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壓著了一個女孩

在幾大二品煉心境強者的合力之下,張棄被推出了人群。

但人群之外,又是一個人群;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有人在向著同行者發動猛攻。所以張棄身在空中,卻又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力量湧來,於是他隻要繼續飛揚在空中。

好在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素質似乎的確有了本質的變化,可謂脫胎換骨,幾百上千斤力量襲來,他竟然沒有受一丁點的傷,隻是感到有些胸悶氣短,不舒服而已。

隻不過像個乒乓球似的在空中蹦躍,這滋味的確不大好受。

所以在第三次被拋飛起來的時候,他輕喝一聲,伸手抓住了路邊一株小樹。但那小樹也不能給他安全感,不知哪兒湧來一股力量,那小樹“哢嚓”兩聲斷裂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卻不防這兒有一個尺把深的淺坑,掩映在草叢中,比他身體還大。他來不及反應,就重重地摔進了淺坑裏,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肉酥骨軟,半天爬不起來。

正在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時候,偏偏坑裏居然還有聲音傳出來!

坑裏倒是挺軟和,隻是那一聲輕輕的呻吟,在他耳邊如爆雷一般,震得他渾身雞皮疙瘩。

“唔唔!”輕吟聲很細微,帶著三分痛楚,三分委屈,還有三分憤懣。

可是,摸摸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滿手隻有鬆糯的泥土——難道,是那種東西?

可是鬼修不是隻存在於最北邊的冥洲嗎,什麽時候,居然跑到神奕王國炎洲來了?

張棄咂咂嘴,他還有些迷糊,卻猛然發現,竟有一隻小手,正在用力推著他的脊背!

他“哇”地一聲便叫了出來,縱身就要跳起,頭頂卻掠過一片刀光,嚇得他將脖子一縮,身下便又傳來一聲輕吟:“唔唔,別壓著我頭發,太沉了,壓死我了都……”

張棄連忙坐起來,摸著腦門清醒一下腦袋,再低頭一看,登時駭了一跳。

原來竟然壓著了一個女孩!

連忙翻身出了淺坑,卻又有一柄槍搠來:戰鬥仍在繼續,沒有人會為別人而心慈手軟。

張棄一把拉住槍杆,用力往前搠去,那槍頭便撞在持槍者胸前。這持槍者修為不夠,被撞得連退兩三步,長槍便落到張棄手中。他蹲下身,就捏著槍尖一個橫掃,有四五個血祭者被掃倒在地;其他人則都罵罵咧咧地,從他身邊繞過去,於是他身邊便空了一大片。

這時那女孩也出了淺坑。隻見她身材瘦小,竟似隻有八九歲的模樣;布衣荊裙,滿臉滿身都是泥汙,看不出本來模樣,隻是大略好像是個長相很是清秀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手上提著一柄砍柴刀,鏽跡斑斑,卻好像怕傷了人,小心地背在身後。

“姑娘,對,對不起……”張棄有些訥訥,他不愛說話,但畢竟是他壓著了別人,道歉是必須的,雖然他也沒搞清楚,這女孩怎麽會躺在那淺坑裏呢?

“沒事,不用道歉的。”女孩小臉掠過一絲苦笑,聲音卻比黃鶯還要好聽幾分,十分清脆悅耳:“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給一個死人道歉?”

張棄嚇了一跳:“死人?”

這小女孩雖然年幼,但明顯就是活生生的人嘛,怎麽自稱是“死人”呢?

小女孩抿抿嘴,苦笑道:“拿不到兩塊血祭令牌的人就隻能被淘汰,我不就是死人嗎?”

她小嘴輕癟,雙眸含淚,臉色卻並不是太悲戚,隻是俏生生的,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張棄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這麽小,怎麽……”

“小嗎?”小女孩不滿地一撇嘴:“我十五歲了,怎麽還小?”

倒是看不出來,這小女孩居然都十五歲了,看著卻似比十三歲的盧小玥還要小了許多。

不過也是哈,參加血祭的年齡要求就是十五歲以上,她怎麽也不會少於十五歲。

這時後麵的人潮又湧上來了,張棄拉了小女孩便跑:“快走,小心被搡倒了!”

小女孩看著拉住自己小手的那隻大手,臉上忽然紅了一下。

“你哪裏人啊,叫什麽名字,怎麽提著柄柴刀就來參加血祭了?”

“我……我是莫城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就抓我來,走了老遠的路。在鄴郡的時候,他們都去參加什麽拍賣,我也想去的,但同住的人他們欺負我,把我關在屋子裏。等回來,他們都買了不少好東西,還會修煉,我卻什麽也沒有,就隻有這柄柴刀。”

她癟著小嘴,好似就要哭出來:“我,我還在砍柴呢,就被抓來了……”

張棄咬咬下唇,沒來由地對這小女孩產生了一絲憐惜。說自己可憐,你看,這不就有個比我還要可憐的人嗎?這小女孩明顯沒有任何修為,甚至可能連村子也沒出過,所以才會被其他人合起來欺負,連借貸黃金和得到修煉功法的機會,都給她生生剝奪了。

“在那什麽天火鐵鳶上,我被擠到最下一層,誰也不和我說話。到了這兒,卻突然有人要殺我。我怕得要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沒跑幾步就被擠出來了,正好不知怎麽那兒有一個淺坑,我就躲了進去,心想隻要不被殺死,就躲得一時是一時吧!”

她咬著下唇,眸子裏有淚花閃爍:“我也知道,我最終也難逃一死。可是看到那些刀光劍影,我害怕,我怕疼……總之,能夠晚死一小會兒,我覺得也是幸運的……”

“如果你不用死呢?”張棄突然熱血上湧:“你的血祭令沒丟吧?如果你再有一枚……”

女孩雙眼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你不用安慰我,我去哪兒找第二枚血祭令啊?”

張棄忽然一翻手:“你看,這是什麽?”

小女孩驚叫一聲,又忽然捂住了嘴巴:“血祭令牌?你這什麽意思,把活的希望讓給我?”

張棄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原來她以為自己是把自己的令牌讓給她,這樣她就有兩塊令牌,可以活下去,自己卻會因為沒有令牌而被淘汰。他連忙又取出兩塊令牌:“我可沒那麽偉大!你看,我這兒還有兩塊,足以讓我活下去的。喏,你拿去吧,不要死在這裏!”

小女孩這才伸手接過,忽然一矮身跪了下去:“謝,謝謝公子,莫愁……莫愁……”

卻有一道漆黑的光芒閃過,原來是一個戴著鐵手套的少年,哈哈大笑道:“沒想到這兒還能看到血祭令。老子殺了三個人,連一塊血祭令都沒拿到,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張棄豈能由他如願?手一縮,飛起一腳踢過去,把那人踢了個狗啃食。

小女孩卻沒敢接血祭令,猛地退了半步,望著張棄,臉色雪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棄當即反應過來,原來那鐵手套少年提醒了她,讓這小女孩以為自己殺了兩個人,正在恐懼著呢:任誰突然發現一個殺人犯正站在自己麵前,恐怕也會有這種恐懼吧?

很簡單,如果自己不是殺了兩個人,手裏怎麽會多出兩塊令牌呢?

雖然這草原上遍地皆是殺人犯,可是小女孩卻是善良的,她對殺人有著本能的恐懼!

張棄硬把血祭令塞進她手裏:“快揣起來。你放心,這不是我殺人得到的,我沒殺人!”

小女孩下意識地把血祭令揣進懷裏,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張棄,似乎不知該說什麽。

張棄氣急,正想解釋,身後卻有一群人擠過來,都如風一般向著衍天光罩衝過去。這群人足有上百個,人多勢眾,一下子把他擠得如無根的浮萍,東倒西歪地轉了好幾個圈。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來,卻發現那小女孩已不知被擠到哪兒去了。

他歎息一聲:本打算幫幫她,帶著她進入衍天光罩的,現在看來很難了。人這麽多,這麽擁擠的情況下,他可沒有把握,能夠在短時間找到她,看來隻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想幫幫這個女孩,是因為他想到了當初的盧小玥,兩個女孩都是這麽乖巧可愛。當然,盧小玥要比小女孩強得多了,長得粉嘟嘟的,不像這小女孩麵黃肌瘦;身懷絕學,已經是四品煉骨境,不像小女孩恐怕連七品煉膚境都不是;性格開朗,不像小女孩這麽沉默寡言。

但張棄卻覺得,這小女孩才和自己是同類人,同樣地可憐,同樣地淒涼。

看見她,就像看見小一些的自己,好歹自己現在算是走了一趟“江湖”,見了些世麵,連七階大妖都見識過,膽子大了許多。在此之前,自己似乎也和這小姑娘一樣,遇見了事隻敢找個地方,像駝鳥一樣躲起來,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至於那困難和問題能不能解決,那是根本沒法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唉,可憐的小女孩,希望你有好運氣吧!

張棄想著,卻發現前頭的人潮已經稀疏了許多:那衍天光罩,便在他身前不遠處閃爍著。

終於要進入萬丈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