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為何而活，為何而戰
平心而論，密特拉集團的保安還是很厲害的。
兩個人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現身，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將他們的班長打進糞水溝，剩下四名保安居然隻愣了不到半秒就反應過來，同時朝海登開火。四把短杖型魔導器噴出三道【裂解防護】的綠色螺旋閃光，以及緊隨其後隻慢半拍的一發【昏迷箭】——先把護盾拆掉，然後在對方來得及補盾之前馬上打昏，這是標準如教科書般的公司保安戰術配合。
隻可惜他們挑錯了對手。
一般來說，隻要你還是凡人，不是神族或者其它亂七八糟的強大魔法生物，被【昏迷箭】直接打中之後自然就會昏迷。
這聽起來過於霸道了？確實如此。然而非常強韌的生物，例如神魔之屬，大都可以抵抗這種法術，但沒有經過基因調整的自然人類顯然不包含在其中。所以這確實是上等人開發出來，專門用來欺負下等人的泛用奧術。【昏迷箭】的奧術等級甚至隻有三階。稍微認真學習一點的大學生基本上都能不靠法器施展出來。靠魔導器的話，更是連街頭的混混都能用了。
海登也隻是個沒有經過基因調整的自然人類。
但他有安潔拉。
【昏迷箭】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癢，隻讓他渾身上下都綻放出翡翠般的光芒。
不過這個時候，與作為民間人的【波旬】學生們不同，密特拉集團公司保安的厲害之處就展現出來了。看到【昏迷箭】無效，他們並沒有和上次的學生們那樣驚慌失措，而是立刻切換不同的法術朝海登轟過來。
“【深度睡眠】！”
“【力場爆破】！”
“【鋼岩衝錘】！”
“【雷擊長槍】！”
心靈法術，純粹的魔力衝擊，純粹的物理攻擊，以及閃電元素能量。
在短短一瞬之間，四名保安切換出四種不同類型的法術，同時向海登轟來，測試他的防禦能力究竟如何。
無論裝備的質量也好，戰鬥的技術也罷，顯然這些職業人士和民間學生都不是同一個級別。
所以海登無視了睡眠法術（在安潔拉氣息的支持下，這玩意和昏迷法術一樣對他無效），揮舞權杖接住了先飛到他麵前的閃電和純魔力，把這些能量朝後飛過來的【鋼岩衝錘】丟過去，砰！
海登聳了聳肩，毫發無傷。
保安們開始冒冷汗了。
三個法術互相抵消，一個法術對他無效。海登甚至連自己的魔力都沒花到。這就是他的技巧，是偏轉，是精度。這是他的天才，也是他當了七年獨狼傭兵磨煉出來的專業水平。
上等人有無限的魔力可以隨便用。下等人玩不起，那當然隻能細心鑽研怎麽在米粒上雕出花來作弊了。
“其實如果你們數量再多一倍，我就真忙不過來了。”
海登很實誠地說，
“真讓我正麵單挑一個標準戰鬥班，我還是比較沒把握的。”
他能同時接住兩個法術，引導魔力去和第三個抵消。但同時飛過來十個可怎麽辦？他也沒那麽多手啊。所以如果真要單獨對付一整個戰鬥班，海登會想辦法先偷襲幹掉一半。
公司保安們卻顧不上和海登貧嘴。保安班長被海登打到糞水溝裏去了，他的副官立刻呼叫支援：【這裏是第六班，我們——】
海登可沒有能耐黑掉大公司的軍用通訊網絡。
所以他選擇作弊。
就在這名副官要呼叫上級的時候，海登也舉起了他的左手。他右手拿著青銅權杖，左手卻拿著一個比巴掌略大的小鍾。那鍾是用一半黃金和一半鐵製成的，吊環部位卻是石頭，而且石頭上銘刻著不可直呼不可直視的古神之名諱。
然後海登用右手的青銅權杖在左手的鍾上敲了三下。
“變亂（balal），變亂（balal），變亂（balal）。”
一邊敲鍾，海登一邊用古老的語言念誦了三次。
四名保安身體微微一震，眼神突然都顯得有些迷糊。但保安副官還是繼續向上級匯報：【——我們遭遇到了高危險級的敵意單位，請求支援！】
然而與此同時，他的上級排長以及所有正在聽這個通訊頻道的人，聽見的話卻是：【我們已經將這些逃亡罪犯製伏了，他們的戰鬥力不怎麽樣。現在就帶他們回去。】
所以接下來當然不會有任何支援。
海登沒有黑掉大公司的軍用通訊網絡。
但他混淆了這些保安腦子裏的語言思維模式。他們現在的想法和他們根據想法組織起來的語言已經被海登混亂了。強變為弱，敗變為勝……具體的內容海登其實也沒法精密操控，隻能說大致上應該是這麽回事。這個法術是他從一塊真正的古代蘇美爾泥板殘片上還原出來的。還原了一半，自己琢磨填補出另一半，所以效果並不穩定，而且幾個小時內就會失效。
然而這用來對付普通保安卻也足夠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說出來的話以及聽到彼此說的話都顯然很奇怪，頓時陷入慌亂。而本來個體力量就比海登差一個級別，戰鬥力一半靠裝備，一半靠配合，現在彼此之間卻無法溝通配合的四個保安，又還能把他怎麽樣呢？
所以沒再過兩個回合，下水道走廊裏就躺滿了橫七豎八的身體。四個保安一動不動地昏倒在汙水裏。而海登隻有身體周圍的綠色護盾搖晃了一下，前額上沁出了幾滴汗珠，除此之外便沒有任何疲倦的跡象。
“你……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的？”
陶德的腦袋仍舊痛得快要炸裂，但他還是壯起膽子詢問海登。他身邊那兩個還沒昏迷的學生正忙著把被擊昏的同誌們複蘇，所以交涉這事就隻有陶德來做了。
順帶一提，海登現在沒有穿他平時的灰色巫師袍子，而是套著一身黑色的全身緊身衣，沒有多餘的裝飾，隻露出眼睛的部分。這種緊身戰鬥服實際上就是把特殊的黑色史萊姆附著在全身，重量很輕，不會發出聲音，穿起來十分舒適，甚至還能變形輔助身體動作，防禦力也不差。
實際上，這乃是煙霧鏡生命建設公司幾年前上市的軍用生物魔法產品。海登六天前從那些中美洲傭兵身上剝下來了好幾件。因為這幾天封城，他還沒機會把戰利品拿去黑市上賣掉，全封印在自家地下室裏。這次他要闖進大公司包圍圈犯險，當然不至於傻到和平時一樣打扮，否則事後難免被公司識**份，幹脆就穿上一套史萊姆緊身衣了。
安潔拉倒是不需要穿這種東西，但她也得隱藏身份。所以海登便把她身上那套婚紗變形成了和史萊姆緊身衣同樣外形，顏色卻是白色的版本。倆人一黑一白，就這樣溜進下水道來。
隻可惜海登的言辭舉止都很有特色，陶德前段時間又才剛被他揍過兩頓，怎麽可能辨識不出？
“這還用說？”
海登皺起眉頭，
“當然是來救你們這幫小兔崽子的。廢話少說，阿拉斯托在哪？”
有那麽一瞬間，陶德猶豫了一下，擔心海登是不是大公司的走狗，想要從他們這裏騙出阿拉斯托的位置。但他很快意識到，事到如今大公司已經根本沒這個必要，他們反倒不如試著相信一下海登真的是個天外救星。所以他趕緊把十幾分鍾前阿拉斯托和他們說的話給複述了一遍。海登聽著聽著，逐漸皺起眉頭。
“在這個基地裏準備玉石俱焚的搏命手段？這不可能！對方是成建製的神族戰士！在正經的戰場上，一個落了單的戰鬥型調整者也至少需要一個凡人的重火力營來對付！”
海登說到這裏，指了指地上那些昏迷的公司保安，
“如果沒有帶重火力裝備，像這樣普通的特種兵，哪怕整個團都會被一個戰鬥神族殺光！你們真覺得阿拉斯托有辦法拖一支神族戰術小隊去死？”
陶德他們無言以對。
“你說你們的地圖是阿拉斯托給的？趕緊複製一份給我。”
他們照做了。
然後陶德終於忍不住問出一個他早就想問的問題：“既然一個神族戰士可以打贏一整個團，而你最多單挑一個班，你到底為什麽還要過來？”
海登從地圖上抬起頭，眯起眼睛：“你們這些學生小鬼之前一直在和密特拉集團作對，和現代最強大的神群對著幹。你們為啥要做這種事？我知道你們都是中產階級好家庭的小孩，父母基本上都在密特拉集團或者相關的子公司裏上班。老老實實讀完大學去大公司裏就職不好嗎？你們又不是活不下去，幹嘛要造反？”
他說到這裏，還冷笑了一下：“別告訴我你們反公司就是因為覺得阿拉斯托他媽的帥爆了。”
有趣的是，陶德先是一愣，接著便勃然大怒：“當然不是！你把我們當白癡嗎！？隻是想活命誰他媽都活得下去！但是像那樣活著哪還有什麽意思？每天拚死拚活熬夜讀書寫報告，好不容易畢業了再進公司每天輪班工作至少十二個小時以上？反正那樣活著也沒有盼頭，還不如拚命反抗一把！”
他說完這話，自己都愣住了。
“所以你這不是也懂嗎？”
而海登則挑起眉毛，
“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不爭氣和死了也沒區別。如果我今天不來淦大公司的屎眼，拉你們這幫愣頭青一把，那我就他奶奶的活得不爽。”
活不下去，在這個時代，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是絕對性的描述，而是一種相對性的描述。隻要你稍微還有點剝削價值，那麽找個公司出賣自己餘生的方法總找得到。
但是，當一切都是一潭死水，當世界就是個大糞坑，努力一輩子也不可能往上爬，人活一生就隻是為了從出生到累死都被資本家剝削，什麽成果都留不下來，連死了都要繼續當公司鬼的時候……你在這個糞坑中努力“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麽？如何才能活得快樂？你想要怎麽活？
“我今天不是為了尋死而來的。我是為了活下去而來的！”
所以海登嚴厲地說，
“我是來救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讓我們都能活過今天才來的！”
海登確實從來都不想死。他還想要被安潔拉照顧得幸幸福福過上一輩子呢。他還想要開發廉價治療魔藥，讓更多人都能活命呢！
所以陶德以及另外那幾個學生都啞口無言。
這之後他們沒再多說什麽。海登在地圖上指點了他們接下來可以往哪邊逃，畢竟他自己剛剛就是穿過包圍網溜進來的。陶德在臨別之前用力朝他鞠了個躬，雙方就此別過。
安潔拉乖乖站在旁邊看完了全過程。她從頭到尾幾乎什麽都沒做，直到學生們走遠，她才歪著腦袋向海登問到：“主人，既然您那麽急著要救助拉斯托先生和其他學生們的性命，為什麽不直接讓我解決路上遭遇的所有敵人呢？”
“因為我們在大公司的包圍網裏。你的能量太奇怪了，而且經常和現代奧術發生奇怪的反應。一旦讓你在這裏直接出手，密特拉集團一定會馬上發現。我們是來救人的，戰鬥隻是手段，在找到人之前沒必要打草驚蛇。”
海登搖搖頭，
“而且我剛才不確定阿拉斯托的確切位置在哪，在這下水道係統裏亂跑也沒用。現在狀況不一樣了。他們如果要據守，在戰鬥神族手底下撐不過幾分鍾。你正常運轉起來，帶著我直接衝到目的地去！”
安潔拉立刻微笑著點了點頭。她走過來，用公主抱的姿勢把海登抱起，接著便身纏翡翠之光，在下水道中騰空飛翔。她的飛行比聲音速度更快，卻奇跡般地沒有引發任何衝擊波，而且變向轉彎都像，都像……根本不像任何東西。現實中沒有任何東西在飛行的時候可以完全不管牛頓力學的。就連【飛行術】都需要考慮重力和慣性影響。
然而安潔拉指哪飛哪，無視重力、慣性、空氣阻力等等所有物理現象的限製。她可以用快得離譜的速度飛行同時隨意拐彎，而且拐彎的時候所有全新的速度都會投入新指向的方向，不會因為之前的動量傾斜。
不過和安潔拉目前為止做到過的奇葩事情相比，這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不了的。唯一的問題隻在於，密特拉集團的監視網恐怕很快就會發現下水道裏有個怪東西正在以不可能的方式亂動。
隻是事到如今，既然已經知道阿拉斯托的所在位置，而且還得知他打算和戰鬥神族打陣地戰，那麽在海登看來，暴露自己的位置已是無奈之選。他甚至擔心自己趕到的時候，阿拉斯托他們已經被【執金剛神】殺掉或者幹脆自爆而死了。
所以當安潔拉抱著他，真的趕到現場時，眼前的狀況才是如此地匪夷所思。
在這地下水道通路的盡頭，在那巨大的廢棄地下倉庫中，海登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學生們遭公司部隊淒慘**的景象。
狀況恰恰相反。
他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的戰場。
這裏的場麵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十幾個學生，以約蘭達為首，揮舞著手機形狀的戰鬥魔導器。一部分人高舉著藍色的護盾，其他人則尖叫出各種真的會打死人的戰鬥奧術。各種顏色的魔力閃光一道接著一道，在巨大的地下倉庫中亂飛。
他們的敵人是數量約兩倍以上的公司保安，和海登剛剛打昏的那些差不多。雖然學生們拿著之前煙霧鏡公司偷偷賣給他們的軍用魔導器，但很顯然還是密特拉公司保安的裝備更好。然而這裏的狀況卻很奇怪。至少一個排的公司保安們竟然被這些學生們在戰場中壓製住。因為周圍沒有可以躲藏的掩體，他們不得不聚集在一起撐起護盾，被牢牢壓製在護盾後麵不得移動，隻能靠魔力防護和對射，打純粹的消耗戰。
但是，學生們和大公司打消耗戰本來應該是不可能占據上風的。
海登環顧四周，竟然找不到阿拉斯托的人影。
取而代之，海登感覺到的是一股奇怪的魔力。
安潔拉的飛行速度太快了，所以他在路上沒能感覺到。然而此時此刻，海登卻意識到這個地下倉庫，這個廢棄工業城區的下水道裏，正流動、匯聚著一股不可思議的能量。僅僅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增幅了學生們的魔力，磅礴的力量仿若海浪般壓下來，讓他們射出的戰鬥奧術甚至能壓製住兩倍數量的公司保安。
這個情況，不用說也知道，顯然很奇怪。
而且，對現在的海登來說最為奇怪的是——為什麽密特拉集團的戰鬥神族沒有出現在這裏？怎麽隻有普通公司保安們在和學生們戰鬥？
對密特拉集團來說，他們肯定也擔心【波旬】這破事鬧得夜長夢多。既然都已經把【執金剛神】部隊派了一小隊過來，公司肯定沒有不趕緊動用的道理。
……除非他們有什麽不先趕緊投入神族戰士的理由。
一股難以形容的危機感，就在這個時候湧上了海登的心頭。
“後退！”
他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
安潔拉立刻聽從了。她不僅可以隨便轉彎，甚至還可以瞬間倒退著全速飛行。幸虧如此，下一秒鍾發生的事情並沒把他們卷進去。
地下倉庫的空氣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