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來一個我賣一個

杜氏又問鄭瑜的起居飲食:“我年輕的時候過得苦也就罷了,雙身子的人最易改口,你有什麽喜好沒有?”鄭瑜咽下口中點心:“我也沒怎麽挑嘴,就是比平日吃得多。”

鄭琰悶笑,腦袋上挨了一下。

杜氏直白地問鄭瑜:“你身子沉了,姑爺怎麽辦?”一點不避諱地警告女兒——看好你老公,別讓他沾花惹草。

杜氏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如果吳家真是有名號的世家也就罷了,她是不用擔心的,世家維係的紐帶就是宗法婚姻,故而最重嫡庶,寵妻滅妾最後必須是男人自取滅亡老婆還活得好好的。吳家是勳貴,聽著也有些曆史了,卻不如世家厚重,雖然勳貴都極力向世家靠攏,還是時不時有些不規矩的事情發生。對於鄭瑜來說,看住丈夫最重要。

杜氏一點也不避諱,極力向女兒們灌輸這樣的知識。而兒媳婦們人品還不錯,主要是都給她生了孫子,她也樂得兒媳婦們管好兒子,別讓兒子們學壞。

鄭瑜道:“這個還用您擔心?我這裏雖不是什麽名門,規矩還是有的,他要真有什麽不好的,不用我說,家法也饒不了他!”再說了,就算沾花惹草了又怎麽樣?生下兒子,看好兒子,狐狸精來一個我賣一個!搬家之前吳熙的十嬸還打死了一個據說是勾引了他十叔的婢女。

杜氏看了看女兒:“做事不要太生硬。”

鄭瑜作虛心受教狀。

方氏笑而不語。關氏捂嘴笑道:“我們四娘最是伶俐的一個人,阿娘何須擔心?這一年多來四娘與姑爺琴瑟合鳴,多少人羨慕著呢。要說生硬,怎比得了廣平坊裏的王家?”

她這一說,眾女都笑了。

鄭琰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廣平坊王家,與鄭瑜的婆婆的娘家不是親戚,同姓而已,卻是寒門出身。這個寒門說的不是窮,隻是與世家相對而已,也是有錢人,就是族譜短了點兒,祖上也沒有什麽名人高官。到了眼下當家的王柏這裏,也許是積累夠了,王柏為官自有一套,一路升做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上,成了九卿之一。

王柏同誌有一大特點:口花花。他老婆有一大技能:管老公。

王柏與同事應酬,管不住嘴巴,看到主人家一個漂亮歌伎,主人家很是大方:“老兄你看上這個女子,就贈與老兄吧!”大手一揮,讓歌伎下去打包一下衣服,跟著王柏回家。

王柏說話的時候正有五分醉意,等歌伎收拾好包袱,他的酒馬上醒了兩分,等歌伎隨他登車回府,剛到家門口,酒全醒了——嚇的!

硬著頭皮下車,他老婆正在家裏等著呢,洗腳水都燒好了,一看帶回來個小妖精,還是老公跟人家要過來的。這下可反了營了,燒好的洗腳水也不讓端上來了,撈起王柏為燒包裝X買的寶劍,一路追殺王柏。

夫妻二人一追一逃,足足跑了八條街,差點犯了宵禁。

杜氏笑完了才說:“那是人家的夫妻相處之道,你看王太常聽到人家說他的時候可有不滿之色?那是心裏有數,他樂意。甭管你用什麽法子,得讓他自個兒樂意了才行。”

媳女齊齊受教。

方氏臨走前留下了一些滋養秘法,關氏亦有囑咐,趙氏也托鄭琰帶了許多禁忌來。鄭瑜道:“我可不客氣啦。”杜氏又說鄭瑜:“不要因為身子貴重了就驕縱,兩下相安才是最好,這裏畢竟是婆家。”逼著鄭瑜認真答應了才放心離去。

婢女拎起裙角,跑到範氏那裏匯報,王氏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吳熙的十嬸唐氏同在婆母跟前,也想搓手。範氏道:“有什麽可‘不好’的?”

王氏道:“傅家的孩子正在門口呢,遇到鄭家的人來,這個……”

範氏道:“兩家都是親戚,他們要來,難道我們還能攔住了不成?攔誰是好?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說。”

唐氏道:“傅家來的是兩個孩子,就怕年輕氣盛頂撞了邢國夫人。鄭相前陣子剛剛……”坑了傅含章一把。現在傅含章的兒女遇到鄭靖業的妻女,差不多算是仇人見麵了。

範氏沒好氣地道:“你不會看著點兒?你們與大娘去送邢國夫人回府,叫沅娘姐弟兩個把傅家的孩子邀去玩,一邊緊著點,一點慢著點,遇不上就行了?就是在門口遇上了又怎麽樣?不令他們搭上話不就成了?”

妯娌兩個一齊出了口氣,她們兩個不是想不出這樣的辦法,隻是一隻慌了而已。鄭靖業性情很是刻毒,而傅家人也是傲氣,如果傅家孩子脾氣上來對邢國夫人有所不敬,倒黴的還是傅家孩子的爹——傅含章。

傅含章卻是範氏親生女兒先前嫁的丈夫的哥哥,是範氏外孫、外孫女兒的大伯父。

範氏發了話,王氏與唐氏馬上布置了起來,派人去叫正在讀書的傅宗迪與傅沅去接待傅含章的一雙兒女哥哥傅宗銓、妹妹傅宗彥。

結果還是遇到了。

兩撥人不是在門口遇到的,不幸是在正堂門外遇到了,時間差沒打好。杜氏一行是來告辭的,傅宗銓兄妹是來向老夫人問好才去看望堂弟堂妹的。連範氏都頭疼了起來。

傅宗銓今年十二歲,與鄭德興同年,三不五時奉父命來與堂弟聯絡感情,鄭瑜認得這倒黴孩子。傅宗銓真是倒黴,本來呢,到了他這個年紀,可以蔭選為皇帝親衛——如果他爹還在原職的話。今年他爹被鄭靖業給打擊得連降三級,他就不夠格蔭選入親衛了。

這孩子生得多好啊!小小年紀已經是小帥哥一枚,一身玄色衣衫,烏發雪膚光彩照人,劍眉星目顧盼生輝,高高的鼻梁、高高的個子,整個人帶著一股銳氣,仿佛出鞘的寶劍。

隻要往殿上一領,皇帝再沒有不肯讓他入選的。可惜了,因為他爹被降職,他沒辦法被領到殿上去。

如果十二歲就成為皇帝親為,加上傅宗銓小同學的自身素質,前途光明。現在卻要多幾分曲折了。這不但是折騰了人家爹,還是耽誤了人家兒子。

鄭瑜小聲提醒娘家人:“這是傅家的孩子,來見堂弟的。”

鄭琰知道這個傅家,顧益純講過世家的劃分,大致分為三等。

全國知名的第一等世家,稱為華族。必須是有史可考的家族曆史至少也是三百年,但是必須出九位或者以上的三公級官員,同時分布比較平均,不能是頭一百年裏把持朝政,後兩百年裏家破人亡。

二等世家稱為膏粱,同樣必須有史可考的家族曆史至少三百年,出過九位九卿級的高官,而且分布比較平均。傅家雖不是一等世家,也算是全國知名的第二等世家。

至於三等世家稱為薪餘,或是曆史不夠長,或是影響局於地方而非全國,或是近百年來沒有什麽名人高官,又或者是世代為官的級別比較低。

在此之外,還有一些勉強算是世家,但是在以上三等家族眼裏已經不入流的家族。

再往下,就是廣大的寒門地主與平民百姓了。

狹路相逢,不對,是堂上相逢,兩撥人都到了範氏跟前。

鄭琰眨眨眼,遇到個美少年,可惜是仇人家的,算起來還是她爹主動結的仇。

一看到傅小帥哥那張臭臉,範氏這位老夫人心裏都開始打起小鼓了。一邊是世家子弟,別看是十來歲的孩子,獨個兒到了吳家來,範氏也隻有拿他們高高在上的,真不能拿長輩的款兒來壓他們。

另一邊呢,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家眷,鄭靖業對老婆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要是讓杜氏在吳家被個晚輩弄得丟了麵子,或者是讓她“覺得”沒麵子,吳家就要受點折騰。

範氏的打算就是讓兩撥人不要見麵,或者就是擦肩而過,別當麵鑼對麵鼓的就行。誰知道就讓兩邊兒人遇上了呢?

杜氏一進屋裏就看到了傅家兄妹,世家不愧不世家,養出來的孩子確實別有一種氣度,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像李俊那樣人事不懂的,這兩個孩子讓杜氏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肯努力的。人世間打滾了幾十年,杜氏相信這一點眼力自己還是有的。

她不打算主動詢問,她倒要看看吳家是個什麽態度。要是更傾向傅家,她就要回去跟丈夫說道說道,合計一下大女兒在吳家的生活問題了。

鄭瑜認識傅宗銓,也知道她爹對傅宗銓的爹做了什麽,但是作為人家女兒,她不能失了外氣。同時,她還真瞧不慣世家的作派。吳熙的姑姑在傅家過得就挺壓抑,所以丈夫一死,她就火速打包了兒女跑來娘家。一回到娘家,她的脾氣也漲了起來,連著一雙兒女,行動守禮,卻隱隱都帶了幾分自傲。傅家也常有人過來看望吳氏的一雙兒女,每次來也都是行止有禮,可TMD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這讓鄭瑜超級不爽!跩什麽跩啊?

情緒一閃而過,鄭瑜口角含笑,先向範氏、王氏、唐氏打了招呼,然後說明了來意:“看也看過了,阿娘來向祖母道別。”

杜氏也說:“叨擾了。”身後兩媳一女也跟著向範氏行禮。

要照範氏的心意,本來應該邀請杜氏一行留下來用飯的,現在也不敢說這個話了。她現在是巴不得把杜氏一行趕緊禮送出門,省得留下來上演全武行,可又不能擺出趕其中一方出門的姿態來,範氏惆悵了。

即使不打算留飯,此時說一句慢走,再讓兒媳婦、孫媳婦送人出門就行。現在呢?傅家來的一對兄妹杵在那裏,範氏要是立時答應了下來,就顯得是為了傅家趕了鄭家走。

現在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鄭瑜又笑問:“傅家大郎又來看阿迪?”

她這一句話問了出來,原本凝固的空氣又流動了起來。範氏調整了表情:“正是,我已使人去叫阿迪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