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原來有人喜歡窺屏

司天台上。

年近八旬的三朝元老杜元銑盤腿而坐,白須飄飄,兩隻慧眼注視著天穹,慧眼中射出淡淡黃芒。

他枯瘦的手,不停摩挲著五枚銅錢。

那銅錢,不知被摩挲了多少年頭,表麵已經沒有了文字,隻剩下光溜溜的銅片。

“太師,有個叫雲中子的道人在門外的照牆上題了一首詩,其意頗深,像是讖語,無人能解。”

一個心腹匆匆跑上司天台,低聲向杜元銑報告,唯恐驚動了天上人。

“雲中子?”杜元銑微微一怔,斂容道:“此人昨日向天子獻木劍斬妖,獲天子賞賜,應該有幾分手段,我且去看他寫了什麽。”

杜元銑下了司天台,手裏捏著銅錢走出了司天監大門。

他來到照牆前,卻見照牆上空空如也,幾個氣憤的百姓正在扭打一個胖乎乎的掌櫃,不由地一怔。

一問才知,掌櫃把題詩給擦了,而他之所以這麽做,是被一個後生嚇的。

“那後生現在何處?”

道骨仙風的杜元銑沉聲發問。

掌櫃左右張望,哪還見趙墨的人影,隻能沮喪道:“杜太師,那人…想必已經趁亂走了。”

“他走不了。”

杜元銑掐了一個訣,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枯手往前一送,隻見五個光禿禿的銅錢陸續落地。

說也奇怪,那五個銅錢落地後也不倒,都是立著,排成一列,沿大街向前快速滾去,就像一隊巡邏的士兵。

這是神仙手段啊,不愧是杜太師!……眾人的眼都看直了。

“你們跟著銅錢去捉人吧。”

杜元銑溫和地吩咐司天監的護衛。

趙墨低頭疾走一段,見後麵無人追來,感覺沒什麽事了,也就放慢腳步,欣賞起沿途的街景。

走著走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叮嚀叮嚀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居然是五個銅錢排成一隊蹦蹦跳跳地向他滾來,趙墨不知危險,隻覺得頗為新奇。

那隊銅錢滾到,在趙墨腳下圍成一個圈,來回滾個不停。

“就是此人,快將他拿下!”

趙墨還沒明白什麽事,幾個大漢已經惡狠狠地衝上來將他扭住,用繩索捆綁。

道骨仙風的太師杜元銑,在照牆前負手等候。

沒過多久,護衛們把一個五花大綁的年輕人推到他的麵前,杜元銑定睛一看,暗暗吃驚……趙墨?

杜元銑是商黨成員,當然痛恨趙墨,也見過趙墨多次。

此時的趙墨雖然刻意掩飾了樣子,但杜元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此賊為何會來我司天監?又為何叫人擦去照牆上的題詩?

他既然喬裝,我便裝作不認識他,自然也不知他身上有天子寫的護身符,正好名正言順地殺之。

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轉念之間,杜元銑把殺趙墨當成了首要目標,讖語的事反倒排在了後麵。

趙墨還在猶豫是否表明身份,太師杜元銑把手一招,地上的抹布就到了他的手上,再往前一送,抹布就到了趙墨的嘴裏。

趙墨的嘴被牢牢堵住,無法說話。

這下便好了,他沒說自己是趙墨,所以我殺的就是一個普通草民……杜元銑心裏暗暗高興。

“把他關進後院的柴房,嚴加看守,誰也不要跟他搭腔。”

杜元銑吩咐完手下,顧不上題詩的事,坐上一輛馬車,就去首相府找商容。

趙墨畢竟不是個小人物,商黨成員必須事先商量好如何進退,才能動手。

到了首相府,恰好上大夫梅伯和趙啟都在,杜元銑把事情一說,眾人都十分高興。

“蒼天有眼,太師隻管殺之,事後我定能在天子麵前為你開脫。”

商容撫掌笑道。

“上次馬棚計敗,實在可惜,沒想到他自己把頭送來了,太師速速動手,以免夜長夢多。”

梅伯也欣喜若狂。

杜元銑得到商容的承諾,就放下了心。

回到司天監,他取來筆墨,書寫趙墨擅自毀掉仙人讖語的罪狀,讓鋪子掌櫃和圍觀路人畫押作證,算是鐵證如山了。

這些辦妥,他走到後院,叫手下把趙墨提出來,準備立刻正法。

趙墨被杜元銑堵嘴的一刻,就大致猜到了對方的用意。

他本想在被推進柴房時用暗刃靴脫身,無奈身邊的司天監護衛有好幾個,暗刃靴隻能對付一兩個,作用不大,反而容易暴露,隻能暫時作罷,再找機會。

現在被人從柴房裏推出來,他知道大事不妙,心裏叫苦不迭:

“我隻顧喬裝打扮防民間之人,沒想到被商黨之人抓到了漏洞,太失策了,今日若無人救我,我要命喪此處。”

小賊,等著受死吧!……杜元銑見趙墨帶到,暗暗得意,開始宣布他的罪狀:“……指使他人抹去仙人讖語,遮蔽大商天機,損我大商氣運……”

轟!

門外忽然傳來巨響,聲如炸雷,眾人都吃了一驚。

杜元銑不明所以,也顧不上趙墨,急忙出去查看,隻見照牆上赫然又出現了一首題詩,許多路人圍在牆前,紛紛議論。

守門的護衛急忙稟報:“老爺,那道人剛才又從天而降,把詩重新寫了一遍,臨走時放了一個響雷。”

杜元銑頓時很為難。

昨日那道人見過天子,出了九間殿就把賞錢全部給了趙墨,這件事迅速傳開,杜元銑也聽說了,這表明趙墨與道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自己剛才在後院準備殺趙墨,用的借口是趙墨把讖語毀掉了,而道人在照牆上把讖語又補了回去,臨走時還放了一個響雷。

很顯然,這是道人警告自己不能妄動。

自己雖然是司天監的太師,但手段跟得道高人相比仍差的很遠,不可輕易招惹對方。

而且,就算對方隻是個草民,自己現在已經沒有正當理由殺人了。

何況對方不是草民,他是趙墨,蘇護的結拜兄弟,尤渾的心腹。

蘇護的閨女是天子的寵妃,尤渾是天子的寵臣。

不好惹啊!

杜元銑在心裏歎息一聲,隻能說道:“既然讖語複得,就把後院那人帶出來,放了吧。”

很快,趙墨被帶了出來,拿去堵嘴的抹布,鬆開捆綁的繩索。

“趕緊走,不然再把你拿下!”

司天監護衛不認識趙墨,以為他真是一個滋事的普通百姓。

趙墨往照牆上看,見詩失而複得,知道雲中子多半沒有離開,正躲在某朵祥雲後麵觀察地麵的情況。

原來雲中子有窺屏的嗜好……趙墨忍不住腹誹。

盡管我努力改變事情的軌跡,但事情還是回到了原來的樣子,但我不準備放棄,我還要努力一把,索性跟他攤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