道:“你認識我?”

金搖笑道:“令尊乾山大王項問,在北荒妖界可是無妖不知。”

說完他看向白雲生,淡淡道:“這位是···”

不等白雲生回答,項無間先說道:“他是我朋友,白雲生。”

“幸會。”

金搖隻是驚訝地看了一眼白雲生,便不再多言。他感覺不到白雲生一點修行者的樣子,身上的妖氣也似有若無,心想又不知是哪個荒溝裏出來的山貨。

白雲生卻不在乎,微微一笑道:“我也幸會。”說完他看向金搖身後的青年,好奇道:“閣下是?”

“易風嘯。”

一道冷焰似的聲音破空襲來,讓白雲生明明感到火一樣的妖氣,卻不寒而栗。眼前是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年輕人,身上卻藏著一種深沉的冷漠,眉心上的赤色狼牙魄更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酷。

金搖熟練地接下了話茬,笑道:“項公子,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出發吧。”

“也好。”

項無間看了一眼白雲生,便和金搖二人向山頂躍去。

白雲生拔腳追去,邊喊邊跑:“等等我!”

這天帝山高聳在落鳳穀上,宛若穀地起驚雷。

七座山峰一主六從,呈眾星捧月之勢,又為七星連珠之相,仿佛一座天然大陣,匯聚著方圓千裏的五行元氣。

天柱峰,眾星之巔。

混元殿的最上方此刻坐了七道妖影,一妖居中,其他六妖分列兩旁。

鑾台下列著六大側峰的弟子,七七八八五六十人,讓高聳的大殿有些空曠。

每次新晉弟子拜門,妖王和六位殿主都會同時出現,這也算天帝山一年一次的盛事。新入門的弟子將因血脈天賦各異,拜於六座側峰殿主門下。對不少新人來說,他們這輩子能見到妖王和其他殿主的機會,可能隻有這一次。

不過,由於“生源”不太穩定,六座側峰的實力也互有差距,尤其是七殺峰,上山如今隻有不到五十名弟子,真可謂是“人丁”稀薄。

座上七位妖族大修,居中的正是西荒妖界的王,上古異獸帝江——楚江天。他左右各有三席,五男一女,正是六位側峰殿主——七殺峰不語殿狴狠大妖楚寒,飛龍峰化蛇殿青紋龍蟒朱青,擎海峰焚香殿天青牛妖霸下,止水峰無情殿七尾狸貓朱穎,慕竹峰清風殿黑竹妖木道人,不穀峰逍遙殿青雲獸齊珠子。

要說那帝江一族源自洪荒,一脈單傳,上古時也曾與身為妖族霸主龍鳳共存。隻是龍鳳早已謝幕,成為妖界傳說,但楚江天和他的先輩們卻抗住了時間與殺戮,自妖族退居西荒以來便掌控著一方妖界。

白雲生四人老實地站在混元大殿外等候召見。

殿內半柱香燼後,霸下尋了尋楚江天的臉色,起身喝道:“新晉弟子入殿。”

四人聞聲進殿,項無間三個皆是躬身垂首,唯有白雲生晃著眼睛四處張望,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楚江天身上。頓覺一股龐然的業力威壓從那裏蔓延過來,充斥了整個大殿。這威壓來自初入紫魄境的至高修為,也來自遠古異獸的無上血脈。

“咦,這個站起來的挺眼熟。”

白雲生還在亂想,霸下麵色不悅地開口了:

“你們四個既入我天帝,日後生死有命,可還有悔?”

鼓槌般的重音在殿內回**,清晰地傳入白雲生四人的耳中。

項無間,金搖,易風嘯三人齊齊單膝跪地,堅定地回答道:“弟子無悔。”

“我無所謂。”白雲生一臉隨意地說完才單膝跪下。

霸下識得白雲生的不凡,遂強忍住沒有計較,不過另外五位殿主臉上卻是不悅之色漸濃。若非楚江天在場,恐怕這小子早已斃命於此。長幼尊卑,本來就是天帝山妖族的鐵律。

霸下又尊崇地看了一眼楚江天不怒自威的神情,回到位中。

帝江妖王棱角分明的臉上刻滿了風霜,眉宇間一對又妖又仙的藍羽魄印已有了一層淡淡的紫色。他的聲音就像一個在風雪中走了百裏路的人,忽然走進了一間溫暖的屋子後發出的聲音。

“都起來吧。山中的規矩日後會有師兄教於你們,今日召你們前來,是行拜師之儀。我天帝山位極西荒,山中六大殿主皆是妖界的巔峰,分管六峰弟子,爾可擇一拜入。”

“霸下,可以開始了。”

楚江天說完,自始至終臉色都沒有任何變化。

霸下行禮起身,麵向大殿,手心浮現出一顆四麵水晶飄向白雲生四人。

“天下妖修無數,血脈天賦各異,功法武學紛紜,共有五脈之分。此乃天血石晶,你四人逐一將業力注入其中,便可知所擅修功法。”

幾人不敢多言,金搖第一個起身上前,一絲業力從他手中流入石晶。

片刻後,石晶上散出了斑駁的暗紅色的光。

“金搖,西荒令丘山暗黑雉,擅修火脈。”

令丘山是西荒妖界之北,崇吾山領主昆三兩管轄的一座小山,位於西荒東北,暗黑雉在妖族裏也算個中上血脈。

第二個是易風嘯。等到他紅中飄藍的業力流入石晶,霎時間,石晶上亮起了深紅色和淡藍色的強光,比金搖要耀眼得多。

“易風嘯,東荒洞庭山妖獸幽月狼,擅修火脈、水脈。”

楚江天和其他六位殿主頓時眼神一亮。江湖皆知,自古以來妖族便以血脈定上限,這石晶的光越強,說明血脈越強。

這群老不死的曆經百年滄桑,見過無數場麵,此刻還是感到了詫異。幽月狼是一種很神秘的妖獸,據說一直隱密在南荒的蚩尤山和東荒的洞庭上,曾在方圓天地有過一段輝煌的曆史,那還得追溯到很久以前,被尊為妖界第一殺手的那個人。

在那個年代,江湖上死在他的血靈刃下的巔峰高手數不勝數。可後來此人不知為何急流勇退,幽月狼族便一下子消失在江湖上。至今為止,能見到它的人也是極少極少。

“沒想到時隔那麽久,它又出現在世間。”

楚江天話裏,露出了久違的一絲讚賞和期待。雖然西荒妖界與東荒妖界素不往來,易風嘯有東荒之妖的嫌疑,但在楚江天眼中並無大礙。

坐在七人最邊上位置的七長老朱青歎氣道:“恐怕此子要去師姐門下了。”

坐在七人中唯一的女性朱穎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瞪了一眼朱青。

項無間第三個走近石晶。他眉心的火焰魄印一閃,純正的赤色業力在天血石晶內流轉。安靜的石晶頓時血光大盛,濃烈的血光裏還躁動著金光與綠光。

負責測試的霸下聲音裏竟有了絲絲顫抖:

“項無間,妖獸朱厭,擅修··火脈、金脈、木脈!”

聞言見象,楚江天和其他五人紛紛站起身,震驚地看著一臉淡然地項無間。

“居然是朱厭!”

朱青第一個激動地脫口而出,接著又吐出了第二句話。

“居然是橙魄三脈!”

殿中寂靜如夜,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落向那個黑衣少年。

要說那妖獸朱厭與楚江天的本體帝江獸一樣,於上古便存於洪荒,不過後因生存不濟,據傳早已滅亡。與帝江不同的是,朱厭是隻為殺戮而存在的妖獸,不喜結群,極為孤傲。

在當今江湖,此等血脈著實為萬中無一。

殿中奪目的血光緩緩落下,此時,殿上座一個披頭散發的老頭子大笑道:“老夫終於等到了,這次誰也不能和我爭!”

七長老朱青冷不丁地撇了一眼這個老頭,目光裏充滿了幾分無奈和詫怒。

要說這朱厭血脈嗜殺,與他的青紋龍蟒頗為契合。方才他在長老中第一個開口,確有幾分激動之餘想占先機之嫌。可眼下這個老頭一開口,他便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希望得到項無間了。

朱青迅速收回了冷冷的目光,隨即看了看其他五人。包括妖王楚江天在內,幾位大妖皆是無奈地撇撇嘴,沒有絲毫出來爭搶的意思。他們都清楚,隻要這個老頭一出手,他們絕不會再有機會。因為這說話的老頭,正是七殺峰不語殿的殿主,楚寒。

這位主兒可不是什麽善茬,年輕時在江湖上便出了名的愛惹事。幾百年來座下無一親傳弟子,但死在他刀下的弟子倒是不少。

世間少有人知道楚寒的真正實力,卻都聽過一個關於他如雷貫耳的名號:殺神。

天上地下,四荒五洲。

江湖第一殺神。

待血光褪去,眾人很快冷靜下來,霸下盯著最後一人,緩緩道:“白雲生,到你了。”

此時的白雲生卻在心裏暗暗叫苦,他根本沒有業力,測什麽勁兒?

“要是被知道啥也不會,豈不被當場一掌劈死?不行,得找朱雀幫忙。”

白雲生又思索片刻,才猶猶豫豫地把手放在石晶上。

可石晶居然沒有反應。

在場的人紛紛皺起了眉頭。

霸下不悅地命令道:“白雲生,不可胡鬧,速將業力注入石晶!”

“等等,等一會兒。”

在霸下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白雲生指尖終於勉強冒出一縷赤色的業力流入石晶。

可就在業力流入的一刹那,天血石晶“啪”的一聲,碎了。

靜。

比項無間那會兒還要死一般的靜。

天血石晶雖不是什麽神物,卻也不是一般人可破,何況是幾個剛入門的小妖,用來印證妖族血脈天賦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天帝山招收弟子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沒過一會兒,妖王楚江天忍不住從高位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口中平淡的聲音回**在大殿內:

“拜師結束,此子歸入天柱峰,為吾親傳。”

天柱峰大殿內,一屋子的弟子都被掌門的最後四個字驚住了。六位殿主更是目不斜視地看著楚江天。這位傲比天地、氣貫江湖的一方妖王,怎會突然出手“收徒”了?

帝江妖獸統禦西荒妖界萬千妖獸,多少年來都鮮有收徒,更莫論親傳弟子,要知道那與普通門人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此刻,要論這妖界大殿中還有誰能理解楚江天為何會收一個不明來曆的妖族少年為徒,怕也隻有他了。

因為他比這位西荒妖王更傲,更狂,也更強。

從他的聲音裏便可一辨八九:“師兄,此子可否拜入七殺峰?”

說話的正是剛剛看見項無間而興極一時的楚寒,但此時他居然改口要收下白雲生。

楚江天似乎早有所料,麵不改色地說道:“師弟,你這是要搶走兩人?”

“不,我隻要他一人。”

……

淩煙閣。

這是一間天帝山裏不存在的密室——隻有妖王應允才能進入的密室。

此刻密室裏站著三個人,楚江天、楚寒,還有白雲生。

不久前在混元大殿上,金搖拜入了擎海峰霸下門中,易風嘯果不其然地被朱穎帶走,項無間和白雲生卻至今未定。

沒有收到弟子的殿主也未沮喪,一來他們門下弟子能者輩出,二來他們與這四人的擅修功法不同,即便收了無法給予最好的指點。

淩煙閣地麵上雕刻著一隻四翼妖獸,正是天帝山的圖騰——帝江。鏤空的獸身下閃耀著紫紅色的火焰,據說這房間地下千丈外就是那焚天煮海的幽冥神火。

“項無間身為朱厭異獸,天賦極高,收其為徒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楚江天繼續說道,“你我離大限不遠,窺破無機,能教導出一名出色的弟子也算幸事。”

一旁的楚寒卻沒有理會妖王的話,徑自說道:“師兄,正事要緊。”

“也好。”

楚江天轉過身,看向仍在張望的白雲生。

“你姓白?”

“嗯。”

白雲生點頭。

“你與震風部洲白家有何關係?”

“中原五脈之一的白家?沒有。”

白雲生沉吟片刻,搖頭否定。他腦子裏有這個地方,卻不記得和自己有任何關係。

“你來自哪裏?”

“不知道。我一覺睡醒了就在山穀裏。接著就到這裏了。”

白雲生居然坦誠地回答了事實,但這卻是一個令人無法輕信的事實。

楚江天皺起了眉頭,問道:“你來自何處都忘記了?”

白雲生還是很搖搖頭。家這個字,在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知道家的意思,卻記不起自己家在何方。

楚江天看了看身旁的楚寒,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塊晶石,看著白雲生說道:

“此乃凝魄玉,要比天血石晶珍貴千倍。你可將業力注入其中,天賦自現。”

白雲生看著妖王手中那塊巴掌大的圓石,差不多青綠色,透著溫和的光芒。

“不行,讓他們知道自己沒有修為就玩兒蛋去了!”

白雲生一直無所謂的心境一下子亂了起來,他迅速地思考著辦法,在心裏試著呼喊道:

“喂,朱雀兄弟,等一下你控製一點,別再搞破壞了,這凝魄玉可是個寶貝。”

在楚江天和楚寒同樣漠然的眼神中,白雲生顫抖著雙手靠近玉石。

頃刻間,赤紅色的光刺滿了整間密室。騰騰妖氣中,一隻渾身跳動著火焰的飛鳥浴火而出,血紅色的妖瞳冰冷地看著楚江天二人,一股割魂切魄的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此時此刻,楚江天和楚寒已是目瞪口呆,全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間被焚盡,化為塵埃,整個人化作一隻空殼在空中寂靜地漂浮。

過了好一會,堂堂西荒妖王楚江天才吐出了四個毫無生氣的字:“朱雀···神獸···”

一旁的楚寒雖沒有說話,但內心的波濤絕不亞於楚江天,一臉灰紅色的胡須在他晗下一顫一顫,忍不住激動道:

“你怎麽可能是神獸朱雀!”

白雲生一臉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什麽馬腳,一直閉著眼睛閉著嘴,根本沒看見兩位不世大妖的驚駭。

又過了好一會兒,楚江天臉色稍稍恢複了正常,驚歎道:“難怪在冥鼎中能擋住我的窺視。”

忽然,楚寒右手掌心飛出一束紅光,迅速形成一個結界包圍了他與妖王。

楚江天並不詫異地慎重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五神獸天生隻有一隻,朱雀終生守護火之本源,怎麽會化成人形,還到我們這來拜山門?”

楚寒略有斟酌,更加慎重道:“我看,非真也非假,不如暫且將他收下,以後有機會再確認。怕就怕這消息會傳入外界。”

楚江天閉上一雙凶目開始沉思,但他並沒有沉思很久。

等他再次睜開眼,楚寒已經撤去了結界,言歸正傳道:

“那師兄可同意讓他拜入我門下?”

楚江天剛毅的臉上淡淡一笑,道:“此子非凡,不如由他來選擇?”

楚寒一愣,又一笑,又恢複了淡漠的神態。

此時,被晾在一旁的白雲生脫口而出道:“你倆悄悄說啥呢?”

楚寒並未計較,反倒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問道:“白雲生,你可願入我七殺峰?”

白雲生瞪了瞪眼睛,疑惑道:“不是要我入天柱峰嗎?”

楚江天淡淡道:“白雲生,此乃我師弟楚寒,他的實力比我隻強不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西荒妖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嚇得白雲生後退三丈,寒毛直豎,再次脫口而出道:

“殺神楚寒?!”

他看著妖王身邊那個一臉無情無緒的人,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此刻的他才發現這散發老頭眉心上那團藍中蘊紫的滴血魄印!

“你··你··你是天下第一殺神,楚寒?”

兩位大妖沒想到,白雲生說完這句話,眼中的驚懼竟眨眼間變成了興奮。此刻這位少年心裏已經想的全是:有了這位當師傅,放眼天下,還有誰敢惹我!

楚寒卻似乎很滿意白雲生的反應,淡漠道:“你可願意受我傳承?”

白雲生興奮未泯,卻又問道:“那項大哥怎麽辦?”

他想了一會,搖搖頭道:“楚寒前輩,沒關係,我跟著妖王大人就行了。”

“哈哈哈···”楚江天禁不住放聲大笑,振聲道,“師弟,這小子有趣。”

楚寒沉了一下臉,他好不容易收個徒弟沒想到還被拒絕了。

楚江天接著打圓場,解釋道:“無妨,項無間會隨我修行,你不必擔心。”

聽到這話,白雲生眼珠子轉了幾圈,不再猶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徒兒雲生,拜見師父。”

額頭三點地,聲聲入君心。想這天下之大,江湖之遠。凡情意之事,無非骨肉、秦晉、同袍、師徒。而在江湖上,師徒情意一直被捧在一個很高很高的位置。

凡人凡獸,一世不過百年。隨著修為的水漲船高,業力不停錘煉身體,人族和妖族的壽命會不斷增長,但終會逝去。漫長的修行歲月,骨肉亦分離,秦晉常分手,同袍有斷義,唯有師徒之間的傳承難以休止,尤為珍貴。

而對於此刻“無家可歸”的白雲生來說,那絲莫名的歸屬感更是重愈千金。

“好!好!好!”

楚寒臉色未變,卻也難掩心中的激動,連說三個好字。

不管白雲生來曆如何,他這般年紀,這般修為,能收一名好弟子絕對是件莫大的幸事。

一代殺神親自上前拂起白雲生,鄭重道:

“天帝山雖等級森嚴,你可喊我師尊,也可直呼吾名。”

白雲生又激動又認真地點著頭,道:“徒兒明白。”

他自身的缺陷他非常清楚,但命運卻冥冥中讓他入了江湖上最頂尖的勢力之一,又讓他遇見實力獨步天下的師尊,白雲生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迫切改變自己的衝動。

“你先出去等我,我和妖王大人有事要商。”

“是,師父。”

白雲生說完便乖乖退出了淩煙閣。

多年相處的默契讓楚江天看出了楚寒的憂慮,遂先開口問道:“師弟,可有何不妥?”

殺神楚寒罕見地露出了一絲遲疑,緩緩道:“此子來曆不明又血脈非凡,我雖欣慰,卻也擔心無法掌控。”

“無法掌控?”

楚江天的臉色和言語都吐出了他的不相信,在這江湖上,還有殺神不能掌控的事?

楚寒也沒有再多言,隻是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又沉默地搖搖頭。

“你一生鑽研殺道,可算天下獨步。若連你都沒有把握···”楚江天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暫且一試,可不必強求。”

“隻好如此。”

“對外宣他乃青鸞一族便可。”

“是。”

楚寒應聲道。

青鸞一族天生吞吐火焰,也是妖族中的頂尖血脈,在妖界名聲不弱,雖然早已避世無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