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謊言需要謊言來掩飾
推著之前從倉庫裏麵拉出來的手推車，艾羅一臉悠閑地關上公會的門，向著小鎮東邊的出口走去。
在經過集市的時候剛好看到可可和她的亡靈士兵在那邊看攤子，打了個招呼之後，艾羅還是讓這個小姑娘繼續看著攤位，自己則是繼續向前走去。
娜帕一如往常地趴在艾羅的腦袋上，等到他們兩個完全走出鵜鶘鎮之後，這隻貓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城鎮，再看看前方逐漸接近的閃耀森林，顯得有些疑惑起來。
“你不去買鹽嗎？就你身上的那一小瓶料理用的鹽能幹什麽？還是說，你終於決定讓我來收拾這些史萊姆了？”
小推車在泥土地麵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不遠處的閃耀森林在陽光下真的如同字麵意思一樣，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他依然笑著，似乎除了笑容之外，他也不會做出什麽其他表情了：“不用，而且，我也沒想今天收拾這些史萊姆。今天我們是去布置陷阱的，你就負責在我布置陷阱的時候幫我警惕以下四周，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危險，提醒我一聲就行了。”
正說著，艾羅已經到達閃耀森林的邊緣。她努力把小推車上裝有八個狩獵陷阱的麻袋扛起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踩了進去。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一進入森林，娜帕的脖子就稍稍抬起一點，算是幫艾羅警惕四周的環境——
“不處理史萊姆王，你帶著這些陷阱到這裏來幹嘛？”
艾羅扶著一棵樹稍稍喘了兩口，要說也實在是他太大意了，這段時間以來任何沉重的東西全都交給布萊德拿，自己隻需要當一個發號施令的人就行，結果嚴重低估了這些陷阱的份量，害的自己沒走兩步就不行了。
他抬起頭，眼看現在陽光穿透樹葉照射下來，將整個森林映照的蓬蓽生輝。如今已經算是正午，還是需要加快腳步弄完這些的好，免得真的等太陽西斜，這座森林中跑出什麽魔物來那可就不好玩了。
“你還記得那個叫忌廉的人嗎？”
娜帕沒想到在這當口突然提起這個盜賊的名字，隨即說道：“知道，你說他追隨梅林回去了。”
艾羅點點頭，咬牙繼續走，一邊說道：“這些事情我沒有和布萊德，芭菲和可可說，但我總覺得，他應該會再次來找我們公會。而下一次，這家夥找我們可不是什麽好事了。”
娜帕一時間沒有理解艾羅的意思：“你能否說得更加清楚一點？”
“呼……我這樣和你說吧。”
終於進入稍稍深入的地方了，艾羅估摸著距離，從麻袋中拿出一塊捕獸陷阱，找了個草叢茂盛的地方安裝好，再用那些雜草掩蓋起來，隨後拿出口袋中的鹽粒瓶，在陷阱的四周稍稍撒了一圈鹽，保證史萊姆不會過來誤觸機關。很快，一個完全融入四周環境的陷阱就完成了。
左右看了看，確認不會因為陽光的反射而被人發現之後，艾羅拔出尖牙短劍，在旁邊的樹幹上小心翼翼地做了一個記號，隨後繼續往深處走。
“忌廉那家夥，很顯然是被迫才來找我們公會的。和第一次不一樣，第一次他顯得很囂張，那麽第一次的任務應該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委托。”
“可是第二次的時候他卻很緊張，而且第一次委托的那兩個城裏人據他所說也被梅林殺害。從最後梅林離開前說的一番話來判斷，應該是忌廉與梅林之間有什麽糾葛，忌廉很不情願地與梅林之間有了一個很重要的交易。在梅林確認礦洞內的確會產生金礦之後，忌廉和他的交易才算是完成。”
“之後，這家夥跟著梅林走了，應該就是想要去接收梅林的承諾。”
娜帕晃了晃耳朵，望著三米遠的一棵樹說道：“那裏有一隻史萊姆，是小型的，你注意。”
艾羅小心翼翼地避開之後，娜帕繼續問道：“所以，這和我們現在在這裏設置陷阱有什麽關係？”
艾羅笑了笑，找了一個比較狹窄的地方，再次安裝下一個捕獸陷阱：“說實在的，我並不怎麽相信梅林這個人。就算他是一個法師，我也不怎麽相信他說的話。”
娜帕哼了一聲：“你們人類還真奇怪，就連魔法師的承諾也不相信？是你奇葩還是我想多了？”
艾羅也不介意：“可可也是一個魔法師，這小丫頭的鬼點子多著呢，她說的話你全都信嗎？”
娜帕：“哼。你繼續。”
艾羅看了看四周，確認再前麵一點地位置就是史萊姆王的巢穴無疑，再次安裝下第三個陷阱。
“忌廉知道的太多了，事實上，我覺得我們公會知道的也太多了。根據我所掌握的情報，那個廢棄礦場能夠重新產出金礦的消息可並不會在大範圍內散播。所以，越多人知道那是金礦，那麽瀚海城裏的那些貴族高官可以獨吞金礦的可能性就越低。如果弄得整個藍灣帝國的人都知道這裏有個金礦，那麽金礦的開發權就會落入皇室手中，隻要我們的皇帝陛下下令獨占，那麽那些貴族和旁係就別想再嚐到這個金礦的一點甜頭。”
貓咪的耳朵再次豎了起來，它眼睛裏的色彩也從剛才的慵懶變得警惕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梅林很有可能殺了那個小盜賊？還有可能殺你？……不對，如果想要殺你的話，之前在你們完成任務的時候他就能這麽做了。”
艾羅放下第四個陷阱，苦笑一聲：“嗬嗬，當時他還真想這麽做呢。如果不是我報出我的母校名字的話。嗯，不得不說，老滕樹學院的名字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作用的，看起來就算他背後的確有高官撐腰，那個高官應該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殺老滕樹學院的學生吧。畢竟這得罪的麵可就太廣了。”
娜帕點了點頭，可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它突然說道：“等一下，既然你現在開始布置陷阱，也就意味著你已經料想到將來梅林可能會再次帶人來。而那個時候也就意味著這個法師會直接和我們公會起衝突！所以你才預先過來布置陷阱，因為這裏就是你預想的決戰地點！”
“但是，為什麽等到那個時候梅林就會不懼怕老滕樹學院的名號而來針對我們呢？因為你知道到了那個時候，梅林肯定已經徹底查過了老滕樹學院的學生名單。而你，愛麗兒·加西亞，壓根就不在學院的畢業名單之中！”
正準備放置第五個陷阱的艾羅突然身體顫抖了一下。
這種驟然的停頓讓他在這一瞬間似乎與整個森林融為一體，變成了一個不會思考，不會移動，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應的“物件”。
因為他的僵持，一頭史萊姆緩緩地向著他的方向挪了過來，但娜帕卻並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它隻是看著自己腳掌之下的這個女孩，想要知道這個人類究竟想要怎麽回答自己的問題。
“……哎呀呀，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呀？我們的副會長。”
就在史萊姆即將觸碰到艾羅的手指之時，他迅速拿出鹽粒瓶撒了一下，史萊姆後撤，向著另一個方向爬去。
“學校的畢業名單中當然沒有我的名字啦。你忘啦？我現在名叫艾羅·加西亞，可不是叫愛麗兒·加西亞。”
放好第五個陷阱，艾羅尋找第六個陷阱的安置地點。
但娜帕卻並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提問：“沒錯，艾羅·加西亞這個名字是假名。但如果我是那個叫梅林的法師的話，雖然查不到艾羅這個名字，但我卻可以根據加西亞這個姓氏查詢到你愛麗兒的名字。”
“艾羅，愛麗兒，兩個名字之間有些許的相似，而且年紀也相仿，又屬於同一個姓氏。換成正常的思考方式的話，那麽梅林應該可以想到你和愛麗兒之間有什麽關係。就算他想不到你女扮男裝，應該也會猜測你和愛麗兒是兄妹，姐弟之類的關係。如此一來，他恐怕依然不會向老滕樹學院的學生家屬動手。”
至此，艾羅已經完全沉默了，他隻是抬著麻袋，低著頭，找到第六個位置布置好陷阱，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可你現在依然在布置陷阱，那麽就是說，在你的考慮之下，那個梅林就連‘愛麗兒·加西亞’這個名字恐怕也不會在畢業手冊上查詢到。換句話說，你說你畢業於老滕樹學院這件事……究竟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在裏麵？你說你畢業於經濟係，又有多少的可信度？”
沉默不語的艾羅，默默地放好了第七個陷阱。
隻要一抬起頭，就能夠隔著樹木交錯的枝葉看到那邊的史萊姆王巢穴。
現在是大白天，但即便如此，還是能夠看到一些小小的史萊姆在巢穴的周圍晃悠，宛如警衛一般防止任何任何侵略者的入侵。
他默默地思考著，這樣的沉默被娜帕看成了正在尋找狡辯的理由。
但過了許久，這位公會會長終於還是呼出一口氣，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人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謊來圓。但謊言終究隻是謊言，總會在將來的某一個露出自己的馬腳。”
娜帕沒想到這個女孩竟然真的就這麽承認了？顯得有些驚訝：“你……承認了？”
“娜帕，我並不是一個想要占著老滕樹學院的名頭招搖撞騙的人。你並不不相信我的學曆，而是始終在懷疑我的來曆。”
“我知道，你對於人魚之歌的關注度恐怕並不會比我來的低。你在當初竭力讓我建立冒險者公會，肯定也有你自己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一定也非常重要。要是換做我，要我相信一個完全來曆不明，並且滿口謊言的人能夠完成一個對我來說十分重要的承諾，我心裏也會十分的打鼓，認為這個人不可相信。”
娜帕緩緩抬起上半身，尾巴在身後豎起，整個身上的皮毛都開始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金色光芒。這種光芒讓那些無意識慢慢靠近的史萊姆不由得後退，離開了艾羅的前進路線。
“你明白就好，人類。在過去，在你還遠遠沒有出生的年代，我也曾經非常相信過你們人類。但……信任的結果並不怎麽好。可以說，也正是因為那次我對你們人類的信任，才導致我會在那個快要倒塌的酒吧地下室自我封印，一直到你的到來。”
“正如我們第一天相遇的時候你曾經說過的，信任是相互的。而且信任必須要用價值來交換。愛麗兒，你要我怎麽說呢？遇到你的時間越長我就覺得你越是有某些天賦，但認識你的時間越長，我也越是覺得你有些地方實在是充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布置下第七個陷阱，艾羅再次看了看四周，確認一下最後一個陷阱可以放在哪裏。片刻之後她終於確定地點，走向一株由兩棵樹交錯而成的枝丫之下。同時，他也在拿出最後一個陷阱的同時，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娜帕，你不相信我畢業於老滕樹學院……我理解。從你剛才的種種分析來看，你說的沒有錯，分析的很對。我的名字的確不可能出現在畢業學生的名單之上，如果硬是要扯謊的話，我完全可以說我是退學，輟學，甚至讀到快畢業的時候逃走的。”
來到那兩棵交錯的樹下，艾羅比對了一下兩邊的距離，點點頭，將最後一個陷阱拿出，努力想要掰開——
“但我並不想繼續對你撒謊了。你懷疑我的來曆，覺得我沒有對你說實話，對我不是很信任，那我理解。你要我現在立刻拿出證據證明我的確來自於老滕樹，我也沒法證明。”
他努力了一下，這個陷阱還是如同剛才一樣，硬的一塌糊塗，完全拉不開。
“嘿呦——！嗚……該死，我實在是掰不開。不好意思娜帕，能夠再麻煩你一下嗎？”
娜帕緩了緩，但終究還是飛下來，用尾巴按下了機栝，打開陷阱。
“隻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相信我。”
放好陷阱，艾羅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一臉真誠地衝著娜帕說道——
“我，的確畢業於老滕樹學院。這的的確確是我的來曆。在這當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信任我。如果你依然覺得我的誠意有問題，並且覺得我對你沒有什麽利用價值，或是覺得我太過危險的話……”
艾羅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個抹除的動作——
“你是魔獸，那你就殺了我吧。反正如果沒有了這個公會，三年內賺不到一千金幣的我也不會比這個結果好到哪裏去。”
貓咪身上的金色光芒依然在緩緩閃爍，魔力交替之際，似乎有些牽動起那邊巢穴中的生物。
良久良久，這隻貓魔獸才緩緩收起身上的光芒，帶著一絲如同放棄追溯一般的口吻說道——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艾羅背起麻袋，臉上的表情重新恢複輕鬆愉快：“嗯，你說？”
“按照你的邏輯，梅林很有可能會來針對我們的公會，到時候你們這些人類很有可能會麵臨最糟糕的狀況。所以，你在這裏設置陷阱。那麽……”
略微停頓之後，娜帕飄到正準備回程的艾羅麵前，靠著他很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你，殺過人嗎？或者換句話說，你真的會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