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古之惡來,忠義無雙萬人敵
“我上馬了,你怎麽辦?”
曹操皺著眉頭問道,曹昂此時雙眸內滿是坦然,誠懇的道:“兒死不足惜,可曹氏不能沒有父親,大業需要有父親在。”
“子脩!”曹操緊緊的拉著他的手,不想放開。
但曹昂卻直接將戰馬韁繩放到了曹操的手中,而後讓宿衛來一起將曹操推上了戰馬,猛然一拍馬背,戰馬旋即奔騰而出。
曹操的聲音還在半空回**,“子脩!我不能走啊!!”
“典韋!!子脩!!我不能走啊!”
曹操大喝之下,數名宿衛陪伴左右,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此時曹昂回身持刀殺入人群中,很快砍出一條道路,和典韋一起逼退了張繡兵馬。
典韋身邊還有十幾名校尉,抵擋在城門之下,以甬道為根據,將戰場控製在唯有這數丈之地。
他從地上撿了一把木杆長槍,右手則是鐵矛,揮舞起來極為迅速,可見身前一片白芒。
每一擊雖折損武器,但是卻可掃斷身前數杆長槍,逼退追兵。
讓張繡騎兵隻能在城內不斷遊走而不得出城,一時間,張繡軍被典韋氣勢所懾服,數百人竟然沒有一個敢率先上前去用自己身體鋪路。
因此對峙而穩住了局麵。
“將軍,正麵不可突破,當朝兩側而攻!”
此時,胡車兒當即動了心思,立刻向張繡進言。
張繡這時才反應過來,朝外立身張望,神情滿是疑惑,“我的兵馬呢?為何還不到?”
“東門兵馬應當繞到正麵來截殺了才對,劉表必然會趁機斷曹操後路,我等應當趁勢而起,他們還在等什麽!?”
“將軍,我去看看!”
“快去!!”
張繡此時催人去查看兵馬,心裏忽然就焦急了起來,當時軍令可是早早就下了,東營的騎兵一定能比自己率先到達北門。
貼著城下而走,又沒有城上守軍落石滾水的危險,何故如此之慢。
他想到這,再看門樓下甬道內的典韋,哪怕身旁死屍遍布,他竟不退一步,仍舊還在瘋狂廝殺,隻要衝入其中便會被他一刀砍死。
力大無窮般,不計生死的擋住了整個甬道,此時他手中已經有人遞過去了一柄大斧,更加令人膽寒。
等典韋再殺七人之後,他胸膛已有翻卷的傷口,不過此人受了傷反而更加勇猛,大喝而戰,哪怕源源不斷的麵對湧來的敵人也不曾有半點退卻。
這份勇氣激勵了身旁宿衛,導致人人都是如此,他們這一道血肉人牆現在好似已經衝不過去了。
張繡軍先降,現在建樹又不算大,是以士氣登時驟減,將士們越打心裏越沒底。
而此時,胡車兒派出去的騎兵匆匆奔回,神情無比慌亂,在極遠的地方就開始大喊起來。
“少將軍,不妙了!東營被虎豹騎襲擊,現在死傷慘重,營地全被燒了!”
“什麽?!哪裏來的虎豹騎,曹操的兵馬應該在十裏之外!”
張繡瞪大了雙眸,心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虎豹騎,哪裏來的虎豹騎,我本來便是秘密行事,可為何還是會被伏擊?
我東營不察,如此被襲擊哪裏還有善了結局。
恐怕要整個營地之內士氣低落,沒有大將鎮守,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現在怎麽辦?”
胡車兒披頭散發,神情凶惡的道:“少將軍不可再猶豫,總歸要拉幾個人墊背才行!”
張繡腮幫子鼓起,內心已是天人交戰不得平靜,當即怒目圓瞪沉聲道:“我如今還在想要怎麽救下你們。”
“現在還有什麽好救的,少將軍差一點置曹操於死地,他怎能容將軍。”
“玉石俱焚矣!”
“好!”張繡當即下定決心,覺得此話倒是也在理,不過又想起了文和先生,若是此時他在身側,會不會也這等說。
斷然不會!
想想先生會怎麽做?!
張繡當即雙眸一凜,朝著城內將士下令,“虎豹騎定然要救援正門,我等當放典韋出城,伺機在城外殺他,而後馳援東營!再令東營回城駐守!緊閉大門以守!”
“將軍?!”
胡車兒聽聞一句“好”的時候,還以為立刻就要衝鋒,但是此時卻聽到張繡命令不再追逐曹軍,而是要駐守城內?
為何如此?
先生在東營為我催軍,此時若徒耗精力在此,恐正門還有援軍要來。
曹操用兵,絕不會如此簡單,若是按照以往經曆,伏兵之後還有伏兵,正門一旦失陷,我什麽都沒了!
先去東營穩住狀況,救援後方,將先生救出來,而後在死守宛城。
有兵馬在,才有價值!
這一刻,張繡心中反倒清醒了些,若是真的去死命追逐曹操,很可能殺了典韋等人後,出城一樣要遭到伏兵。
前麵不知還有多少路途,而且時間的確被典韋耽擱太久。
不如先穩固後方隱患,逼退虎豹騎。
“胡車兒且整軍追殺,我去東營接引大軍到來!切記不能深追,若是追逐不上,不要冒進貪功!”
“好,好!!”
胡車兒一連說了兩聲,到身後去清點自己的兵馬,準備放典韋出甬道,等他退到城外的寬敞處,再行追殺。
……
城門樓下甬道內。
忽然間,門前壓力一鬆,騎兵轉向跟隨張繡去東門營救,在正前隻有數十人在不斷逼近,卻不敢再上來,而典韋則是護著身後的曹昂,且戰且退。
以大斧攔住來人,此時的他,身前多出刀傷,還被箭矢射中在鎧甲上,所幸鎧甲很後,不至於穿透甲胄直到內髒。
所以都是皮外傷。
而翻卷起來的傷口,也令人觸目驚心。
如此狀態下,典韋怒目而視,其身姿威武高大,不斷爆喝之下讓宛城兵膽寒不敢上,前方甬道內早已是血流成河。
是以慢慢的退出了城門之下。
而後騎兵出來十餘騎,還要繼續追逐,典韋在奔逃之時,耳邊一直聽著馬蹄聲,手中攥著一把剛剛撿起的長矛。
等馬蹄聲逐漸變大,騎兵將近的時候,他忽而轉身,朝後猛然投擲,當即一矛大力射穿了追來的騎兵。
那人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戰馬驚慌失措向一側跑去,其餘騎兵盡皆勒馬,大受震驚。
這人居然已到這等境地,還可以有如此勇力來戰,不像人也,倒像是鬼神髒物俯身,和那種傳聞中太平道符水喝下刀槍不入一樣。
這等人若是真殺了,估計都要做好幾日噩夢。
“醃臢小人,反複無常!永世為賊寇也!”
“再來追逐!”
典韋緊了緊手中的大斧,盯緊了其中一個騎士,光是眼神氣勢,根根鋼針般的濃密胡須,令他不敢妄動。
“來!你們爺爺俺早已不要這命,再來讓俺拉一個墊背的好兒孫!”
典韋猛喝幾句,讓戰馬都後退數步,曹昂此時在典韋身後,與安民一起步步後退,左右宿衛警惕周圍。
但身後依舊是一片坦途平原,馳道之上不見戰馬來援,這一條路不知要走多少裏才能有山林藏身。
這時,他們瞥見城門樓上逐漸有守衛奔跑而上,從軍械庫內再搬出弓箭,準備用箭雨來解決這十幾人。
不過此時,豹騎輕盈的戰馬奔騰聲卻已經傳到了典韋的耳朵內,自東門沿城邊而走,豹騎踏出塵煙四起,舉火在黑夜之中奔來。
宛若一把利箭直插這些張繡追兵,為首的乃是當處作戰時和典韋有不少交情的閔嶽,此時一隻腳在戰馬馬鐙上死死踩住,另一隻腳勾住了馬肚子。
整個人歪斜了出來,卻在半空中完成了張弓搭箭的姿態,一箭自身前人縫中射出來,咻地,射在了其中宛城騎兵的戰馬腰側。
導致此馬直接吃痛歪倒,撞倒了身旁的騎士,造成一片混亂。
趁著這個當口,豹騎的陣列之中,善射者直接上到近前,靠近距離之後騎射向追兵軍陣。
破軍之後,豹騎拉人上馬,兩人一騎將人帶走。
此時胡車兒領兵追出,知曉戰馬負重定然不可能走遠,自己隻要輕騎去追,一定能追上。
結果他追出去十裏地,眼看再走數裏就必然可以追上,直接遇到了於禁。
於禁的兵馬一直在趕路,沒有絲毫猶豫。
即便這命令並非是主公所下,但他相信曹純不會隨意傳令,而且虎豹騎乃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連曹純都親自在戰場。
主公必然有難。
是以其餘將軍行軍較慢,他卻是不要營地,喝令麾下兄弟隻穿戴輕甲,騎兵先行而來,總算是一千餘騎兵迎頭撞上了胡車兒的兵馬。
當即混戰不休。
在亂戰之中,典韋從一位副將手中拿到了趁手的精鐵斧戟,在亂軍中夾著馬背殺入進去,開一條血路將胡車兒劈倒在血泊內。
於是張繡兵馬心驚膽戰,被典韋所威懾。
追兵退去。
……
天蒙蒙亮的時候。
曹操從小道回到了淯水之畔的軍營之中。
程昱和十幾名宿衛攙扶著,帶曹操在大門之前休息。
此時曹操大口喘息,目光呆滯,死死的盯著地麵,似乎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過了許久,他忽然拍地大哭,痛哭之聲令人動容,“典韋休矣!!昂兒休矣!”
“主公!!”
“主公無恙,何故大哭?”
“主公啊,我們已經回來了,身後並沒有追兵。”
眾人嚇了一跳,以為曹操是被此遭險些身死而驚嚇過度,情緒瀕臨崩潰,所以才失態痛苦。
敗逃的兵馬,還有營內駐守的軍士、將校都聽見了哭聲,走來相勸,看他哭得如此傷心,人人心中都有悲痛。
此次當真是大敗也,自兗州除賊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敗。
而且以往都是己方兵馬在少數,卻可殺得那些擁兵數萬的敵將漫山遍野的跑,如今兵力倍於張繡,卻差一點連主公都身死。
何其悲哀。
“我哭典韋啊!!!典韋為我當千軍追逐,隻怕是早已被馬匹所踏!”
“昂兒孝義令我感動,安民無懼生死頗有氣節,但我唯哭典韋,他為我身擋張繡之軍!如此剛烈之人,我終究不可再見矣!!”
“典韋悍勇,當世無雙也!如今不知可還能活!”
這一痛呼,當場叫所有將士心中稍有安慰,此戰曹軍被張繡突襲,曹軍或許是敗了,但典將沒敗。
無愧於天地也。
“主公,隻要您還在,我們就沒有敗,等回到許都,再為其封賞,以安軍心!”
程昱拱手而下,看曹操哭得撕心裂肺,他心中也是過意不去。
但此時程仲德心裏還明白一件事,司空如此哭,實際上不光全是在緬懷心痛典韋,有可能還覺得回去之後不知如何麵對執金吾。
若是沒記錯的話,君侯在出征之前,就已經叮嚀囑咐了不知多少人。
最終居然還是沒防住。
“仲德,我出千金,尋刺探為我帶回典韋屍首!!我要厚葬之!”
“子脩,安民都盡皆要屍首安葬,絕不能讓猛士心寒!”
“典韋救了我性命,我要向天子請求追封為爵!”
“我心甚痛!典韋何在啊!”
曹操仰麵痛哭,在場者無不動容,心緒雖複雜,但卻不至於頹敗。
隻想著這一戰,典將可謂真正能名垂千古了。
一人獨擋千軍,命主公得以在亂軍之中奔逃而出,日後傳言一句真正的萬人敵,當世撼嶽猛人,又有何不可。
何其悲壯也。
至於張繡為何反叛,此時營中的曹軍還完全不知……
但曹操這麽一哭,讓營中兵馬心裏本身頹敗的心思早已不見,提振軍心之後,趁著清晨安排了巡防。
將兵馬嚴陣以待,探出十裏外去尋找敗逃之人。
這一哭之下,兵馬士氣反而得以提振,悲痛之中讓軍士痛恨張繡之軍,個個都願拋開生死去惡鬥。
都願為典將這等英豪複仇。
為孝義的大公子複仇。
……
淯水另一側,隔了一座山的地方,虎豹騎在此處紮營集結。
曹純拉著典韋到了大帳之內,和曹昂一同查看他的傷勢,此時營中都是輕裝縱馬而來,所以並沒有醫官。
隻能簡單的包紮一下。
但翻卷的傷口很是醒目,有些甚至已經開始化膿,一碰就讓典韋麵皮抽搐以下。
不過他還是能強忍住,對曹純抱拳行禮:“多謝子和救命之恩。”
“不必,”曹純當即抬手,沉聲道:“你回去謝你家君侯就行,他從不求人,為了你,他以贈送功勞為名,來求了我。”
曹純沉聲道:“伯文的人情,比千金還重。”
越不屑於求人的人,嘴裏說出那句“有事相求”的時候,就越珍貴。
這可絕不是尋常的人情交易可以對等的。
但曹純深深的歎了口氣,“但沒想到,這功勞竟然拿得如此沉重。”
“差一點,大哥、子脩、安民都要歿於宛城內,張繡當真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