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問渠哪得清如許

河南府內眾人相顧無言之際,王恭銘派出打探的衙役班頭快馬來報:“府尊,打探清楚了,福王府的確被亂兵圍了,但亂兵頭目、千戶官龔某令我回報府尊,這事與地方無涉,完全是王府內的奸人侵吞儀衛司將士的賞銀喜錢所致,隻要王府主事之人願意給錢,他們就散了,不給錢,他們也不會襲擾地方的,讓我們不用管了。”

河南府通知梁玉春仿佛活了過來:“不管就好啊,大人,我們自當看個笑話!”

“司馬此言差矣!”河南府是大府,一共有三位通判,但其中兩位是不常駐府城的,所以今天到場的隻有一名薑姓的通判,隻聽這位薑通判說道。“亂兵的話不可全信,眼下他們的確是不殃及地方,可要是福王府內堅持不肯給錢,這亂兵遲早得被激怒了,屆時一切就不可揣測了,所以,還是要未雨綢繆才是!”

府經曆的官雖然不大,但卻是主官的心腹,此時就聽這位周姓的經曆附和薑通判的話道:“別駕此言乃是正理,隔岸觀火之時,首先當小心別殃及池魚啊!”

梁玉春無奈道:“那你們說怎麽辦?調兵去鎮壓,本官雖然名義上是清軍同知,可哪裏能管得了兵馬,就憑府縣的衙役,又如何能對付得了儀衛司那些丘八呢!”

梁玉春也是實在話,因此王恭銘想了想問道:“如果征調各縣弓手來得及嗎?”

弓手其實就是明代的民兵,在晚明,弓手甚至要比衛所兵還強一點呢!

可梁玉春苦笑道:“調集弓手隻怕是緩不應急啊!”

洛陽是附廓縣,人口絕大部分是城廓戶,但明代弓手一般都不成城廓戶中選擇,這主要是擔心城廓戶油奸耍滑,不如鄉民那麽敢莽,因此指望洛陽縣的弓手其實是不用指望了,至於其他轄區內的各縣調集弓手,那是需要時間的,而且還是不短的時間。

王恭銘麵色很是凝重,此時薑通判進言道:“五馬,下官以為這事已經不是河南一府能平息的了,應該立刻報告巡撫大人和布政司知曉,請布政司和巡撫衙門處置;此外,弓手還是要調,但不是用來彈壓王府儀衛司的亂兵,而是保衛洛陽不受兵火摧殘!”

王恭銘點頭道:“現在也隻能雙管齊下了······”

散會之後,通判騎馬去開封報信了,同知去調動周邊各縣的弓手入城保衛洛陽安危,王恭銘則心事重重的回到後衙,此時,師爺問道:“府尊,福王府那邊還等著回應呢!”

“一群貪財的閹豎,真是禍從天降!”王恭銘咒罵了兩句,這才告知師爺道。“許朋友,去告訴王府的人,本官已經調用弓手入城,並飛報了巡撫衙門和布政司衙門,讓他們能自行解決的就盡快自行解決,若是不能,隻要巡撫衙門的大令到了,本官就領兵彈壓······”

“這是敷衍!”消息傳回了福王府,留守宦官中實際主事的陳金勃然大怒道。“一來一去,三五天內肯定得不到解決,這不是逼著我們花錢安撫那些弁勇嘛!”

福王府奉承司左奉承丁位搖了搖頭:“事情怕是沒那麽簡單的。”

內奉承張魯不解的問道:“向南,此話怎麽說的?”

丁位冷笑道:“河南府把毬踢給了巡撫衙門和布政司,布政司難道就不會把毬繼續踢給北京嗎?”

沒錯,這可是關係到藩王的事務,巡撫衙門和布政司又怎麽敢輕舉妄動呢,少不得要讓北京的宗正府出麵,甚至還有可能驚動禦前,但這麽一來,絕不是三兩天能解決了,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都不能搞定的。

張魯明白過來了:“這,這下要鬧大呀!”

丁位歎息道:“所以,咱們得立刻向王爺報告,免得王爺措手不及啊!”

丁位自然想趁機向東廠報告,以備萬曆皇帝查問起來,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的王國臣王公公能對答如流,但他這是陽謀,容不得陳金不同意,所以,陳金不得不做出決定:“向南說的有道理,雜家就手書一封說明原委,請王爺親自決斷······”

洛陽福王府兵變那天,正好是福王幼子滿月的那天,所以,根據萬曆皇帝事先的關照,這一天,福王朱常洵帶著王妃姚氏、長子朱由崧以及那個繈褓裏的孩子一起進了紫禁城。

萬曆皇帝早在翊坤宮裏和鄭貴妃一起等著了,結果一看到這個小不點,萬曆皇帝就喜不勝收,還跟鄭貴妃搶著要抱。

此時,爭不過萬曆皇帝的鄭貴妃便衝著福王一使眼色,會意的福王當即向萬曆皇帝要求道:“請父皇給福九賜名!”

福九?對,朱由崧不是小名福八嘛,作為弟弟自然隻能往福九、福十排了,可不能根據出生月份叫什麽福三的,這是會亂了倫序的。

萬曆皇帝想了想,賜名道:“那就叫由渠吧!”

說罷,萬曆問朱由崧道:“福八,知道皇爺爺為什麽給福九由渠的名字嗎?”

渠,上下結構,部首為木,與朱由校、朱由崧的字行相同,《說文解字》稱其從水,榘省聲,本意指的是水渠,但又有大、勤奮、車輞、楯等多重意思,朱由崧怎麽知道萬曆皇帝的意思啊。

但萬曆的話,朱由崧又不好不回答,所以他便眼珠一轉,頌念道:“孫兒以為皇爺爺的意思,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是朱熹《觀書有感》中的一段,用在這,的確是應景。

對此,萬曆皇帝再次大笑起來:“真是個聰明孩子啊!”

可萬曆皇帝的笑聲驚醒了剛剛得到朱由渠這個名字的新生兒,因此隻見這小不點大聲啼哭了起來,姚氏忙不迭的把孩子從萬曆皇帝手中接過去,然後報告道:“父皇息怒,是由渠尿了!”

萬曆皇帝笑容不減的揮揮手:“來,帶福王妃和小由渠去清理一下。”

內侍領命,帶著姚氏離開了,這時,朱由崧突然注意到萬曆皇帝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悲切,這,這是不能將皇位傳給福王一脈的自責嗎?

朱由崧不由得低下頭,暗自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