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諾查丹瑪斯如是說

2005年4月17日·上海

淩晨兩點。

林海悠悠地醒了過來,隻感到身下一陣顛簸,似乎正在行駛的汽車裏麵。

後腦勺依然隱隱作痛,他頭昏腦漲地睜開眼睛,車窗外的天還沒有亮,但雨似乎已經停了。他想要掙紮著坐起來,但手腳卻動彈不得,原來自己已經被綁了起來,隻能大口地喘息著。

這時他看到了前排的座位,瑪格麗特和一個鷹鉤鼻的男人坐在一起。昨天淩晨林海見到過那個男人,他是瑪格麗特的叔叔維克多。這是輛八人座的麵包車,在最前麵還有人在開車,從背影看起來像是溫格老師。

難道溫格老師與他們是一夥的,或者溫格本來就是拉莫爾家族的人?想到這裏,林海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那麽瑪格麗特呢?她說她已經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但最後還是把拉莫爾家的人引來了。是的,他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通過林海找到了那幅真畫,原來瑪格麗特還是個誘餌,昨天晚上她說的那些話,終究還是騙他的鬼話?

這才是真正讓林海心痛的,他強忍著不發出聲音來,眼淚卻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然而,他卻聽到瑪格麗特說話了,她用法語對她的叔叔說:“求求你,不要傷害林海。”

“這得看他自己了。”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你們是不是破壞了方位傳感儀?”維克多冷笑了起來,那聲音令人不寒而栗,“你以為隻有這一個傳感儀嗎?除了你知道的那個以外,還有一個更加微型的傳感儀,就藏在你的身上。”

瑪格麗特顯然很吃驚:“我的身上?”

維克多伸手摘下了瑪格麗特的耳環,冷笑著說:“其實,這副與油畫裏一樣的琥珀耳環,裏麵藏著一個微型的方位傳感儀,能夠把你所在的方位,迅速地傳送到我的電腦上。”

到這時瑪格麗特才如夢方醒,她看著那副耳環說:“原來你們早就準備好了,這麽說你們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為了以防萬一。七十年前瑪蒂爾德背叛家族的事你也知道吧,已經有了這樣一個前車之鑒,我們不能不防啊。”維克多又冷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女孩子的心,誰都捉摸不定,我們早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雖然林海掉進了你的陷阱,但你卻掉進了愛情的陷阱。我們必須對你防著一手,所以才會在你的耳環裏,裝進這麽一個東西,現在果然起到了作用。”

聽到這裏,林海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至少他明白瑪格麗特並沒有出賣他。

汽車忽然停了下來,這裏是一個高檔的住宅小區,大概居住著許多外國人吧。維克多抓著瑪格麗特先下了車,然後他跑到汽車的後麵,從後備箱裏取出一幅畫框,已經用帆布仔細地包起來了。

林海這邊的車門也被拉開了,在黑暗中他看到了溫格老師的臉,他立刻喊了出來:“溫格老師,你為什麽這麽做?”

溫格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他並不回答,隻是把林海拖下了車。林海的雙手被反綁著,溫格將他帶進了一棟樓房。

想必這裏就是溫格住的地方了,一套很寬敞的房子,裝修得也不錯,隻是沒什麽家具擺設。他們把林海和瑪格麗特帶進一個小房間,到這時林海才發現房間裏有一幅畫,正是自己在西洋美術館裏看到的那幅贗品瑪格麗特。

原來他們真的把畫盜竊了出來,就藏在溫格的房子裏。林海搖了搖頭說:“溫格老師,我平時一直都很敬重你的,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時溫格終於說話了:“因為我也是拉莫爾家族的成員。”

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頭看了看瑪格麗特。她蜷縮在牆角,點了點頭說:“是的,溫格是我的堂兄。”

溫格略帶遺憾地說:“對不起,林海,我始終把你當成最好的學生,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當初來中國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尋找林丹青的後人。是家族把我派到中國來的,我查到了林丹青曾經在大學當美術老師,所以我就想方設法應聘進入大學,擔任你們的法語老師。但我沒有想到的是,林丹青的孫子居然會成為我的學生,我由此秘密地調查了你們家的情況。我知道你的父親是個老頑固,在他身上很難取得突破。”

“所以你就看中了我?”

“是的,你和你父親不一樣,我是你的法語老師,我非常了解你。你天生就多愁善感,富於幻想,你喜歡法國文學,喜歡《紅與黑》,喜歡看恐怖電影,你非常容易受到我們的影響。所以,你才是我們尋找《瑪格麗特》真品的突破口。”

這時林海恍然大悟了:“我明白了,那天你說有一張聖路易博物館珍品展的參觀券,還給我們出了一個《紅與黑》裏的問題。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你知道我非常喜歡看《紅與黑》,我一定可以回答出這個問題的,所以那張參觀券是獎勵給我的一個人,目的就是要讓我去西洋美術館,去受到《瑪格麗特》的影響。”

“你猜得沒錯。”溫格說話始終保持著冷靜,“你去了西洋美術館以後,是不是很快就在密室裏暈倒了?”

“對,難道那也是你們的安排?”

“當然是了!”這回說話的是瑪格麗特的叔叔維可多,他洋洋得意地說,“你是否還記得,當你剛走進美術館的時候,有個人從你身邊走過撞了你一下。”

林海一下子明白了:“那個人就是你?”

“沒錯,在我故意撞到你的時候,在你衣服領子上悄悄噴上了藥水,然後你會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

“我想起來了!對,我是聞到了一股氣味,我還以為那是油畫的氣味呢。這麽說我暈倒也是因為那氣味?”

維克多冷笑了起來:“是的,那種氣味聞多了就會使人暈倒,但很快就會醒過來,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事後也很難檢查出來。”

“我明白了,你們通過種種手段,使我在第一次去過美術館之後,內心就充滿了恐懼和疑問,特別是你寫在我手心的那個‘Aider moi’。你們斷定我還會第二次去美術館,便趁那個機會對我用了同樣的方法,使我暈倒過去。然後你把我鎖到廁所間裏,就這樣讓我躲過了清場。幾個小時後藥力失效,我醒過來逃出了廁所,自然而然地來到陳列《瑪格麗特》的密室,而此時瑪格麗特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

“當時你也聽到了腳步聲吧?那其實就是我的聲音,你把我當成諾查丹瑪斯了。”

“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們是怎麽闖進西洋美術館的?”

溫格突然插話了:“讓我來說吧,其實我在法國是學計算機的,還是歐洲有名的黑客高手。那些天維克多一直守候在美術館裏,在珍品展結束前一天,他終於再次等到了你。那晚他打電話告訴我,他已經把你鎖進了廁所間。於是我入侵了美術館的電腦係統,用黑客手段開啟了美術館的安全門,同時關閉了錄像監視和紅外線係統,就這樣讓維克多和瑪格麗特闖入了美術館。”

“那麽還有珍品陳列室呢?它在晚上應該是全封閉的,瑪格麗特又是怎麽進去的呢?”

“珍品陳列室確實有一道堅固的安全門,而且采用了視網膜識別技術,就像指紋或聲音識別一樣,隻有固定人員才可以開啟這扇門。要破解這道難關也很簡單,早在法國的時候,我們就通過巴黎一家眼科醫院,盜竊了聖路易博物館一位專家的視網膜資料。這位專家也隨同名畫來到了中國,也隻有他可以獨自進入密室,所以我們就利用他的視網膜資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安全門。”

“原來如此,那麽後來美術館裏說油畫發生了奇異變化,《瑪格麗特》的中間出現一大塊陰影,想必是你們換上了早已準備好了的一幅畫吧,居然把這麽多專家都騙了。”林海半是佩服,半是厭惡地哼了一聲,“拉莫爾家族真是盜賊世家啊!”

維克多冷笑著說:“謝謝你的誇獎,現在我們已經得到了《瑪格麗特》的真跡,家族兩百多年來的願望終於實現了,那個天大的秘密……”

“別說了!”溫格冷靜地打斷了維克多的話,他又回頭對林海說,“對不起,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家族數百年來的使命,這幅油畫本來就是瑪格麗特王後留給她的後代的。也就是我們家族的,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完璧歸趙’。”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的是標準的中文。

這時維克多捅了捅溫格說:“時間不早了,你說瑪格麗特怎麽辦?”

溫格伏下身子拉起了瑪格麗特,柔聲說:“瑪格麗特,我們馬上就要坐飛機回國了,你的護照和行李都在我這裏,跟我們回去吧,你照樣是我的好妹妹。”

瑪格麗特的表情卻變得異樣冷漠,後背緊緊貼在牆上說:“不,我要留下來。”

維克多大聲地問:“你不想回家去嗎?”

“那是家嗎?你還要讓我回到家族中去嗎?不,那是囚禁了我二十年的牢籠,既然我已經嚐到了自由的滋味,就絕不會再回去了。”

“你真是瘋了!”

維克多說著又舉起了大手,準備給瑪格麗特一個耳光,但溫格拉住了他,淡淡地說:“叔叔,有話好好說,請不要動手。”

瑪格麗特走到了林海身邊,抓著林海的手說:“溫格,我已經愛上了這個中國人,讓我和他在一起吧,我不願意再回國去了。”

維克多又大聲咒罵了起來:“真是賤貨,就和當年的瑪蒂爾德一樣!”

但溫格冷靜地思考了一下說:“瑪格麗特,我親愛的堂妹,你真的喜歡林海嗎?”

“是的,我已經考慮清楚了,我願意和他在一起。”

“你寧願放棄家族給你的一切?”

瑪格麗特昂起頭來:“我寧願放棄我自己的生命。”

聽到這,溫格終於輕歎了口氣:“好吧,我不能強迫你走。而且我也了解林海,他是個不錯的男孩,你可以跟著他留下來。”

維克多和他爭辯了起來:“溫格!你怎麽可以……”

“夠了,你也要為瑪格麗特的幸福想想,既然她已經愛上了林海,那麽就算她回到了法國,也會想方設法逃出來的,還是讓她留下吧,我們回去的路上也可以少了一個麻煩。”

維克多想想也是,便不再堅持了,他用帆布把那幅林丹青畫的贗品《瑪格麗特》包了起來,然後說:“我訂的是上午八點的機票,到巴黎是法國時間下午四點。”

“非常好,那我們現在就快點走吧。”

“那他們兩個人怎麽辦?”

溫格笑了笑:“其實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現在把他們放出去的話,他們一定會去報警。所以,我們必須讓他們在這裏待上二十四小時,這樣等他們出來的時候,我們早已經回到了法國,並且從戴高樂機場出來了,那時就誰都找不到我們了。”

林海搖搖頭說:“你想把我們關二十四小時,可你們又回法國去了,你們怎麽做得到呢?”

“我說過我早已經準備好了。”這時維克多已經把兩幅畫都拿出了房間,溫格走到房門口說,“這是一扇自動防盜門,我特意把它給反裝了,我可以設定關閉的時間,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無法從內部開啟,但一到二十四小時就會自動打開了,除非……你知道密碼。”

還沒等林海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房間外邊,把自動防盜門鎖了起來,然後就聽到外麵按了幾下鈕,想必溫格已經設定了二十四小時的期限。

然後溫格又隔著門大聲地說:“房間裏有小冰箱,還有小衛生間,你們餓了可以自己吃,不必擔心。”

這時瑪格麗特衝到了門後,大力地敲著門說:“放我們出去!”

溫格在門外冷冷地說:“瑪格麗特,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祝你永遠幸福,再見。”

接著隻聽到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什麽都聽不到了,瑪格麗特用力敲著門,大聲喊叫著“Aider moi”,可外麵毫無動靜。

但瑪格麗特還沒有絕望,她趕快跑回到林海身邊,幫他解開了身上的尼龍繩。林海這才舒展著筋骨爬起來,捏著手腕上的勒痕,又看了看窗戶外邊,外麵裝著堅固的鐵柵欄,絕對不可能從窗戶逃出去。

這時已是淩晨四點了,林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手機,他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但手機早已經被溫格拿走了,他沒有辦法與外界聯係。

他搖搖頭又坐在了地上,看來隻有等二十四小時才能出去了。瑪格麗特也坐在了他的身邊,他們彼此依偎在一起,就像兩隻受傷的動物。

林海什麽話也說不出了,隻感到自己又冷又累,他忽然從牆角看到一條毯子,便把毯子蓋在了瑪格麗特身上。

他們都已經困極了,索性就聽天由命吧,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沒過幾個小時,當清晨的陽光照到他們身上時,林海驚恐地醒了過來,瑪格麗特也睜開了眼睛,茫然地觀察著這個房間。

確切說,這是一間囚室,一座墳墓。

林海感到有些餓了,他掙紮著爬起來,打開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冰箱,裏麵果然有許多麵包和礦泉水,這是溫格留給他們的“獄中早餐”。

在這頓特殊的早餐之後,林海終於說話了:“瑪格麗特,你不和你的家人們回法國,而是陪我留在這裏,你不後悔嗎?”

“不,我永遠不後悔。”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被改變的嗎?那天晚上,我們在父親的房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瑪格麗特苦笑了一下說:“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那晚你在椅子上睡著以後,我擔心你會著涼,就把你拖到**去了,是我在椅子上過了一夜。”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也有些失望地說:“我猜這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吧?”

“對,讓你誤以為發生了那件事,以便我更好地控製你。”

林海站起來看著窗外的鐵柵欄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在那張《瑪戈王後》的DVD後麵看到了你對我說話,那也是你們事先安排的是嗎?”

“是的,是我們事先拍好刻到那張DVD裏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產生恐慌心理,進而相信我們編造的那些荒誕不經的謊言。”

“可為什麽後來我看那張片子時,後麵那段話又沒有了呢?”

瑪格麗特微微一笑:“原因很簡單,那張片子被我調包了,你第二次看到的《瑪戈王後》,其實是另一張DVD。”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林海盯著窗外的天空說:“溫格和維克多已經坐上飛機了吧。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地得到那幅畫呢,難道僅僅因為是祖先留給他們的?”

“因為畫裏隱藏著某個天大的秘密,據說得到那個秘密就能夠擁有無限的權勢,甚至可以成為世界的主宰。”

林海倒吸了一口氣涼氣:“也就是說,如果這個秘密落到了惡人手中,那世界豈不是很危險了?”

“也許是的吧。”

“那麽你們家族算不算……”

本來他要說“惡人”兩字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要說什麽?盜賊世家?生活在陰暗森林裏的幽靈家族?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或者世界本來就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

“不,不能讓他們這麽輕易得手,如果這個秘密落到他們手裏,恐怕會造成非常危險的後果吧?”

“那你想怎麽辦?我們現在又出不去,等到我們出去的時候,他們早就已經回到法國,藏到某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林海在房間裏踱著步說:“我們可以想辦法逃出去的。”

“我們又沒長翅膀,怎麽逃?”

“溫格臨走的時候不是說過嘛,除非有密碼才可以開啟這扇門。”

瑪格麗特走到自動防盜門後,看著門上的密碼按鍵說:“可你知道密碼嗎?”

“我們可以試一試。爺爺留下的銀行保險箱,我們不是也不知道密碼嗎?”

“還是那個《紅與黑》裏的日期嗎?”

“1574年4月30日——瑪格麗特抱著拉莫爾的頭顱下葬的日子。”林海閉上眼睛想了想說,“但願溫格設置的是這個密碼。”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在密碼器上按下了“15740430”。

但密碼顯示卻是錯誤,根本不是這個數字。

林海的心立刻涼了半截,他回頭看看瑪格麗特,兩人的表情又都恢複了絕望。

他低下頭想了片刻,溫格到底會設定怎樣的密碼呢?像溫格這樣精通曆史與文學的人,一定會設置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數字,既然不是那個日期,又會是什麽呢?難道是人的名字?

Marguerite?

瞬間,林海想到了瑪格麗特的名字,可密碼器上沒有英文字母,必須要用阿拉伯數字按鍵啊。

這時他又想到了在地獄的第19層故事裏看到的情節——用阿拉伯數字代替英文字母設定密碼。

對,如果把26個字母按順序排列,A=1,B=2,C=3……依此類推,直到Z=26。

那麽Marguerite這11個字母,按照數字的排序,即:M=13,A=1,R=18,G=7,U=21,E=5,I=9,T=20。

把Marguerite連在一起就是131187215189205。

這是一個長達15位的數字,完全符合密碼設定的原則。

林海深呼吸了一口,在密碼器上緩緩按下了這15位數字。

“PASS”!

謝天謝地,溫格設定的就是這個密碼,自動防盜門終於打開了。

林海拉著瑪格麗特衝出了房間,幾乎興奮地叫了起來,感覺就像逃出牢籠的鄧蒂斯浮出海麵,即將成為基督山伯爵。

這時已是上午十點鍾了,他們跑出了這棟樓,林海大口呼吸著外麵的空氣,拉著瑪格麗特的手說:“現在必須要給巴黎打電話,讓他們攔住溫格和維克多。”

好不容易才找到打國際長途的地方,林海立刻撥通了身在巴黎的我的號碼。

此時此刻,溫格和維克多正坐在飛機上跨越歐亞大陸。

但電波卻在瞬間抵達了巴黎……

2005年4月17日·巴黎

巴黎伏爾泰大學的淩晨,曆史係大樓的屋頂上,幽靈們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就在頂樓的天花板底下,來自萬裏之外的電磁波,飛進了我的手機裏,將我從睡夢中驚醒了。

我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國內號碼,究竟是誰半夜裏給我打電話?不過按照時差算起來,現在的中國應該是上午吧。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接起了這個電話,卻聽到了林海的聲音:“你還好嗎?”

“還好,剛才有幾個幽靈被你嚇跑了。”

“我已經找到真正的《瑪格麗特》油畫了,但真畫又被拉莫爾家的人搶走了。”

前一句話立刻讓我興奮了起來,但後一句話卻讓我摸不著頭腦:“等一等,我聽不懂你說的意思。”

電話那頭的林海非常著急,他隻能大致地把情況說了說,他告訴我拉莫爾家兩個男人的名字:溫格和維克多,他們帶著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以及贗品《瑪格麗特》上了飛機,今天下午就要回到巴黎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海,你放心吧,我們還有時間,我會想方設法在機場攔截住他們的。”

掛了電話以後,我已經睡意全消了,走到窗前看著巴黎的夜色,想象那架載著《瑪格麗特》的大型客機,正在遙遠的雲層上穿梭。

現在是巴黎時間淩晨三點半,我緊張地等到了拂曉時分,才給於力打了電話。

於力顯然也還在睡夢中,他被我的電話嚇了一跳,答應很快就趕過來。

我們約在學校的餐廳碰頭,見麵後於力反複詢問我消息是否確切,其實我心裏也沒有底,但到這時候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於力立刻找到奧爾良教授商量了一下,教授也非常吃驚,他立刻就向法國警方報案了,舉報有人可能走私文物入境,希望警方在戴高樂機場攔截溫格和維克多。

原本警方並不太相信這種事,但因為是伏爾泰大學的教授報案,所以立刻安排了警力,把我們幾個人送到了機場。

到達機場已經是中午了,我們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果然有一班自上海起飛的班機,要在下午四點降落巴黎。

警方又核對了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單,發現了溫格和維克多的名字,他們的姓氏都是拉莫爾,而且他們確實隨機托運了兩件大行李。於是,警方通知了入境檢驗部門,一遇到溫格和維克多兩人就立即扣留。

我們就等候在機場入境處,於力和奧爾良教授都顯得忐忑不安。直到下午四點,機場預告來自上海的航班已經降落。過了大約幾十分鍾,我看到一大群人走了出來,其中有兩個男人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們其中一人三十多歲,長得斯斯文文風度翩翩,另一人將近五十歲,臉上鑲嵌著一個鷹鉤鼻子,一臉凶相。他們在入境處等候了許久,似乎一直都在被盤問,而年輕的那個始終麵帶微笑著解答,直到他們都被警察帶走。

這時一名警官過來告訴我們,溫格和維克多都已經被拘留了,警方檢查了他們隨機托運的行李,果然發現了兩幅油畫。

奧爾良教授立刻打起了精神,由警官帶到了一個小房間,那兩幅油畫都放在牆邊,已經被拆下了包裝。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這就是林海所見到的《瑪格麗特》——油畫裏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正襟危坐,以憂傷的目光直視著我的眼睛,果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在機場的這間小小的房間裏,我和於力還有奧爾良教授都屏息靜氣,呆呆地看著這兩幅一模一樣的畫。雖然其中有一幅是贗品,但在我眼裏都是無與倫比的傑作。

於力的嘴唇嚅動著說:“秘密就在眼前了。”

然後教授向警方提出,要把這兩幅畫帶回伏爾泰大學去做鑒定,以確定是否是法定的文物,這樣也可以給溫格和維克多定罪。

警官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同意了奧爾良教授的要求,但必須要學校出具證明擔保。教授馬上和學校聯係,用最快的速度辦理了擔保手續,便從警方手裏帶走了這兩幅畫。

警車呼嘯著護送我們回到了大學,在幾名警察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畫搬進了曆史係研究室。

等警察們離開後,於力緊閉起研究室的大門,甚至把窗簾都拉了起來,在特殊的燈光下,隻有我們三人麵對著兩幅油畫裏的瑪格麗特。

這兩幅畫簡直太像了,誰都無法分辨,究竟哪一幅是真畫,哪一幅是贗品呢?

奧爾良教授拿了放大鏡,對著油畫的細節部分仔細地看了又看,但絲毫找不出端倪來。

忽然,我想起了林海在電話裏說過的話,在林丹青畫的那幅贗品下麵,曾經有過他的一個簽名,但後來被拉莫爾家族的人塗掉了,這是贗品唯一的漏洞。

我立刻把身子伏下來,仔細地看著兩幅油畫的下端,還是沒有什麽差別,隻有右麵那幅油畫的左下角,似乎有塊小小的陰影。我把教授叫了過來,在於力的幫助下,他仔細地檢查了片刻,認為這塊陰影確實是後來加上去的,並不是畫家在作畫時留下的。

這幅畫一定是林丹青在1936年畫的贗品,那處陰影底下也肯定是林丹青本人的簽名,後來被拉莫爾家塗抹掉了。

那麽另一幅畫就是真正的《瑪格麗特》了!

我們又趴到了另一幅畫底下,還是於力眼睛尖,他立刻發現在畫的左下端,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裏,似乎有一行細微的文字。

教授用高倍放大鏡照了照,緩緩念出了那行字母——A.Archabault。

這是什麽意思?於力點了點頭說:“在這個位置上,通常是畫家的簽名。”

對,就和贗品上林丹青的簽名一樣。

那“A.Archabault”就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了,這個人又是誰呢?

但於力搖了搖頭說:“真是一個怪異的姓名,法國人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姓氏。”

“如果真是畫家的話,那我們隻要查一查十六世紀的法國宮廷畫家就可以了嘛。”

“好主意。”

於力立刻打開了研究室的電腦,原來這些天他早已經準備了許多資料,其中就有《瑪格麗特》可能的作者。

他很快就查到了十六世紀末,法國所有宮廷畫家的資料,在眾多默默無聞的畫家裏,果然查到了一個叫“Alain.Archabault”的人。

這個名字如果讓我音譯成中文,會是“阿蘭·阿查巴爾特”。

原來阿查巴爾特是瓦拉幾亞人,也就是今天的羅馬尼亞,年輕時來到法國定居,後來晉升為宮廷畫家,所以他的姓氏在法國人看來極為怪異。

Archabault?

奧爾良教授輕聲念了一遍,又滿臉疑惑地搖搖頭,似乎還沒有搞明白。

然而,於力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表說:“都已經晚上七點了,我們先下去吃晚飯吧。”

於是我們走出了研究室,臨行前奧爾良教授還特地檢查了門窗,把大門仔細地鎖了起來。

實在沒有心情到外麵去吃,三個人便在餐廳裏吃了頓簡單的晚飯,席間教授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始終都在思考最後那個問題。於力說關於阿蘭·阿查巴爾特的資料非常少,除了他是瓦拉幾亞人以外,幾乎沒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沒有什麽作品流傳於世,似乎把這個人作為突破口的意義不大。

但是,既然這幅油畫是瑪格麗特留給她的孩子的,那麽畫裏就一定隱藏著某種秘密,而這種秘密必然是贗品裏所沒有的,而真畫與假畫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處簽名,我覺得關鍵還是在阿查巴爾特這個人身上。

教授沒吃多少晚飯,就提前回研究室了,於力說他今晚要研究個通宵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於力說警方還要他去警局一次,因為他們要對溫格和維克多提起指控,所以需要有證人去做筆錄。

在於力趕去警局後,我獨自一人回到曆史係頂樓的房間裏。在**躺了好一會兒,隻感到心髒跳得厲害,這讓我又緊張地坐了起來,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難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於力打來的電話:“我正在警局裏,剛才我接到奧爾良教授打給我的電話,讓我通知你到研究室去一次,他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放下電話我立刻跑下了樓梯,隻見研究室的大門虛掩著,有一絲幽暗的光線從門縫裏透出來。

我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見到牆上依然掛著那兩幅畫,而奧爾良教授正靜靜坐在一張安樂椅上。

研究室裏有一股淡淡的氣味,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使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我悄無聲息地走到教授身邊,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但教授並沒有回答我。

我轉到教授的正麵,隻見他雙目緊閉著,表情相當安詳,怎麽他睡著了?我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但他依然沒有反應。

奇怪的是教授手裏還抓著一粒小紐扣,我才發現他胸口有團紅色的汙跡。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摸,發現那竟然是血!

奧爾良教授已經死了,他坐在這張椅子上被人捅死了。

這時研究室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了,大樓的女管理員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巴裏發出可怕的尖叫聲。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經沾滿了奧爾良教授胸口的血跡。

毫無疑問,女管理員已經把我當作殺人凶手了!

一瞬間,我腦子裏掠過許多驚險電影裏才有的畫麵,沒想到我居然成為了這種電影的男主角。

也許是出於下意識,我立刻向研究室門外衝去,一把推開了女管理員,慌不擇路地跑下了樓梯。

身後繼續傳來女管理員的尖叫聲,我隻感到腦中一片空白,狂奔著跑出了曆史係大樓。

黑夜的校園裏沒有人看到我,我就像一陣風似的穿過小徑,渾身顫抖著跑出了伏爾泰大學的後門。

雖然已經跑出了大學,但我還是覺得不安全,因為這裏看起來比較偏僻,我一個中國人更容易引起注意。於是我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市中心的塞納河畔。

我用力地搖下車窗,在巴黎的夜風中大口喘著氣,耳邊似乎還響著女管理員的尖叫。天哪,奧爾良教授居然死了,他究竟是被誰殺死的呢?誰又會來殺他呢?難道是他無法解決難題而自殺了?

忽然,我想到了於力對我過的話,許多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學者,都在關鍵時刻離奇地死亡了,難道奧爾良教授也難逃這一規律?

我又把自己的手攤了開來,那可怕的血跡依然沾在我的手心裏,而這一幕居然讓女管理員看到了,人證物證俱在,這回我成了最大的殺人嫌疑犯了,留下來實在是百口莫辯。可是,我逃出去又有什麽用呢?女管理員知道我是誰,警方很快就會通緝我的,我在法國人生地不熟的,更重要的是有語言障礙,要抓住我實在太容易了,到時候我就再也說不清楚了,他們會說既然你沒有殺人,那為什麽要潛逃呢?

想到這裏我感到一陣絕望,就像心口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根本沒有心情再看外麵迷人的巴黎夜色。我悄悄地拿出餐巾紙,擦幹淨了手心裏的血跡,可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原本來巴黎是為了素不相識的林海,為了破解神秘羊皮書的秘密,順便也想賺個免費法國遊的便宜,可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有今晚。說不定到了明天早上,大小媒體都會報道這件事,那我就用不著出版社幫我炒作,真正成為“新聞人物”了。

唉,我怎麽這麽倒黴啊。

出租車停在了塞納河邊,下車後我躲進了夜遊巴黎的人群中。世界經典推理小說告訴我,要隱藏一片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總之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忽然,我想到了於力,現在恐怕隻有他才能救我了。

我立刻給於力打了電話,他已經在警局聽說了奧爾良教授被殺的事,他說現在我已經成為了通緝犯,警方正在巴黎各地全力搜捕我。

我在電話裏大聲地說:“於力,你了解我的,我怎麽可能會殺人呢?我是無辜的。”

“我也相信你,但警方不相信,我看你還是快點回來自首吧,我會請律師幫你忙的。”

“好吧,我會考慮的。”

我顫抖著中止了通話,現在我已經無路可去了,回頭看看塞納河邊的遊客們,一張張陌生的麵孔對著我,似乎隨時都會有人把我抓起來。

心跳越來越快了,我渾身打著冷戰,就算再有勇氣也不敢暴露在燈光下了。我低著頭走下了河岸,沿著河堤走到了塞納河邊的一座橋下。

沒想到橋洞下還蜷縮著好幾個流浪漢,難道我也落到了這副下場?

正在我失魂落魄之時,忽然旁邊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褲腿。

我嚇得幾乎大叫起來,卻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裏站了起來,他拍拍我的肩膀,用英語說:“I’m jack,your friend.”

原來是雅克啊,嚇了我一跳,世界真是太小,這已經是我在巴黎第四次遇到他了。

雅克用蹩腳的英語問我去哪裏,我卻實在回答不上來,想說自己正身處於危險之中,但又不敢說出口。

但雅克卻“熱情”地把我給拉走了,用英語說到他家裏去坐坐吧,我真還不知道流浪漢能有什麽“家”,不過我現在也實在走投無路,先到他那裏去避避風頭也好。

於是,雅克帶著我跨過了塞納河,向巴黎西北方向走去,穿過燈紅酒綠的巴黎街頭,一路上有不少乞丐與他打招呼。我心裏一陣發慌,原來跟著他更引人注目了,我隻能把頭低下來,不讓人家看清我的長相。

流浪漢都是競走的高手,雅克竟一口氣走了半個多鍾頭,我的腿都快走斷了,眼看漸漸離開了市中心,周圍的燈光也暗淡了許多,該不是要把我領到流浪漢們的秘密處所去吧?

四周越來越偏僻,直到雅克在一道圍牆邊停了下來,牆角裂開一個大洞,正好可以鑽進去,他便拉著我鑽進了圍牆。

牆裏居然是一片開闊地,四周種了一些大樹,一些奇怪的石碑在黑暗中矗立著,涼風吹過,讓我不寒而栗。我顫抖著問這是什麽地方,雅克的回答非常幹脆:“Cemetery.”

雖然我的英文水平一塌糊塗,但這個詞倒還是聽過的,它的意思是——墓地。

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在這月黑風高之夜,雅克竟把我領到了墓地之中,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正當我嚇得要逃跑時,雅克卻說這裏就是他的家,難道他是從墳墓裏爬出的吸血鬼不成?

雅克又解釋說公墓管理員和他很熟,晚上讓他睡在管理處的空房間裏,至少要比在塞納河的橋洞下過夜好多了。

他的回答讓我將信將疑,再看看周圍的一座座孤墳,心想今晚真是倒黴到家了!

雅克帶著我穿過墓園,來到一排兩層樓的房子前,敲了敲其中一扇窗戶,裏麵有個值夜班的管理員。隨後他把門給打開了,讓雅克隨便住在哪間空屋子裏。亮著電燈的值班室裏,我忽然看到了公墓的名字——Archabault公墓。

這奇怪的名字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我像傻了似的凝視著這行字母,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

對了,在《瑪格麗特》真畫的下端,不是有一個畫家的簽名嘛,那個簽名是“A.Archabault”,而“Archabault”正是畫家的姓氏。

我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行字母,確實一個都不差。也就是說這個公墓的名字,和十六世紀宮廷畫家的姓氏相同。

雖然說人名與地名相同,在歐美國家是相當普遍的現象。但在法國人裏,“Archabault”是個極其怪異的姓氏,實際上這是個外來的姓氏,法國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姓。之所以會出現公墓與畫家同名的現象,恐怕隻有用巧合來解釋了。

在這子夜時分的墓園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掠過了我的腦子,讓我一下子開竅了——是的,我突然想起了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在這篇著名的小說裏,作者寫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有一個為德國服務的中國人,他想要把重要的情報傳遞給德國,但又實在沒有傳遞的途徑,他就在最後關頭殺死了一個叫艾伯特的人,因為他要德國攻擊的目標,就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媒體報道了這樁毫無動機的殺人案,德國人解讀出了這條重要的情報,因為報紙登出了艾伯特這個名字。

那麽“Archabault”是否也是同樣的道理呢?這個極其怪異的姓氏,正好與這座墓地的名字相同,不正是某種重要的暗示嗎?

我想我已經猜到了1574年瑪格麗特的心思,她要在自己的肖像畫裏傳達某種重要的信息,但又害怕被王太後發現,隻能采用某種特殊的手段。所以,她請了一位姓名怪異的宮廷畫家來畫,當時所有的畫家都會在作品上簽名,隻要這位叫Archabault的畫家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就等於在畫布上留下了永恒的密碼——

因為“Archabault”就是埋藏秘密的地點!

到此,我一切都想通了,正因為Archabault公墓裏埋藏著秘密,所以瑪格麗特請了一位姓Archabault的畫家來為她畫肖像,油畫上的簽名才是真正的信息!

這真是絕妙的密碼啊,也隻有天底下最聰明的人才能設置和破解,不是我在自誇呦。

拉莫爾家族用了四百多年的時間,始終都沒有參透這個秘密,如今竟然被我發現了。我仰天長歎,看來雅克真是我的福星了,我要是沒有來到這座公墓,沒有看到“Archabault”這個名字,就算苦思冥想一百年都未必想得通啊。

也許最大的秘密就在我的腳下了,我趕緊回到現實中來,拉著雅克去問公墓的管理員。因為我們的英語水平都慘不忍睹,所以費盡了各種表達方式,終於大致問清楚了公墓的情況——原來,這座公墓早先是修道院,始建於公元1505年,當初的名字“叫Archabault修道院”,十六世紀末曾為法國王室所有。但在法國大革命時代,修道院在戰火中被毀,從而變成了一片公墓。

既然修道院都已經變成了公墓,那麽時過境遷後秘密還會在嗎?我低下頭想了片刻,感到希望並沒有完全斷絕,因為在《瑪格麗特》油畫的真品裏,“A.Archabault”的簽名是在最下端,幾乎被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否可以理解為修道院的地下呢?

我問雅克是否看過那些墓碑,他說這裏幾乎每一個死人他都認識。我又問他有沒有十六世紀的墓碑,他說在墓地的最裏端看到過。

雅克已經在這公墓裏生活好幾年了,輕車熟路地帶著我穿過恐怖的墓地,來到了那塊古老的墓碑前。

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手電筒,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A.Tluabahcra,1525——1572”

“Tluabahcra?”

這個姓氏更為奇特,根本就不可能讀通,我又仔仔細細地念了一遍字母,才發現“Tluabahcra”不就是“Archabault”倒過來寫嗎?

這個墓一定不簡單!

這時雅克用蹩腳的英語告訴我,前幾年政府清理過墓地,發現這個墓裏竟沒有棺材,在墓的後麵還有一個大洞。

說著他把我拉到了墓後,果然手電光束下出現了一個洞口,人完全可以跳下去。

但要我跳到墳墓裏是絕對不敢的,可雅克卻率先跳了下去,他說下麵很好玩,讓我也下去看看。

我隻能硬著頭皮鑽進了洞裏,發現底下是個很大的墓室,卻沒有任何棺材的跡象,就連屍骨的痕跡也沒有。

在墓室底下還有一塊石板,雅克好奇地用手電照了照,發現旁邊還有縫隙,是可以搬開來的。於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用力,居然把這塊大石板給搬開了。

石板底下立刻衝出一股奇異的氣味,嗆得我們鼻涕眼淚直流,恐怕那是四百年前的味道吧?

當手電光再度照亮下麵時,我這才看到了一個石頭盒子,更確切地說,是個石匣。

石匣的重量很沉,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出來,打開重重的盒蓋……

我看到了一卷書。

在手電光的照射下,我顫抖著捧出了那卷書,紙質和今天的書完全不同,和羊皮書也不一樣,我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它的質地。

總而言之,這本書一定非常古老了,我根本就不敢打開來看,我害怕一翻開,它就會變成灰。

突然,我聽到墓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一道燈光從頭頂的洞口射了進來。雅克立刻警覺地叫了起來,但一個黑影已經跳下了墓室。

難道是這座墳墓裏的死人外出遊**回來了?我是否該對它說“對不起,我們不該打擾你的家”?

然而,當一道電光射到我的臉上時,我卻聽到了一句熟悉的中國話:“怎麽是你?”

竟然是於力的聲音,我趕緊走上去兩步,果然看到了於力的臉。他和我的表情一樣驚訝,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遇,像這樣墳墓裏重逢的情節實在太離奇了。

雅克看我們好像是認識的,也就不再緊張了。我搖著頭問:“於力,你怎麽也來了?”

“我想我發現了《瑪格麗特》油畫裏的秘密。”

原來於力也發現了油畫簽名的問題,他認為“A.Archabault”的簽名很可能是一種暗示,他半夜裏跑到圖書館裏去查“Archabault”的地名資料,果然發現在十六世紀末,巴黎西北有一個叫“Archabault”的修道院,當時由王室管理,法國大革命後改成了公墓。

於是,他又連夜開車趕到了這裏,跑到公墓裏尋找可疑的墓碑,直到發現了這座十六世紀末的墳墓。

我也驚訝地搖了搖頭,還以為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參透了呢,原來於力比我還要厲害啊。接著我又急著向於力解釋奧爾良教授並不是我殺的,我進入研究室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了椅子上。

於力似乎並沒有著急,點點頭說:“我怎麽會懷疑你呢?等明天早上我會陪你去和警方說清楚的,現在先看看你發現的東西吧。”

我把那本奇書交給了於力,他用手電照了照說:“天哪,這不是古埃及的紙草文書嗎?

“什麽?古埃及的文書?”

“對,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種圖書,也稱‘紙莎草紙書卷’,產生於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人們用尼羅河邊一種類似於蘆葦的莎草科植物為材料,取其莖杆切成薄片,壓在一起就製成了紙莎草紙。古埃及人用蘆葦莖為筆,在紙上書寫象形文字,就是你眼前的這種書卷。”

這時想到自己還在墳墓裏,我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便爬到洞口外邊去了,於力和雅克也一起爬了出來。

我們在墓碑邊上支起了手電,小心翼翼地翻開了古老的紙草文書。

沒想到一開頭居然是古希臘文,凡是學習西方曆史的人,大多能讀懂古希臘文,於力立刻用漢語翻出了第一行文字——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本書,乃是《古埃及亡靈書》,這裏記載了未來世界,以及足以毀滅世界和人類的最高深的魔法。”

我顫抖著問了一聲:“《古埃及亡靈書》?”

“是的,這本書的內容是在古埃及時代完成的,但開頭這些古希臘文字是後來寫上去的,應該是在公元前四世紀左右,我看開頭這段類似於序言。”

“序言寫了些什麽?”

於力大致地看了看開頭這段,突然無比訝異地說道:“序言是一位古希臘學者寫的,他說發現這本《古埃及亡靈書》的人,是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大帝。”

“亞曆山大大帝?那可是古代世界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對,根據這段古希臘文的序言記載,亞曆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尼羅河畔的一座古代神廟中,發現了這本《古埃及亡靈書》。亞曆山大對這本書極感興趣,因為他看不懂書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便命人將其全文翻譯成古希臘文。但書中有一段內容卻引起了亞曆山大的不快——書中寫到在愛琴海以北,黑海以西必將產生一位年輕的君王,這位君王具有非凡的軍事天賦,他以劍斬斷繩結,夢想征服世界,但他僅僅做到了一半,就在巴比倫因癲癇而死。”

“愛琴海以北,黑海以西不就是馬其頓王國嗎?具有非凡的軍事天賦,以劍斬斷繩結,夢想征服世界的人不就是亞曆山大本人嗎?”

於力點了點頭說:“沒錯,亞曆山大並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年僅三十三歲就因癲癇死於巴比倫。”

“也就是說書裏的這段內容,準確地預言了亞曆山大的一生。”

“嗯,當時的亞曆山大正如日中天,他怎麽會相信自己將因癲癇而死呢?於是他下令將這本《古埃及亡靈書》,永遠地封存在金字塔裏。”

“但沒想到預言竟然應驗了!他後來真的因癲癇而死。”

於力又翻了翻後麵的紙草書說:“序言到這裏結束了,後麵全是正文,既有古埃及象形文字,也有古希臘文字,是兩種文字相對照的。”

“兩千多年前,亞曆山大大帝下令將這本書永遠封存在金字塔裏。而路易九世在羊皮書卷上說,他是在埃及的金字塔裏發現那個重大秘密的。依此推論,路易九世所說的那個重大秘密,其實就是這本《古埃及亡靈書》了,對不對?”

“你說得很對,我想這是唯一的可能了,否則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為何要處心積慮地設置密碼,最終把我們引到這個墓室裏來呢?”

雅克一直看著我們兩個中國人說話,不耐煩地吐了吐舌頭。

於力把《亡靈書》包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塞進自己包裏說:“我必須趕回大學,對這本紙草書作進一步的研究。”

“那我怎麽辦?警方還在通緝我,但教授不是我殺的。”

於力拍拍我的肩膀說:“還是先自首吧,我會為你想辦法的。”

說著於力竟然丟下了我,徑直向墓地外邊走去,這時我渾身都抖了起來,便大叫一聲:“等一等,於力!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教授?”

於力停頓了幾秒鍾,但他並沒有回答,繼續向外麵快步走去。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飛快地向於力奔去,同時喊了起來:“是你殺了教授吧!”

於力像是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然後馬上回過頭來,雅克的手電照在他臉上,竟與這墓地裏的死屍一樣蒼白。

他露出一副極其怪異的表情:“你說什麽?我殺了教授?”

“對,如果不是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到教授那裏去一次,我怎麽會出現在凶案現場呢?這些都是你的安排,先讓我進入凶案現場。在計算好時間之後,再給女管理員打電話,讓她在第一時間發現我,這樣我就成了最大的殺人嫌疑犯了。”

“可是作案時間呢?我不是晚飯後就去警局了嗎?直到警方接到報案,我一直都留在警局裏。”

“是的,你可以在警局找出有力的時間證人,來證明你沒有作案時間。但我記得奧爾良教授是最先吃完飯走的,然後你才說你要去警局——在這段時間裏,你完全可以先去研究室,在那裏殺死奧爾良教授,然後又從從容容地趕到警局。你完全計算好了我的作息時間,你在警局等到那個最保險的時刻,再給我打電話把我騙到研究室,接下來你隻要再給女管理員打個電話,一切罪名就全都推到我的頭上來了。”

於力沉默了片刻,眼神裏散發著一股惡意,他忽然拍了拍手說:“很好,果然是塊小說家的料,你的推理非常精彩,但唯獨缺少一樣——證據。”

“是的,本來我是沒有證據,但現在我已經發現了,這個證據就在你的身上。”

於力緊張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什麽證據?”

我冷笑了一聲:“看來你已經承認了。”

“混賬!”

“自從伏爾泰大學裏逃出來,我已經忍耐了幾個小時了,雖然一開始就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麽,但始終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畢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但幾個小時來我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除了你以外,還會有誰要殺死奧爾良教授。剛才在墓地裏看到你的眼睛,目光裏所流露出的一股殺意,讓我感到不寒而栗。是的,這是殺人之後才有的眼神,標準的‘目露凶光’,你已經喪失了理智,也許還會殺更多的人。”

“閉嘴吧。”

於力突然從兜裏掏出了一把手槍,黑色的槍口直對著我的胸口。

我還沒反應過來,雅克已經怪叫了一聲,但於力轉過槍口又對準了雅克,他用法語和漢語各說一遍:“你們都不準動,誰動就打死誰!”

在這陰冷的墓地裏,我們三個人就這麽對峙著,淩晨正是幽靈們回家的時候,四周刮起一股股愁雲慘風,讓人聯想到許多部經典的恐怖片。

我大著膽子向前走了一步:“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於力忽然苦笑了一聲:“你永遠都不會理解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父親,他為研究‘路易九世之謎’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我必須要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所以才跑到法國來讀研究生。”

“我知道你和奧爾良教授都很渴望發現那個秘密,但為什麽要殺人呢?”

“原本我從來沒想到過要殺人,但自從我投入了奧爾良教授的門下,就發現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我發現教授的許多重要論文,都與我父親寫過的手稿相同,甚至他們的研究成果也都非常相似。”

這個回答讓我大吃一驚:“你懷疑奧爾良教授剽竊了你父親的研究成果?”

“不是懷疑,我已經秘密地證實了,這件事千真萬確,我父親在伏爾泰大學做訪問學者期間,與奧爾良教授共事研究‘路易九世之謎’。卑鄙的教授不但竊取了父親的成果,而且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還對我父親實施了恐嚇與催眠,致使我父親精神失常胡言亂語,被迫提前回國,不久就意外去世了。”

“所以你非常恨奧爾良教授?”

“是的,這一切都是我來法國以後才發現的,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教授始終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而我也始終把仇恨埋在心底,我發誓一定要為父親複仇。但奧爾良教授是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專家,我必須依靠他才能發現那個秘密,所以我必須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當我們得到那幅真正的《瑪格麗特》油畫後,你認為可以不需要奧爾良教授,而獨自解開那個謎底了,這就是你殺人的時機。”

“對,我已經悄悄悟出了油畫簽名的暗示,我想我可以發現那個秘密了,而你的存在正好是替罪羊。”

“所以你殺死了奧爾良教授,又設計陷害了我。”但我還是搖了搖頭,“如果說奧爾良教授死有餘辜,那麽我又何罪之有?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於力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朋友。我早就看穿這個世界了,隻研究學術是無用的,隻有利用知識為自己創造財富才是可行之道,知識是最重要的權利,既然擁有超過常人的知識,就必須用來為自己服務。”

“我懂了,在得到《瑪格麗特》真畫之後,世界上有機會解開秘密的隻有三個人,那就是我、你,還有奧爾良教授。你殺死了教授,又陷害了我,那麽隻剩下你一個人,你就可以獨自占有這個秘密了。”

“說得沒錯,這個秘密是如此重要,以至於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要費盡心機把它留給自己的孩子,以便她和拉莫爾的私生子能成為歐洲的主宰。拉莫爾家族用了四百年的光陰來破解秘密,這中間不知道死過多少人,又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是的,我確信這個秘密將給我帶來財富、名譽和地位,甚至是無邊無際的權力,徹底改變我的人生。”

在墓地清冷的月光之下,於力的表情變得異常猙獰,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我,不停地搖晃著。

他要開槍嗎?

我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砰!”

瞬間我閉上了眼睛,但除了心裏一顫以外,身上並沒有什麽感覺。於是我驚恐萬分地睜開眼睛,隻見於力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的額頭流了一些血,旁邊有隻金屬外殼的打火機。

原來是雅克救了我,他手裏始終攥著一隻打火機,就在於力即將要向我開槍時,雅克把打火機砸了出去,正好擊中了於力的額頭。

任何人的額頭被這種金屬打火機砸中,至少都要搞個腦震**,我趕緊低下頭瞧了瞧於力,看來他確實已被砸暈了過去。

死裏逃生,真是老天有眼啊!

這時我幾乎渾身癱軟了下來,來不及和雅克擁抱,便掏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幾分鍾後,警車呼嘯著驚醒了幽靈們的安睡,警察闖進墓地帶走了我們三個人。

再見,Archabault公墓。

2005年4月18日·巴黎

我獲得了自由。

淩晨時分,剛剛踏進警局的時候,發現牆上已經貼滿了我的照片,我果真成為了全法國通緝的殺人嫌犯。幸好警局裏有中文的翻譯,我原原本本地向警方敘述了情況,雅克也願意為我作證。

但最重要的是我掌握了於力殺人的證據——

當我看到奧爾良教授屍體時,曾發現他手裏攥著一枚紐扣,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這一點。後來在公墓看到於力,我發現他的上衣口袋上缺了一枚紐扣,而他另一邊口袋上的紐扣正好與教授手裏的一樣。本來我對於力還隻是懷疑,但發現這個以後就確定是他幹的了,所以我說證據就在他身上。至於為什麽沒有立即告訴於力,因為我怕於力知道後會扔掉衣服,這樣就無法證明教授手裏的紐扣是他的了。當於力穿著缺了一粒紐扣的衣服被拘捕時,他自己對這一點還渾然不知呢。

經過法醫的鑒定,在於力的衣服上,發現了少量的教授的血跡,他也確實有作案時機。

一切就這樣真相大白了,於力將以謀殺罪被起訴,而我重新獲得了自由。

至於那本從墓地裏發現的《古埃及亡靈書》,則被法國政府轉交給了盧浮宮博物館研究。

我作為這本《亡靈書》的發現者,當然有權知道書裏的內容,盧浮宮的專家很有禮貌地接待了我,他們已經解讀出了《亡靈書》的部分內容。

其中一位專家曾經研究過漢學,年輕時在北大留學過七年,他用流利的中文告訴我:“你是不是想知道這本書裏的重大秘密?”

“對,據說有許多人為得到這本書而死。”

專家搖搖頭微笑著說:“其實它並沒有多少神秘,隻是來曆確實很奇特,在《亡靈書》的古希臘文序言之後,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開頭,第一句話就意味深長——此書乃是未來的亡靈所著。”

“未來的亡靈?”

我還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亡靈不都是來自過去嗎?怎麽會有來自未來的呢?

“因為作者是未來的亡靈,所以這本書才叫《亡靈書》。”

“那亡靈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當然就是未來了。書的開頭記載了‘古王國時代’的一次天文異象,在大約四千年前的一個秋分之日,古埃及的天空上出現了一艘神秘的飛船,降落在著名的胡夫大金字塔頂上。從飛船裏出來的人穿著奇裝異服,他們擁有非凡的技術和手段,在古埃及人眼中具有高度的文明,他們聲稱自己來自四千多年以後的未來世界,在一次時空旅行中意外地來到了古埃及時代。”

“難道是未來人類的時空旅行?”

專家微微點頭:“對,所以古埃及人稱他們為‘未來的亡靈’,他們說自己的飛船毀壞了,無法返回四千年以後的時代,隻能生活在古埃及人中間。其中有一個人是四千年後的曆史學家,他決心在自己死去以前,把所知的人類曆史全都寫下來,於是就寫成了這本《亡靈書》。

“四千年後的人記錄的曆史,對於四千年前的人來說,不就是一本關於未來的預言書嗎?”

“就像你年老時寫的回憶錄,如果穿越時空到了你年輕時代,就是你自己一生的預言。”專家說到這裏有些激動了,不時夾雜著幾句法語,“《亡靈書》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寫成,被當時的埃及法老奉為聖物,一直存放在尼羅河畔的神廟裏,直到公元前四世紀,被亞曆山大大帝封存在金字塔中。”

“這本書裏真的預言了人類曆史嗎?”

“我已經看過一部分了,如果《亡靈書》確實成書於四千年前,那麽它的預言相當準確。比如古埃及的毀滅、特洛伊戰爭、波斯帝國的興亡、亞曆山大大帝的遠征、秦始皇統一中國、斯巴達克斯起義、赤壁大戰等等東西方曆史,在這本書裏全都有精確的表述,也隻有當代的曆史學家才能如此博聞,絕不是四千年前的古埃及人所能預言的。”

“就像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

專家忽然笑了起來:“哈哈,說到《諸世紀》,我倒是在這本《亡靈書》的最後,發現了關於《諸世紀》的秘密。”

“難道《亡靈書》也預言到了諾查丹瑪斯和《諸世紀》?”

他搖了搖頭說:“是諾查丹瑪斯在這本《亡靈書》的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什麽?諾查丹瑪斯怎麽會在四千年前的書上簽名?”聽到這裏,我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了,“難道他真是個穿越古今的幽靈?”

“當然不是,而是諾查丹瑪斯曾經收藏過這本書。自從路易九世遠征埃及被俘以後,這本《亡靈書》就被帶到了法國,一直珍藏在宮廷之中。而諾查丹瑪斯的祖先曾做過宮廷醫生,他的某位祖先一定從宮中盜出了《亡靈書》,又經過幾代人才流傳到諾查丹瑪斯的手中。因為諾查丹瑪斯精通古希臘文,所以他能夠看懂《亡靈書》上古希臘文翻譯的部分內容,知曉了未來世界發生的事情,進而成為一個大預言家。”風遺塵整理校對。

“真不可思議,那麽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其實是抄襲了這本《亡靈書》是不是?”

“沒錯!諾查丹瑪斯運用了詩歌的形式,語言非常隱晦,就是要做到和《亡靈書》不一樣,但內容卻是換湯不換藥。你知道為什麽諾查丹瑪斯沒有寫完《諸世紀》就死了呢?”

“因為他的秘密被王太後發現了?”

專家沒想到被我一句話就說破了,他點點頭說:“你的推理能力非常強,顯然是當時的凱薩琳王太後,她發現了諾查丹瑪斯的秘密,便下毒殺死了諾查丹瑪斯,並搶走了這本《古埃及亡靈書》。太後一定會從《亡靈書》中尋找與自己有關的內容,結果她發現自己的三個兒子都將不得善終,瓦盧瓦王朝將會被波旁家族取而代之。”

“所以太後非常恐懼,就把《亡靈書》藏到了Archabault修道院裏?”

到這裏一切都想通了,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公主,也一定發現了母後的這個秘密,所以才會把Archabault修道院的信息,通過畫家簽名的形式傳遞給她的孩子。

專家忽然長歎了一聲:“現在我才明白,為何王太後要策劃血腥的聖巴托羅謬之夜,因為她從《亡靈書》裏知道了未來的秘密,她明白瓦盧瓦家的江山不保,她的兒子們將會一一死去。但王太後是個非常強悍的女人,她絕不甘心屈從於曆史,為了家族,為了她心愛的兒子們,她必須要改變曆史,就在自己女兒與新教首領亨利的新婚之際,展開了瘋狂的聖巴托羅謬之夜大屠殺。”

“天哪!可她還是沒有消滅那瓦爾的亨利。”

“對,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曆史,王太後知道亨利將在未來繼承王位,於是她準備了一本書要毒死他,但沒想到此書卻被自己的兒子查理九世拿去看了。結果亨利活得好好的,查理九世倒被毒死了,王太後本來是要保住自己兒子的王位,結果卻反而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真是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曆史是不能被更改的。”

“是啊,數百年來有多少人想得到這本書,利用它來謀取權力、財富和地位,甚至妄想主宰世界。其實隻要看看凱薩琳王太後的下場就知道了,得到這本書並不會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會使自己悲劇的命運來得更快。”

“就像王太後原本要殺死女婿,卻反而毒死了自己心愛的兒子。”

專家會心地笑了笑:“後世每個苦苦尋覓這本書的人,也幾乎沒有一個得到好下場。雖然,四百年前的瑪格麗特是那樣聰明,她安排了一個如此巧妙的密碼,要將這本書留給她的後代們。但結果卻是悲劇性的,她的後代永遠藏在南方的深山中,為了尋找秘密而痛苦數百年,不知有多少人為之而付出生命。若是瑪格麗特王後泉下有知,我想她寧願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墓地裏!”

“我終於明白了,其實任何的預言都無法改變曆史,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今天。”

說到這裏我忽然輕鬆多了,來到巴黎這麽多天,這一刻是我心情最暢快的。

與專家依依惜別之後,我輕快地走出了盧浮宮,此刻巴黎已是華燈初上,許多遊人在爭相拍著夜景,至少再也不會有盧浮魅影來打擾他們了。

忽然,有隻手在我背後拍了一下,我緊張地回過身去,卻發現是嬉皮笑臉的雅克。

唉,今晚又該我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