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認真的男孩子讓大小姐們蠢蠢欲動啊
希卡城。
煤油燈的玻璃燈罩在深夜的寒風中打著哆嗦，伴隨著齒輪哢哢的聲響，逐步釋放出自己渾濁的光亮。
可不知道為什麽，沉澱在街頭的陰暗就好像化不開的泥潭，非但不曾被燈光驅散，反而一步步壓縮著燈光的領域。
脆弱的燈火搖曳著，像是一群被黑暗勒緊了脖頸的囚徒，奄奄一息，隨時都會走向熄滅的終結。
林克縮了縮脖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伸手將自己襯衣的扣子全都扣上。
望著昏暗詭譎的街道，突然有種掉頭就走的念頭。
可腳步隻是微微後退，卻突然感覺撞上了身後的某人。
大半夜的，什麽時候自己身後多了個人？而且，還貼的這麽近？
“歡迎。”
好像用生鏽的留聲機放出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緊隨其後是一隻帶著發黃白手套的手掌，搭在了林克肩頭。
枯瘦的指節好像根本沒有血肉，隻是單純的骸骨，散發出濃鬱的土腥氣。
街道的盡頭，倒映在少年收縮瞳孔中的濃鬱黑暗中，一片閃爍的燈鏈乍然出現，勾勒出一個破舊馬戲團的邊緣。
······
一條用刻著典雅花紋地磚鋪出的街道上，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貴族小姐，盡情展現著青春的美好。
脆生生的逗笑，裹挾在柔美身段上的精致衣袍，在微寒的秋風中更勝蝴蝶翻飛的舞步，露出止步於纖細小腿的柔美弧度。
閃爍於唇上的微光，繽紛的蓬裙，可愛乖巧的波波頭。
就是這麽一位位能夠勾起男性無盡遐想的貴族少女，卻全然懷抱著同樣的目的地。
“你不是前幾天前晚宴的時候還說自己對男性不感興趣嗎？結果才來了一次就心心念念放不下林克小弟了？”
“瞎說什麽呢？我是，我是，我就是上次吃到這家的甜點味道太好了！所以想要再來嚐嚐！”
“是嘛，那我就當是這樣吧~”
“什麽叫做當作是這樣啊！我，我又沒有說謊！”
······
在月色中輕盈漫步的話題，最後都在一扇五彩斑斕的玻璃門扉前戛然而止。
它就好像是從夢境中取出的一麵幻想，匯聚著所有少女眼中的憧憬。
香甜的氣息，溫暖的燈光，隨著漸漸開啟的門扉湧入人群。
“歡迎光臨，大小姐們。”
開門的是一群女仆打扮的可愛女孩，以及一個看起來彬彬有禮的侍者少年。
他抬起頭，像是將整個月輪都嵌入眼眶一般澄澈的雙眼，帶著禮貌卻無名魅惑的笑意，歡迎著麵前的大小姐們。
隻能算是清秀的麵龐，但配合上這一對無法言喻的瞳孔，頓時變得恍若永恒聖經中的神裔臨世。
毫無意外的，在一眾女仆“我已經看膩了這種橋段”的眼神中，毫無矜持的歡呼聲，肆無忌憚地衝垮了今夜的寂靜。
希卡城不是沒有甜點屋，作為整個威斯特公國眾多航海要道的重要港口城市之一，希卡城的繁榮程度幾乎可以和首都一較高低。
可要是讓所有希卡城的貴族小姐評選一個，公認最受歡迎的甜點屋，糖果屋必然毫無爭議地奪冠。
精致的裝潢，細致的服務態度，還算不錯的甜點。
這些都是用錢就能實現的細節，甚至都不是最奢華的表現。
比糖果屋更加豪華的甜點店也不是沒有，希卡城甚至還有一家以金箔甜點為特色的店鋪。
可是這一家新開半年的糖果屋就是以一種不講道理的姿態，穩坐了整個希卡城甜點行的頂端。
理由卻簡單到隻是因為一個人，一個被形容為“無法讓人升起惡意”的男孩。
一股色彩溫潤的酒液打著轉，戀戀不舍的從少年手中的調酒壺中流淌而下，注入到麵前，像是冬季湖麵薄冰一樣剔透的酒杯中。
動作整潔明快，同時不失堪稱藝術的魅力。
明明隻是在調製一杯飲料，可是少年麵孔上的認真仔細，卻像是在準備神明的獻禮。
為這第二十三位顧客送上他拿手的“女巫蠱惑”後，林克趁著去後廚整理材料的時候，微微的放鬆了一下麵孔上的肌肉。
從開店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兩個小時了，他在或明或暗的大小姐們寵愛的眼光下一直保持著無可挑剔的微笑。
雖說這已經是他做這份工作的第二個月了，可是這種標準化的微笑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承受。
“笑得肌肉都快要僵掉了啊。”
本以為沒有人會聽見的輕飄飄的吐槽卻得到了一個冷冷的回複。
“你這話要是讓那些大小姐們聽見了，估計會痛苦到昏過去哦。”
“我對自己是什麽水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已經從嗓音裏聽出是誰的林克帶著自嘲轉過身，手裏提著已經整理好的檸檬，“我對於這些大小姐們來說，估計就是寵物一樣的存在吧，我可不覺得自己能夠為寵物做到這種地步。”
“丟了也許會傷心幾天，但是很快就能夠找到新的。你是想這麽說嗎？”
少年輕笑一聲看著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麵前的人有著一頭幹練的短發。颯爽的銀白發絲在下頜旁微微勾起一些柔和的弧度。
就像是她這個人一樣，冷酷的讓人根本就不敢靠近的麵龐下，是常人根本沒有機會發現的溫暖。
否則自己也不會在這裏了。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要認真工作啊少年，你妹妹需要你照顧呢。”
“店長你以為是在對誰說話呢？”林克空著的一隻手握拳扣在胸口的執事服上，臉上的自信幾乎在閃爍著，“站在你麵前的我，可是除了認真之外一無所有啊。”
店長聽到這句話明顯愣住了，然後迎風化凍的麵龐上，飄起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抱歉，就當我說錯話了吧。”
看著哼著歌帶著笑重新回到櫃台前的少年，店長指尖一彈，點點耀眼火星就在脆響中迸發，點燃了她放在唇上的修長煙鬥。
這東西聽說是從海外的鄰國運來的，價值不菲，但是意外的符合她胃口。
“林克小弟這段時間真是越來越上手了，估計過一段時間，在一些簡單的手法上，我都比不上他純熟了。”
林克重新吸引了大小姐們的密切關注後，一頂替他站在前台的一個馬尾女子，成功把握住了摸魚的時機，不動聲色的溜到店長的身邊。
“還好意思說，你一個【書記官】居然敢說被一個普通人用一個月的時間比下去，雖然隻是調酒這種不涉及神秘的技巧。”
麵對著店長的低聲吐槽，身為店員的馬尾女子卻毫不在意的樣子，反倒是抱怨道：“你倒是告訴我林克小弟除了無緣神秘之外到底那裏算是一個普通人啊！”
店長指尖敲了敲煙杆，吐出一團煙氣。看著朦朧在煙氣中的林克，她帶著些許歎息的說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適合‘普通’這個詞的人了。”
普通，在這個神秘席卷世界的時代，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一種詛咒的象征。
這不是一個和平的時代，除了人類之外，世上有著無數對人類心懷惡意的怪物。
祂們被稱為異類，獵殺人類是祂們最大的樂趣。
普通，就意味著麵對異類時毫無反抗能力的絕望。
神秘時代的崛起已經過了好幾代人，到現在已經很少出現，身體完全無法容納神秘的現象了。
放在神秘沉澱的時代，普通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夠接觸到蘊含神秘的存在。在當時，普通才是絕大多數人的縮影。
這涉及到一個區分能否利用神秘的評價——位格。
隻有天生位格超越九，才有希望借助神秘提升自己。
人類很優秀，在所有的生物當中，隻有人類可以保證出生時的位格至少為九。
可是人類也很悲哀，因為想要誕生位格超越九的子嗣，人類所需要的環境遠遠比其他生物要求高。
就算是這樣，這個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神秘氣息的時代，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也已經幾乎絕種，估計一萬個人當中也難找到一個。
從這方麵說，林克倒是真正的“萬裏挑一”。
“如果林克小弟能夠走上神秘的話，我們就能夠多一個可靠的夥伴了。”
“別想這種事了，”店長伸手挽過馬尾女子的脖子，以隻有她們兩個人才能夠聽清的聲音問道，“今晚的‘訂單’，調查清楚了嗎？”
馬尾女子點點頭，然後手腕翻轉，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本封麵樸素，厚度足以當成鈍武器的書典。
書頁在馬尾女子的注視下自然翻動，最後停留在兩頁全然空白的頁麵上。
店長卻像是看見了什麽一樣，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最後在馬尾女子的肩頭拍了拍：“通知每一個人，今晚我們有新的‘訂單’了。”
馬尾女子應聲點頭離開，不動聲色的走過除了林克之外的每一個糖果屋員工身邊，低聲囑咐兩句。
看著員工們的眼中一閃而逝的變化，店長微微點點頭，然後又將視線放在了林克的身上。
煙管上橘黃色的光點閃爍著，一如她看著林克時閃爍的眼神。
或許就連她自己都在為之無緣神秘而惋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