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秋夜告別
洞靜無聲。
過了好一會,青龍才把話題轉向了暮成雪。
“女娃,當年你如何進入神獸墓,吾等未能算出。不過,希望汝能全力幫助白雲生,查出真相。”
青龍平穩的話裏極為隱晦地露出了一絲威脅,卻讓極為敏感的白雲生捕捉到了。
他當即不爽道:“喂!青龍,雪兒是我朋友。該怎麽做,我們會商量,不用你提醒。”
白雲生不善的言語頓時激起了青龍的肝火,他早就看這個鬼娃子不順眼了。
無數年來,有哪個修行者敢這樣對他說話。
青龍布滿“風雪”的天靈上閃動著青色的龍鱗,一雙磺色妖瞳裏的火焰眼看就要噴出。
朱雀連忙傳音道:“不要衝動,我們還需要他。”
聽到此話,青龍臉上的火已滅了大半。有些事,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白雲生眼見神獸動怒,對自己剛才那句話也有些不好意思,隻得看向朱雀說道:“對了,此處是木之本源,你怎麽會在這兒?”
朱雀神秘一笑,順水推舟道:“我雖已化形,卻還不是完全體,來此處是為了完成化形的最後一步,借助木本源之力,涅槃重生!”
這句話就像黎明時撞向的銅鍾,震得白雲生和暮成雪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借本源之力?”暮成雪蹙眉道,“本源之力一直在流失,為何還要消耗它?”
朱雀看了一眼青龍,又抬頭看了一眼古樹和星海,歎息一聲,緩緩道:
“這也是無奈之舉。若非如此,我距離成為完整的神獸還需要近千年歲月。沒有完整的神獸之軀,便無法接管火之本源,也便無法維持封印,那樣隻會更糟。涅槃重生是前幾代朱雀研究出的法子,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借木本源之力,我便可浴火重生,提前成為真正的神獸。”
……
陀羅地今晚的月色一定不怎麽美麗,就像項無間三人此刻的心情。
他們又盤坐在石台上,身後那株粉色的花樹靜靜地綻放,花香四溢。
慕容塵還是第一個忍不住枯燥,挪了挪身子,靠在樹上,又擔憂又抱怨道:“這都多久了,那白癡和成雪還沒有出來。”
易風嘯和項無間睜了睜眼,又閉上了,沒有說話。這樣的話,三天來他們已經聽了不下三十次了。
月落無聲,樹生無語。
就在三人快熬不住,想把這棵樹砍了的時候,一片花瓣從樹上飄了下來。
慕容塵悶悶不樂的眼神裏頓時來了光彩,喜道:“快看!”
項無間和易風嘯看著懸浮在空中的花瓣,慕容塵伸手去抓,花瓣沾手即碎,幻作點點粉色的浮塵。
一段蒼老的聲音從浮塵裏傳出。
“二娃沒事,爾可靜候。”
花逝了無痕,聲斷無處尋。不過,這不知名的問候算是稍稍安撫了三人焦慮的情緒。
……
此刻,湖底的青龍洞天中,碧綠的“星辰”夢幻又神奇,置身其下仿佛來到了界中之界,天外之天。
載著“星辰”的這棵蓂棠古樹——這株天地開辟時誕生的第一棵蓂棠樹,也是方圓天地的木之本源,源源不絕地衍生著氣海般的木元氣,滋潤大地,孕育萬物。
此刻,在那燦爛星空的上方,一隻火紅色的大鳥雙翼翱翔,正向無盡的黑暗發出聲聲啼鳴。滔滔的妖氣中,一縷縷火羽仿佛夜空中飄下的雪花,離開大鳥的羽翼和脊背,落入閃著晶瑩的樹冠中。
洞天裏的空氣忽然變得異常壓抑,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忍受著什麽極端的痛苦。它不敢高聲語,不敢低聲泣,隻好化作無聲無盡的悲鳴,在青龍臉上凝聚成了千鈞沉重。
同為五神獸,天下沒有誰比他們能體會此種苦痛。
白雲生望著正在“凋零”的朱雀,對暮成雪說道:“我感覺,他很痛苦。”
暮成雪喃喃道:“他正在強行兵解神獸之軀。”
兩個年輕人看著比自己高了不知多麽遠的火神獸,感受著天地至尊所承擔的苦難。五神獸和其他生靈的區別就在於,它們誕生於五行本源之中,天下也唯有五隻神獸可以掌控本源之氣。而此刻,朱雀自行扼殺本體,便如同一個修行者親手割碎肉身。
暮成雪落下目光,淡漠道:“我們走吧,小塵他們應該等急了。”
白雲生收起最後一口涼氣,朱雀已經不是以前陪伴自己的朱雀,青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沒什麽好留戀的。
兩人隨即和青龍打了個招呼,便欲離開。
青龍壓根兒沒搭理白雲生,反倒是對暮成雪說道:
“等一下!”
說著,雙手化成一雙暗綠色的龍爪,從正在兵解的朱雀下方拿了一點東西。接著龍爪一揚,一紅一青的兩朵光飄向了白雲生二人。
紅光裏是三根血羽,青光裏是一片青鱗。
青龍再次威嚴道:“這是三根朱雀羽和一片龍鱗,你們拿去,以後或許會有所助力。至於危機的事,你們可先不去考慮,努力提高修為,很多真相,自會出現。”
此時此刻,白雲生忽然覺得青龍也不怎麽討厭了。龍鱗雀羽,這兩件東西可都是天地間絕無僅有的寶貝,可遇不可求,是煉造兵器的不世材料。
“我送你們出去。”
青龍最後的聲音緩緩落下,一道青光抹去了白雲生二人的身影。
再睜開眼時,白雲生和暮成雪已經站在金鑾大澤的邊緣,也就是白雲生剛進來時的地方。
傍晚的光照亮了湖麵,照亮了搖曳的紫竹林。兩人這一行,外界竟已是日月一天。他們決定和白鷺洲告個別,就離開陀羅地。
此行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該離開了。
此時,白鷺洲正坐在林中打坐,聽到兩人的腳步聲,已提前走了出來。
白雲生見狀,恭敬地行禮道:“前輩,雪兒的傷已愈合些許,我們剛從陀羅地回來,特地來找您辭行。”
暮成雪也乖巧道:“多謝前輩續命之恩,若您有什麽心願未了,我們定盡綿薄之力。”
“哈哈哈。行醫濟世本就是醫者所為。我老頭子無門無派,無牽無掛,也沒什麽心願。”
白鷺洲臉上的笑容慢慢沉澱成滄桑,他繼續道,“對了,你們把這個拿去,若是遇上能開啟它的有緣人,就幫我交給他吧。”
白鷺洲說著,從懷裏拿出一枚綠色的玉箋遞給白雲生。
白雲生彎腰接下,鄭重道:“晚輩定當盡力。”
白鷺洲微笑著點點頭,露出一臉不舍的滿意之色,歎氣道:“走吧,老頭子和你們一起出去。”
……
陀羅地又一日。
黃昏。白雲生三人變了個戲法似得忽然出現在石台上,花樹下。
項無間第一個驚喜地站起來,叫道:
“雲生,成雪!”
易風嘯和慕容塵也跟著起身,一臉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慕容塵跑過去,拉住暮成雪的手,關切道:“你們可出來了,我都進去三回了,什麽都沒發現。”
暮成雪回以微笑,說道:“讓你們擔心了。”
慕容塵接著問道:“你的蠱毒解除了嗎?”
“嗯。”
暮成雪輕輕點點頭。
易風嘯情不外露,看了一眼白鷺洲,問道:“雲生,這位是···”
白雲生恍然回頭,請出身後的白鷺洲,認真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妙手醫仙,白鷺洲前輩。”
項無間、易風嘯和慕容塵立即行起大禮,恭敬道:“多謝前輩為成雪解毒。”
白鷺洲雲淡風輕地笑著,他從這些優秀的後人中,看到了曾經的時光,也看到了江湖的希望。
項無間隨即機敏道:“前輩親送雲生出來,可是另有吩咐?”
白鷺洲露出一個惆悵又灑脫的微笑,說道:“在這裏待的太久了,想出去走動走動,打聽打聽以前的朋友。”
他頓了一會,又說道:“我等就此別過吧。人生苦短,修行也並非沒有盡頭。你們都是江湖的希望,不要浪費了自己的天賦,更不要辜負了身邊的朋友。”
白鷺洲語重心長地說完,不等幾人告別,蒼老矍鑠的身影便風一般逝去了。
回想著白鷺洲方才不羈的豁然之態,白雲生五人朝白鷺洲離開的方向深深一拜,也回到了鳴澤馬車上。
車裏,慕容塵不停地問著白雲生金鑾大澤的事,像珠玉落盤似得停不下來。
項無間和易風嘯雖沒有開口,不過他們的好奇心也絕不會小。
白雲生耐不住追問,隻得半遮半掩地實話實說。
話畢半炷香。眾人皆為暮成雪的祛毒之法捏了一把汗,也對金鑾大澤裏的壯麗美景神往不已。
不知不覺,車外已是月明星稀。
又過了一會兒,項無間把思緒抽回來,沉吟道:“白鷺洲前輩臨走前的話,似乎另有意思。”
慕容塵一直挽著暮成雪的胳膊,笑盈盈道:“白前輩說修行並非沒有盡頭。你們說修行到最終的境界是什麽?”
這一問,倒是把大家都問住了。幾個人麵麵相覷,似是有什麽話說,卻誰也沒說出口。
又過了好一會兒,白雲生才第一個開口道:
“不知道,那些老妖怪隻是教導我們修行,也從沒說過什麽。”
易風嘯也說道:“人修營位,妖修魄位,天營位和紫魄境之上,或許隻有那個境界的人才會知道。”
眼看五人沉默,自是話題超綱無趣,白雲生眼睛一亮,轉而說道:“雪兒的毒已經解了,大哥,我們要回荊州嗎?”
項無間眯了眯雙眼,沉吟道:“距離六合大賽還有兩個多月,我們的修為大都到了瓶頸,回荊州的意義不大。”
他儼然一直是另外四人的主心骨,他的話也讓幾人點頭同意。
白雲生思忖道:“那我們去哪兒?”
項無間笑不露齒,自信滿滿地吐出兩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字:“涼州。”
白雲生一拍大腿,這才恍然道:“對啊,大哥還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另外三人看著項無間,的確,自從那把殘破的玄鐵重劍在來的路上毀了之後,項無間一直兩手空空。
“可你們忽略了一個問題。”慕容塵打斷道,“我和成雪身上的金子有限,就算去了涼州,我們拿什麽去搞兵器?”
白雲生無力地揉了揉額頭,一說到花錢,他和易風嘯、項無間就得低頭。
他們三人一直在山中修行,起居皆有門中照應,哪用得著錢這個玩意。
可一旦入了江湖,各方勢力紛繁錯雜,錢財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好東西。
但誰也沒想到,項無間卻十分淡定地從懷裏拿出一片玉符。
白雲生一見便認出那是大通錢莊的玉票,立馬吼道:“大哥你有錢不早說!”
說著一把搶過紫玉片,又小心問道:“這裏麵有多少錢?”
“一萬萬兩黃金。”
項無間平靜地說著,仿佛這些錢隻是某一天大風刮到他手裏的。
“一萬萬兩?”慕容塵著實小小地驚訝了一番,道,“項大哥,你們乾山有金礦嗎?”
白雲生卻抱怨道:“大哥,你不早拿出來,我在荊州城都沒敢出去亂逛。”
項無間固了固臉色,有些尷尬道:“乾山在北荒西南,是軒轅山的餘脈,的確盛產金礦。”
“……”
秋夜如海。
月光眷戀地照著這片荒涼的大地,大地眷戀地守著這裏久遠的寧靜。
已經休憩了好幾天的奔烈馬揚蹄嘶鳴。
馬蹄震碎寂靜,朝月亮落下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