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鄉上課

陳傑的工作很忙,而且好像越來越忙,每天回來得越來越晚。

而我因為找不到工作也焦頭爛額,情緒低落,所以我倆基本上沒有交流,偶爾他回來會帶兩瓶啤酒,我倆一人一瓶,就著一袋花生就把啤酒喝完。

“兄弟,這他媽就是深圳!沒辦法,大家都拚命,不拚就要被淘汰!”陳傑衝著我抱怨,不用他講我也感受到了深圳的殘酷。

我給自己下了死任務,十天之內必須上班,所以我發了瘋的找工作,把所有人的力量都用上了,包括蘇雪嬌。

蘇雪嬌很上心,隻等了兩天她就給我打電話,問我進不進鞋廠,我問幹什麽工作,她說可以做業務。

我說可以考慮,她道:“你放心吧,你進去肯定有人罩你,我姐們還是會給點麵子的!”

我皺皺眉頭問:“不會是那天遇到的那個女人吧?”

“哎呦,看來你對人家印象挺深啊,就是她!別小看她,厲害得很,人家現在一個月賺三四萬呢!”

04年的時候,月賺三四萬簡直是個天文數字,跟著這樣的人混好像蠻有前途,不過我卻斷然拒絕:“我不去!”

“為什麽不去啊,跟錢有仇?”

“不為什麽,不想去!”我的脾氣有點燥,心想我跟一個二奶混,還是男人嗎?

“不去就不去,你凶什麽?把我好心當驢肝肺?”

我立刻調整情緒說沒有凶,是心情不好,蘇雪嬌說心情不好出來耍啊,我拒絕。

“出來嘛,我保證不亂來了,就當放鬆一下心情,我們聊聊!”

我沒有說話,然後她便說來接我,讓我報位置。

她開車接我去了寶安體育館,夏日的晚上體育館裏麵很多人散步,我們漫步在林蔭路上,蘇雪嬌很自然的湊上來挽住了我的手臂。

“不要急嘛!找不到工作大不了我養你!”

我心情本來就不爽,蘇雪嬌這話惹得我更不快,我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要你養?”

蘇雪嬌八爪魚似的吊著我的胳膊,嬌嗔的喊:“不養就不養嘛,打人幹什麽?”

來往的行人瞥見我們,任誰都覺得這是一對情侶在嬉鬧,隻是我心中清楚,蘇雪嬌除了身體之外,沒有一點能夠吸引到我,我們的靈魂根本就沒有交集。

“你要真想有大出息得去做業務,跑市場!”蘇雪嬌道。

我默然,這話陳傑也跟我說過,但是我這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性格能幹業務?

再說我想去做業務也得有人要啊,誰能給我機會呢?

“你肯定剛來深圳沒多久,你就沒有深圳人的味兒!”蘇雪嬌道。

“走,找個地方姐跟你上上課!”

我心生警惕不願去,蘇雪嬌說我首先衣著就不對,襯衫得紮在褲子裏麵,皮帶最好是用純色調的,如果要找業務工作,盡量要打上領帶,然後皮鞋得擦得油光鋥亮……

我仔細聽她講,然後反思自己,內心便覺得慚愧。用蘇雪嬌的話說我站在人群中,別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土,別人能選擇我嗎?

如果是幾個月前我肯定對蘇雪嬌這番話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我覺得她說得對,婆娑世界,芸芸眾生,大部分人其實都長的狗眼,深圳的浮華浮躁撲麵而來,誰第一眼看人不是先看衣著樣貌?

蘇雪嬌見我意動,便又拽我,我問她去哪裏!

她努了努嘴,前麵是一幢新小區:“就在樓上!”

我才知道蘇雪嬌就住這裏,她家在十樓,兩房一廳的房子裝修得很溫馨舒適,尤其是沙發軟軟的,坐在上麵特別愜意舒服。

蘇雪嬌從臥室裏拿了兩個袋子出來,一個袋子裝的是男士襯衫和褲子,另外一個袋子裝的是一雙皮鞋。

“你試試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專門給你買的,不貴!”

我還是沒有動,蘇雪嬌道:“裏麵有小票,找到工作了以後還我!”

我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她,換了一身新衣服,蘇雪嬌手把手的教我打領帶,然後跟我講襯衫應該怎麽洗,洗好之後應該怎麽熨燙。

還有,我的頭型適合什麽樣的發型,刮胡子要用什麽樣的剃須刀,總之事無巨細都跟我交代得很仔細,我按照她的要求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了一番,看到鏡子裏麵的人變化果然很大。

很難想象鏡子裏的人一個月之前還是工廠裏穿藍皮衣服的土不拉幾的工程師,我自己都覺得蛻變得太快。

失戀和失業的痛苦,來深圳之後屢屢碰壁的苦悶讓我走出了舒適區,讓我不得不顛覆性的否定自己,然後嚐試改變。

蘇雪嬌很滿意我這一身裝扮,嘻嘻笑道:“帥,陳彬,你還是變了,比當初上學的時候帥多了!你就這樣穿著去找工作,大膽一些,我保管你能找到!”

我訕訕笑了笑,把腰帶緊了緊。

“別!腰帶就是這寬鬆度!”蘇雪嬌抓著我的皮帶鬆了兩個口子,她人蹲在我麵前,那個姿勢非常曖昧,內衣都沒穿,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一片,我立刻就有了反應。

蘇雪嬌對我的反應洞若觀火,怪笑一聲:

“看看看,我讓你看,看你還看不看!”

說話間,她“唰”一把就扯了我的皮帶……

如果說宋果是一頭野鹿的話,蘇雪嬌就是一匹野馬,一頭野鹿我還能勉強駕馭住,但是一匹野馬我就算抓住了韁繩也駕馭不了。

我和蘇雪嬌在一起,明顯她占據了絕對主導地位,就連做那事兒節奏都掌握在她的手中,我他媽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自己不爭氣,總是著她的道兒。

從欲望的高山上滾落下來,我內心很空虛,躺著根本不想動。

“老家那些人都是傻逼,看老子掙了錢就說我在外麵賣**,這世上女人賣**的那麽多,你看誰在深圳買車買房的?”蘇雪嬌像貓一樣趴在我胸口,嘀咕道。

我多半認同蘇雪嬌這話,但是還是想問她現在幹什麽事兒,還有,她哪裏來的第一桶金?

這個問題不能問,所以我選擇閉嘴,對我來說,現在首要的是找到工作,不求其他的,先求在深圳這地方不餓死。

※※※

接下來幾天找工作順利了很多,至少有了幾次麵試的機會,做到這一點僅僅是蘇雪嬌幫我做了一點點改變。

這讓我意識到要在深圳生存,我的很多固有的觀念、思想和認知可能都要改變。

這些改變無關道德,僅僅隻是因為適者生存,我不知道完成這些改變要經曆多少攀爬和掙紮,但是我開始有了心理準備。

在我給自己限定期限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找到了工作,這家公司名字叫博越網絡科技公司,名字很響亮,麵試我的女經理叫馬從靜,是個很幹練利落的人。

她沒有跟我多交談,便問:“你想要多少薪水?”

我咬牙報了一個數:“三千!”

“這個目標太小了!你這個數在我們公司基本屬於墊底!”

她瞟了我一眼:“我這麽講吧,我們公司包住不包吃,試用期底薪一千二,提成多勞多得,稍微努力過五千毛毛雨。

我們隻招年輕人,你還算年齡偏大的,但是我看你學曆不錯,我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明天上班有沒有問題?”

我那個時候雖然涉世不深,但還是覺得馬從靜這番話有些不對勁,因為聽起來這工作太好了,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能落到我頭上?

不過當時我已經彈盡糧絕,沒有選擇了,所以我充滿欣喜和期待的表示馬上可以上班。

那天我在寶安車站外麵的天橋上衝著滾滾的人流和車流狠狠的嚎叫了一嗓子發泄我的興奮,這一嗓子沒有掀起太多的漣漪,過往的路人好像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

這就是深圳,別說我嚎一嗓子,就算我從天橋上跳下去,估計也難以讓這些來去匆匆人停下片刻的腳步。

陳傑跟我講說深圳的人像是擰緊了發條的機器,從早到晚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因為別說停下來了,慢下來可能就意味著落後,落後就意味著被淘汰。

回去之後我把這事兒跟陳傑分享,陳傑沒有說太多話,下樓取了一千塊錢給我:

“剛上班,手頭緊,拿著!”

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動,我從桌上拿了一支煙扔給陳傑一支,兩人吞雲吐霧:

“上大學那會兒老子抽精品白沙,現在他娘的隻能抽毛白沙了!狗日的……”

“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不服就幹,怕個吊!”我道。

說這話的時候,我內心躊躇滿誌,主要還是找到了工作心裏有憧憬,我覺得自己不差,在工廠的時候我能夠最快得到提拔成為工程師,我現在換個環境,換個工作,我也有信心。

這可能是我性格最大的優點,我骨子裏有一種樂觀,所以我敢從東莞來深圳,敢從工廠走出來去闖江湖。

而樂觀的人是最容易被現實教訓的,顯然,我的教訓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