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貨是認真的!

於家丟了一個大臉,憑什麽幫白家呢?紅顏禍水好不好?引誘貴介子弟墮落好不好?不找你的麻煩就不錯了。

為了麵子,於家代為出資贖了白氏的罪,條件:白氏的父親“把喜兒給賣了”。白氏從良家子就變成了於家的奴婢,薑氏捏著一紙契書,恨得咬牙切齒。是恨。於元濟當年那朵小嬌羞如今也成了黃臉婆了,可是小嬌羞的一雙兒女還在,在未來的日子裏還奉承著又生了一個兒子,兩兒一女卻是沒有闖過禍的,人家長得比於明朗好看、腦袋比於明朗聰明。兩相對比,讓薑氏顏麵掃地。

於元濟開始正家法了。

鄭靖業也查出事件的背後有東宮的影響,雙眼蒙上了一層陰霾。

“聽說今天舅母要來?”六郎鄭瑞開始變聲,調子聽起來有些滑稽。八月裏權貴們集體從熙山遷了回來,顧益純帶著侄孫又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裏,鄭家子弟再上學就要天天早起從家裏趕到顧益純處了。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鄭瑞歪歪身子,向妹妹打聽情況。

“早上聽阿成這麽說來的。”

“聽說阿舅昨天動家法了,於五叫打得不輕。”鄭瑞的語氣三姑六婆了起來。

鄭琰翻了個白眼,她這哥哥也真是夠無聊的,不無聊,也會找差了七歲,眼下年紀差了近一倍的妹妹來八卦:“他活該,”鄭琰幸災樂禍地道,“惹下這麽大的麻煩,二十板子就了結,便宜他了,”斜了鄭瑞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是不是想先知道要罰什麽,也去幹壞事?”

“胡說八道!”鄭瑞端起哥哥的架子,試圖壓製妹妹。

想也知道壓不下的,鄭琰右唇角上挑,鼻子裏配合地一聲冷哼:“你們那些手抄的本子,我可都知道。”說著還晃了晃身子。

鄭瑞連忙撲了過來:“別胡說啊。”

“你再嚇唬我一下,我嚇糊塗了可就真要胡說了。”鄭琰的眼睛看天看地看四周,就是不看鄭瑞。

鄭瑞:“……”識時務者為俊傑,臉上堆笑,:“阿琰,阿琰,六哥知道阿琰最乖了。”

鄭琰噗地笑了出來:“六哥,你別逗了。”

鄭瑞鬆了一口氣,趴在鄭琰的矮書案上:“小丫頭,就你鬼靈精。我也是無聊才看的,誰還把那些個當真不成?也就於五那個傻子,他快要叫京裏內外給笑話死了。”

“阿舅忙裏忙外,可叫他給拖累死啦!”

“可不是。三娘添了侄兒、四姊添了外甥,兩件喜事兒都叫這事兒弄得不是滋味了。”趙氏生下了第三個兒子的時候正是九月,彼時於明朗的官司正打得熱鬧,鄭瑜生下長子是在十一月,於明朗事件最後宣判。這幾個月,鄭靖業一力約束子女,弄得全家上下很是緊張,連逗小嬰兒玩都被限製了。

兄妹二人齊齊一聲長歎,鄭瑞忽然坐了起來,戳戳鄭琰:“你看你看,大郎又是那個樣子了。”鄭家孫子輩也是用的大排行,鄭德興排行老大。

鄭琰順著鄭瑞的手指看去,鄭德興正與顧鼐說話,那個表情……說不出來的違和啊!克製不住的微笑又想表現得淡定,力圖鎮定中帶著三分熱切,鄭琰仿佛看到了自家侄子長出了條尾巴正在搖啊搖。反觀顧鼐,唇角上翹似是在笑,那笑意並沒有從嘴巴上升到眼睛,分明是在應付。

好丟臉!

鄭瑞從旁嘀咕:“這麽粘乎。”

鄭琰的臉皺成一團,自家侄子這副表情真是慘不忍睹啊!不行,不能讓他這樣丟臉,必須約談。

也許是這一對兄妹的目光太過熱切了,正在說話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顧鼐眉頭微皺,這個鄭家,確實不怎麽有規矩。女孩子讀書也就罷了,大凡有點本錢的人家對女孩子的教育都不差的,但是這已經過了七歲了的丫頭跟一幫小子堂而皇之在地一起讀書,在顧鼐眼中就是沒規矩的表現了。

鄭德興有些緊張,不知道顧鼐為何而不喜,那邊那一對兒,一個是叔叔一個是姑姑,他分明惹不起。

鄭琰回了他們一個大大的笑容,顧鼐訕訕地低頭,這丫頭長得確實很漂亮,笑得太耀眼了,人也聰明,就是規矩上不太好,家教啊!說到家教,看看另一位,鄭家六公子正笑得一臉紈絝子弟特有的懶怠相,顧鼐雙眼生疼。

鄭德興輕聲道:“七郎?”

鄭德興對世家的敬畏,是時代特有的心理,世人崇世家。他那個正人君子的父親與並非一流世家出身的母親,更是助長了這種心理。見到顧鼐,鄭德興的心裏是既想親近,又怕人家瞧不起,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捧著個寶貝,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他想結交這樣高檔次的朋友。

顧鼐對鄭瑞兄妹胡亂點點頭,收回了目光。眼前這一個倒是有心向學的,隻是底子有點差啊,鄭家到底根基淺呢。鄭德興這幾個月最常做的就是想模仿顧鼐的作派,同時從顧鼐口中探聽一些世家行為方式,以資模仿。

顧鼐又輕聲向鄭德興說起他們家年末祭祖的事情來,鄭德興認真地聽著、記著。

鄭琰自從跟著顧益純學習,就忙得不可開交。她已經可以騎溫馴的母馬,拉開一張小弓,把全國比較著名的世家的譜係背得差不多了,字也寫得更有樣子。會做簡單的香囊,繡兩三種花樣子,學會了彈琴和吹笛,練熟了五支曲子,能分辨十餘種香料的味道。

如此之忙,自然沒功夫找鄭德興討債,隻是覺得鄭德興與顧鼐走得近罷了。今天越看越覺得這兩隻走得未免太近,還是向鄭德興探聽探聽情況比較好。

鄭德興見小姑姑問,還有些扭捏,扛不過鄭琰胡攪蠻纏:“你們倆走得太近啦,是不是要做什麽壞事?不許你再跟他鬼混!”有事沒事,先扣你個罪名。

鄭德興隻得辯解:“我隻是欽羨世家風範!”

這貨是認真的!鄭琰看到鄭德興的眼珠子都快要認真地瞪出來了,才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你愛慕他呢!

此後再看鄭、顧二人,越看越歎氣,鄭德興心理上先弱了,自然是越來越弱,真讓人看不下去。他不會真把顧鼐當偶像了吧?

鄭琰摸著下巴,笑眯了眼睛。鄭瑞深身一抖:“不要笑得這樣嚇人,會嫁不出去的!”

東宮出手,打了鄭靖業一個措手不及,丟了於元濟對耀武軍的指揮權,還讓於元濟被迫回京變相禁閉,不由讓鄭黨恨得牙癢癢。鄭靖業本不欲與太子為敵的,名聲不好,也很不容易搞,沒事搞他幹什麽?但是現在明擺的太子看你不順眼,你不把他搞掉,難道等他登基了把你搞死?

太子怎麽就突然跟我扛上了呢?鄭靖業到底是鄭靖業,在書房枯坐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看看太子身邊都圍著些什麽人!有一半是跟自己有仇的,另一半跟自己沒仇的,那是新換上的,被頂替掉的那些都是已經被自己收拾了的。得,這基本上就是自己跟太子結仇了。跟太子和解?怎麽和解?皇帝允許?你丫一宰相沒事兒跟太子那麽粘乎,皇帝能樂意麽?再有,太子會接受麽?你打了他的臉,太子憑什麽接受?他隻要等到皇帝掛掉就可以了。

鄭靖業召集黨徒再次開會:“季師想要恢複舊製,做得如何了?”

光祿卿笑得賤兮兮的:“他老人家想要恢複舊製,自然是還在‘想’了。”對自己的幽默感很是自豪地笑。

戶部尚書樂道:“今年又打了一仗、又是聖人六旬萬壽,春天的時候還重修了翠微宮,光這幾樣就花費頗多。我又令他們把常平倉填滿。嘿嘿,哪有餘錢?”本來魏靜淵對爵位的調整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解決財政壓力,再補回來財政肯定吃不消。

鄭琇作為鄭靖業已出仕的長子,被父親推到中書舍人的位子上,大約相當於是皇帝的秘書,也得以參與會議,聽他們這樣說,心下不喜,默默聽著,並不發言。

鄭靖業屈指在案上彈了兩下:“誰知道東宮詹事,開國縣侯李伯安?”

“他怎麽了?”

“季師欲複舊製,我為人弟子,豈能不再看看舊家籍簿?不過是看到李伯安現報上來的嫡次子比他的嫡長子隻小了五個月而已。”鄭靖業就算是在捅人,臉上還是一派溫煦君子模樣。

“他混淆嫡庶!”鄭黨中的禦史來了精神,“這是欺君!”

這又要說到魏靜淵了,他老人家不但定了降級襲爵製,還嚴格了“無後除國”製度。即,你的爵位隻能傳給大老婆生的兒子,小老婆生的不行!大老婆沒生兒子,不好意思,爵位收回。如果你麵子足夠大,功勞足夠多,可以以宗族的孩子為嗣,降級襲爵,當然,嗣子也必須是嫡出,不然特權就統統收回,該繳稅的繳稅、實封也統統繳回。

光祿卿補上一句:“還寵妾滅妻!不對,是以妾為妻。必有一個是庶子,以庶充嫡,豈不是說庶子之母是正室?”越說越興奮了,管它是不是真的,先把李伯安搞臭再說。以妾為妻者,兩個都打八十板子,判兩年徒刑,妾打回原形。當然,你也可以不服刑,跟於家似的,拿錢來贖,或者,拿你的官職啊、爵位啊什麽的來抵。

鄭琇大驚:“父親,李伯安東宮寵臣。眼下不可獲罪於東宮啊!”鄭琇被打了一頓,又經過憶苦思甜教育,雖還老實,也不那麽天真了。這一回卻是必須諫一諫父親的。皇帝老了,太子正在壯年。

“那就看著東宮為小人環繞?”鄭靖業是果斷要跟東宮作對的,但是不能明說,誰也不能明說要幹掉太子,那樣鄭黨說不定就先要散掉一半。跟傅含章在東宮麵前爭寵?還是就這樣到東宮麵前乞憐?都是行不通的,必須背水一戰!還得速戰速決,皇帝上了年紀了,這事兒決不可拖過三、五年,如果五年之內還不能解決,那也否解決了,全家準備大逃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