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下第一城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山若在高,亦有仙蹤,那一定是聲名遐邇,四海皆知。

而這座山,不僅把高度演繹到了極致,還將仙蹤展現在世人眼前。

離開荊州稍稍向西北,縱然有千山萬水相隔,仍能在極遠外瞻仰到它的神姿。

軒轅山。

方圓千裏,向外綿延的大小山嶺足有萬裏。

不知其高,但覺其廣。

巍峨的山脈直入九霄,深不見底的雲霓環繞在山間,仿佛一條天織地紡的雲帶,循著天機大道,寂靜旋轉。

雲層下,連綿著一片深綠色的大針葉林,把地下無盡的珍寶礦藏遮得嚴嚴實實。

天下第一城,涼州,便坐落在軒轅腳下,倚山而建,氣壯山河。

尤其是在白雲生所站的這條龍脊線上,像北眺望,更是氣勢磅礴。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站在這裏,瞻仰天下第一山的雄姿。

此行他們五人足足走了半月,橫穿震風部洲,繞過荊州入了乾澤部洲境內。再翻過腳下這道崎嶇嶺的龍脊線,就能進入涼州地界。

佇立在山脊上,秋光無限。

白雲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經維持了半刻鍾,口水忍不住落到了地上。其他見過世麵的四人雖沒有他誇張,但不可思議的神情同樣溢於言表。

白雲生又狠狠地吞下一口口水,呆呆道:“這,真是一座城?”

項無間也甚是震動,不過並沒有像白雲生一樣失態。

慕容塵也失神道:“聽說涼州一城即一國,果然名不虛傳。”

白雲生摸不到腦袋,又呆呆道:“什麽一城一國?”

易風嘯那仍舊提不起溫度的聲音徐徐傳來:“乾澤部洲方圓三千六百裏,隻有一個國家,金吾國,國中隻有一座城,涼州城。金吾國就是涼州,涼州就是金吾國。”

白雲生臉上哆嗦的肌肉總算鎮定了下來,喃喃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城。”

帶著身心的震顫,幾個年輕人走下山脊。

項無間架著泉鳴馬車,順著嶺上的官道疾馳而去,叮咚的泉水聲又回**在幽靜的山林裏。

離開崎嶇嶺,房屋樓宇一下子從軒轅山腳鋪了過來。

遠遠望去,一直鋪到了半山腰,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仿佛一張奇異的毛毯,蓋住了原本暗金色的山岩;又好像一堆堆突起的石雕,緊緊地排列在浩浩****的山上,鱗次櫛比,震撼人心。

看不到東邊,也看不見西邊,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城。越是遠眺,越是有房屋從後麵冒出來,若雨後的春筍,迷幻神奇。

在靠近山脈的城市上空,有許多人影滑翔而過,把整個軒轅山凸顯得更加具象。

項無間指著十裏外的城市,說道:“涼州分東西二城,西邊有城牆的是金吾國,東城是礦區和城隍鬧市。東西兩城的中心是天機門的江湖總舵,公輸家的宗門和其他修行門派都在軒轅山上。”

慕容塵道:“那我們去哪?”

項無間定了定神,說道:“先去天機門總舵,找一個人。”

此行涼州,項無間是主角。他的決定也便是其他四人的決定。

跟著這個決定,泉鳴馬車緩緩向涼州城駛去,仿佛一條小魚跳進了茫茫大海。

東城沒有城門,也沒有高聳的城牆。

白雲生幾個無意叨擾金吾國,便直接從東城進了城隍鬧市。礦區歸天機門和其他小門小派管理開采,還在山後,距離這裏有五六百裏遠。

在這中原大地,茫茫五洲,涼州之所以能位居天下第一城,除了無與倫比的遼闊幅員,還有無盡的礦藏和神兵利器。

江湖上的鑄造大師幾乎全部雲集此處。這裏擁有全天下最豐富的礦產,最眼花繚亂的兵器,最神乎其神的陣法。無數修行者,不管是人還是妖,不管任何勢力,一生之中都會來這裏走上幾次,尋覓兵器和寶物。

據說東城城隍鬧市一天的交易額,就能頂金吾國一年的財政收入。而作為涼州的實際統治者,天機門對鬧市裏的交易並不幹涉,任由修行者千金一擲,爭搶拚奪。

喧鬧。白雲生剛走進東城,便感受到了屬於天下第一城的喧鬧。

鼎沸的人聲在瀚海街上來回飄**,噪得人耳畔鳴聲不斷。

這一整條街的店鋪裏,最多的就是兵器店。不過,一進東城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這些熙熙攘攘,而是天空中穿梭飛行的人影。

白雲生本來還想逛一逛藥店和酒家,可看到飛來飛去的身影,連周邊熱鬧的喧囂聲都忽略了。直到慕容塵從背後踹了他一腳,他才跟著暮成雪幾人向一幢銅黃色的石樓走去。

就在白雲生百般詫異時,項無間已經讓他看到了答案。

寬敞的屋子裏有不少人,排著幾條隊。白雲生接過暮成雪遞給他的一盤銅片,上麵刻著一柄錘子樣的圖案。

他盯著銅片,詫異道:“雪兒,這是什麽?”

暮成雪解釋道:“此物名為縱雲,由黃石銅煉製,是專門用來在涼州城裏行走之物,免費提供給修行者。在腳下注入業力,即可飛行。”

“這麽神奇?”

白雲生說完已經踩上縱雲,可惜踩了半天愣是沒反應。

暮成雪莞爾一笑,說道:“這是要在屋外才有用的。”

項無間接著道:“公輸家以製造傳送陣的方法,將整個軒轅山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磁場,可以支撐縱雲的穩定。”

白雲生沒等聽完,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出門外,踏上縱雲起飛了,一路上還撞了三兩個修行者。

“哪裏來的小子,不懂規矩。”

項無間四人一臉“我不認識那貨”的表情,尷尬地走出屋外,紛紛踏上縱雲,向城中心飛去。

有了縱雲的加速,在這偌大的城市趕起路來,就沒了在茫茫大海中劃船的無力感。越往裏走,空中的修行者在身邊絡繹不絕地交織穿過,快得誰也來不及看誰一眼。

白雲生像隻撒歡的兔子,繞著圈,打著花兒地飛行著。

項無間四人都遠遠地避開了他的路線。尤其是慕容塵,帶著一臉的黑線,裝作完全不認識白雲生。

妖修達到綠魄境才能禦物飛行的夢想,暫時在這裏實現了。

迎著明媚的秋光,年輕的人意氣風發。然而即便有縱雲相助,白雲生五人仍舊飛了一個半時辰,才遠遠看見那個尋覓了許久的赤金“兵”字。

“到了,我們下去吧。”

項無間說著,腳下縱雲緩緩降落。落地後,金光一閃,幻作了一個小巧的銅牌掛在腰間。

這裏已經到了軒轅山的主山麓,抬頭,就是那令人無力驚歎的絕世孤峰。

一座金光熠熠的宮殿坐落在白雲生麵前,在陽光下,宛若一座金山。

白雲生低聲道:“這天機門可是一點兒都不低調。”

項無間笑道:“強者不需要低調。”

殿前禁飛,五人隻得徒步邁上琉璃玉的石階。

走過三層幾乎看不到盡頭的青綠色高台,大約走了半炷香的時間,黃金色的殿簷才露出了眉角。不一會兒,五根金色巨柱環繞著耀眼的金光,巍然矗立在眼前,一股唯我獨尊的霸氣撲麵而來。

殿門竟然擋在中間的黃金柱後麵。

白雲生搖頭道:“閉門迎客,這個設計的風水可不怎麽樣。”

正說著,一個健壯的身影正站在殿前,橫鼻豎眼,著一身黃金鎧甲,背一柄暗金巨劍。

“金…”

白雲生看見了金氏兄弟,剛想打個招呼,卻不知道這是五兄弟中的誰。隻好機智道:“金…兄弟,咱們又見麵了!”

那青年臉上沒什麽情緒,聲音依舊剛強有力:“我是金闕,在此恭候各位。”

白雲生笑嘻嘻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來了。”

金闕道:“涼州雖大了點,不過門中的消息還算靈通。”

白雲生不禁翻了個白眼,涼州隻是大了點?翻完心裏也是由衷一歎,公輸家號稱中原第一世家,他領袖的天機門實力真不是吹出來的。

他正想著,金闕讓開身形,禮貌道:“項公子,各位請跟我來。”

一行入殿,隻見這大殿中金鑲玉琢,翡翠琉璃,白玉鋪地,金色大廳內裝飾得也極為奢華,處處都閃爍著一種高人一等的高貴。

前殿出入的人不少,一路上一直有人對金闕行禮。幾人一直跟著金闕走進了後殿,這裏一下子就安靜了許多。

懸音閣。

金闕立在門前客氣道:“各位請稍候,我去請師父出來。”

說著將眾人引入閣中。

白雲生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問道:“大哥,你來這兒要找誰?”

項無間故意賣了個關子:“過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五人隻坐等了一小會兒,兩個人影便從屋外走了進來。

金闕前麵是一個目光矍鑠的老人,暗灰色的發髻嚴謹地綁在腦後,濃眉正眼,高鼻方臉,一派剛正不阿的氣勢撲麵而來。

老人身後背著一個黑色的劍匣,一言不發地徑直坐在了房間裏的主座上,金闕老實地站在老人身後。

懸音閣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少頃。

老人盯著項無間,聲音沉厚有力:“你就是項問的兒子?”

項無間立即起身,恭敬道:“晚輩項無間,拜見燭煉大師!”

“哈哈哈。”老人一改肅然,大笑道:“你這小娃和你老爹一個德行,太拘束。”

項無間麵帶尷尬道:“晚輩不敢!”

燭煉感歎道:“上次和項大王一別,已經十多年了,你爹的病好了嗎?”

項無間心裏一暗,回答道:“家父還在休養中。”

“他那個病也治不好。”燭煉似乎不願再提起舊事,遂說起了別的:“你這次來涼州,是為了弄件兵器吧?”

項無間也收起情緒,詫道:“前輩怎得知?”

“別前輩前輩的,我和你爹也算忘年兄弟,你喊我伯父就可。”燭煉擺擺手,接著道,“其他四人都有兵器,就你兩手空空,必然是為了兵器的事而來。”

項無間也不再廢話,當即單膝跪下,懇求道:“燭煉伯父,無間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說。”

項無間的語氣又重了一分,鄭重其事道:“我想求見天機門祖師,公輸狂前輩!”

“你要見我師父?”燭煉為難地思索著,沒問為什麽,隻道,“師父他已隱居軒轅山兩百年,從不見客。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項無間眼中頓時亮起了光,驚喜道:“多謝燭煉伯父。”

“好啦!你們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金闕,帶他們下去休息。”

燭煉說完,已徑自走出了懸音閣,這位名震五洲的煉器宗師,從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

“你們跟我來。”

金闕領著白雲生五人,從後門走出了黃金大殿。

當晚,他們便上了山,住進了天下第一宗門。五人皆是第一次登上軒轅山,即便有些疲憊,心情卻是興奮了一路。

這是隻有攀登天下第一山才會有的心情。

山上的修行宗派不在少數,大大小小地分布在雲層下的山腰,隻有天機門設在雲層之下的山頂,在所有宗派的最高處。

這裏距離山腳不下兩千丈,夜晚,從窗外遠眺,萬家燈火宛若天上落下的星河,波瀾壯闊。

月大如鬥,山上的秋風已頗有涼意。

白雲生牽著暮成雪的手坐在舞劍坪上,欣賞著此生難得一見的盛景。

白雲生燦然一笑,道:“雪兒,你說麒麟神獸會不會在這山上?”

手心傳來的溫熱浮上暮成雪的玉容,輕輕泛起眸中的秋水。

她假裝思索了一會,才道:“不知道,軒轅山一直神秘,聽說雲層以上的山脈,沒人上去過。”

白雲生又堅決又惆悵道:“不管怎麽說,還是先努力提高實力,然後再慢慢找吧。”

他沒聽見暮成雪回應,剛想說點別的,卻聽見了劍鋒破空的聲響。

“誰?!”

白雲生猛然回頭,一抹寒光已迫上眉睫。

來不及躲閃,也來不及拔刀,白雲生隻得徒手接劍。

就在此時,一團柔和的白光在白雲生身前綻放。暮成雪手持鎮靈傘,在刹那間擋住了那道無影的劍光。

白雲生反應過來,將暮成雪一把拉到身後,滄溟在手,朝著衝來的殺手一刀刺了過去。

黑夜裏,血光和藍光打了一個激閃,空氣驚鳴。

一招未果,殺手已轉身逃走。

“想跑!”

白雲生冷喝一聲,踏起七殺步就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項無間和慕容塵的房間裏也傳出了打鬥聲。

女人的嬌斥聲追著一道黑影,眨眼間,黃衣勝梅的慕容塵已和殺手打出了院子外。

項無間擊退殺手,從房間裏跑出來,剛好看見暮成雪,急問道:

“成雪,你沒事吧?”

暮成雪輕輕搖頭表示安全。

項無間又問道:“雲生呢?”

“追殺手去了。”

“糟糕!”

項無間暗道不好。他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陷阱,不過此刻想已來不及了。

白雲生和慕容塵都已追了出去,易風嘯房間裏的燈也滅了。

“天機門內怎麽可能出現殺手!”

項無間否定著,又懷疑著。他沒有亂跑,而是和暮成雪等著另外三人回來。

不過一會兒,人來了,不過卻是金氏兄弟二人。

項無間也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金宮道:“項公子,怎麽回事?”

項無間低沉道:“有殺手。”

金闕目若銅鍾,斬釘截鐵道:“這不可能!軒轅山下的傳送陣法皆有固定的去向,隻有拿著自己門派的信物才能催動。

天機門的信物,是絕不可能被仿造的。

項無間剛想有分寸地說,可能是天機門內部出了問題。不過卻沒有說出口,因為白雲生已經回來了。他和慕容塵一同落下身子,臉色非常難看。

項無間低緩地問道:“追上了嗎?”

白雲生搖搖頭,張開手,一枚白雲血雨令出現在眾人麵前。

金闕驚詫道:“煙雨令!”

顯然煙雨樓的威名在乾澤部洲也不弱。

白雲生點點頭,收起令牌,說道:“看來他們一直在跟蹤我們。”

項無間驚醒道:“風嘯呢?”

白雲生眉頭一抬,瞳孔掃著其他人,沒有說話。

慕容塵道:“剛才我出來時路過他房間,裏麵沒人。”

她這話解決了疑惑,卻帶來了不安。

金宮斷然道:“他應該也被殺手引出去了,隻要還在宗門裏就不難找。”

說完接著和金闕轉身離開找人去了。

慕容塵俏臉一緊,說道:“我們怎麽辦?”

“等。”

白雲生低聲說著,又看了一眼令牌上的血雨。

金宮沒有驚擾其他同門,他們兄弟幾人找了幫手暗中搜索起來。天機門中居然混入了煙雨樓的殺手,這簡直是奇聞,也是奇恥大辱。當然,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已經受辱了很多很多年。

過了半個時辰,金宮那邊沒有消息,易風嘯卻自己回來了。他看見白雲生等人在自己房間裏,沒有露出一絲驚訝。

白雲生道:“冰塊臉,你去哪了?”

“追人,沒追到。”

易風嘯的冷漠和往日一樣,似乎沒什麽不對。

項無間輕舒一口氣,說道:“沒事就好,我去告訴金宮。大家休息吧。”

說完起身就準備走出房間。

易風嘯沒再說話,也沒理睬白雲生和二女,直接躺在**,閉目不語。

“我們也回去吧。雪兒,你和野蠻姐住一塊吧,安全些。”

白雲生說完,回頭又看了一眼如冰屍般的易風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