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降魔
現代人對付高級魔鬼的辦法，一般都是靠大公司精銳安保部隊用重火力把魔鬼打成渣。
古代魔法中另有一套對付魔鬼的辦法，但都特別麻煩。
實際上古代魔法最大的問題就是需要時間。長篇大論的咒語，儀式，法器，材料，或者魔法陣之類的。當古代魔法師慢吞吞花上三個小時的時間才準備好一個儀式的時候，現代奧術師三秒就能丟出一個奧術了。
那麽，難道就不能用現代工業化大量生產的方式，提前把魔法陣之類的東西準備好嗎？也不行。因為根據古代魔法的理論，儀式工具的創造其實也是儀式的一部分。儀式並不僅僅在儀式時開始，在儀式前就已經開始了，所以隻能由施法者親自準備工具。
不僅如此，古代魔法還講究特定化，不可複製性。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未必能用同樣的魔法來解決，而是要根據施法者在現場臨機應變的判斷。而且在那些古老的典籍裏，古代的魔法師還特別喜歡使用隱喻、詩歌、充滿象征意涵，謎題般的方式來描述過程和效果，以及他們自己臆想的魔法理論。以至於從中淘出真正有用的東西又變得難上加難。
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公司難道會想要花費巨大的成本，就為了從一大堆古代典籍裏大海淘金，最後淘出一句壓根不知道有沒有用的屁話嗎？肯定不想。
所以現代的大公司才淘汰掉了古代的魔法，改用基於現代理論和範式的奧術。事實也證明現代技術真的更好用。
古老的神秘，已經被現代的奧秘技術給淘汰了。
那麽，海登又是如何呢？他難道是那種執著於古代魔法、工匠精神的複古派嗎？
當然不是。他最初研究古代魔法的原因，可是為了開發出量產型，誰都買得起的傳統魔藥。誰要搞什麽工匠精神了？
所以就算要用古代魔法對付魔鬼，海登也有一套自己的玩法。
他放下手中五芒星，撤掉自己的法術。魔鬼一愣，立刻就朝海登衝了過來，卻見海登拿起手機，用手機的三維投影功能投射出一個魔法陣的圖案，照在他自己，以及安潔拉和艾莉西亞身上。
魔鬼一時間不由得哈哈大笑。它在這世間混了很久，早就知道這種非手工的魔法陣對魔鬼壓根沒有用。所以它繼續往前衝，高舉圖騰柱砸向海登的腦袋——然後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了。
一種沉靜且無形的力量圍繞在海登周圍，擋住了魔鬼的圖騰柱。
“封魔性魔法陣的重點，在於劃分內外的圓形，以及賦予權威和保護之力的名字。除此之外的符號都沒那麽重要。”
海登和緩地說，額角上還滴下一滴汗珠，
“我研究了這些術式半年，去蕪存菁，最終得出這個結論：隻要我自己身上攜帶著手工銘刻的神名，而且待在法陣裏作為魔法的核心，那麽就算圓環本身是三維投影，法陣的保護作用也會保留80%左右。”
對付魔鬼隻有兩個辦法，要麽像現代人一樣用更大的火力把它打成渣，要麽就像古代人一樣使用它會害怕的，或者能克製它的東西。
名字具有力量。古人相信，知曉一個名字，使用一個名字，就是在施加它的力量。
海登並不知道魔鬼為什麽會害怕這些古老的名字，但……反正能用就行。世界上充滿了各種力量，而一個巫師隻需從中略微揩點油，就能走得很遠。
魔鬼惱怒起來，吐出蛇一般的舌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它舉起圖騰柱，狠狠砸向無形的魔法圓。僅僅餘波便讓整個別墅都搖晃、顫抖。再砸兩下，怕是要先把這棟高級房子砸垮了。
海登亦是苦不堪言。這以他為核心的新式古典魔法陣畢竟是還沒實戰測試過的東西。魔鬼每次用圖騰柱砸到法陣上，海登都感覺自己的腦袋也被大錘砸了一下。再這樣下去，要麽他的腦袋先裂開，要麽房子先垮掉砸在他腦袋上。
這個魔法陣隻針對魔鬼的攻擊，對正常的物理現象是完全沒有保護效果的。
“安潔拉！”
情急之下，海登大聲喊到，
“你頂上去撐一會！全力防禦拖到安保部隊過來就行！”
海登實在不想這麽做。他不知道安潔拉到底多強，隻知道她至少不會弱於一輛主戰坦克。但這個魔鬼肯定比主戰坦克還強。萬一安潔拉被魔鬼拆了怎麽辦？
可是如果不讓安潔拉先頂上去，等密特拉集團的精銳安保部隊發現狀況不對衝過來，他們的骨頭早就被魔鬼拿去敲鼓了！
然而安潔拉聽到海登的話，卻搖了搖頭：
“恕難從命，主人。”
她這麽說。
“啊！？”
這下連海登也傻眼了。
連要求重新考慮都算不上，而是直接對抗主人的命令。老實說，海登有股被背叛的感覺。
“因為效率低下。”
但安潔拉繼續說，然後從容不迫地走出了魔法圓。
下一刻發生的事情，讓海登和艾莉西亞都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安潔拉朝魔鬼走過去，在魔鬼反應過來之前，伸手戳了戳它的圖騰柱。
那根圖騰柱立刻變成了雪白的鹽，嘩啦嘩啦灑了一地。
這下別說艾莉西亞，連魔鬼都懵了。它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鹽，一臉不敢置信。
而海登至少看懂了更多東西，雖然這也讓他更加驚駭：作為一個專業的古今皆通的咒法師，海登的眼睛不止可以看到魔力，還可以看到一部分魔力組成的文字。
就肉眼來看，安潔拉隻是伸出手輕輕一戳。然而從魔法的視角，那一戳就是極高密度的文字列，是寫成數億行，甚至是數兆行的魔法語句。海登直接目睹這些東西，幾乎要因為驚恐而戰栗不已——因為這些文字列裏的用詞，他至少百分之九十都看不懂。僅有的能看懂的部分，全都是他以前在舊書甚至石板上找到的上古神格的名字。
更可怕的是，安潔拉幾乎沒有消耗任何魔力。這絕對違反了已知的魔法規則。那個瞬間，海登簡直感覺自己在魔法上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在腳下支離破碎。
媽的，這也太不可名狀了。
所以海登花了一秒鍾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人畢竟是很實用主義的，不會因為看到什麽不可名狀的知識就發狂然後被送進精神病院。
與此同時，安潔拉也沒有放過那個可憐的魔鬼。她隨手撿起地上一些被魔鬼砸爛，從地底下打出來的泥土，向這些泥土吹了一口氣，然後朝魔鬼灑出去。那些泥土瞬間變化成十個一米高的，活生生的泥娃娃，蜂擁而上，全部抓在魔鬼身上。四個抓住它的腿，四個抓住它的手，兩個爬到它的腦袋上，試圖把魔鬼往地上壓。
魔鬼奮力掙紮，大聲咆哮。它高聲吐出古老的咒語，光從聲音就能知道那是邪惡的上古魔法。憎惡、怨恨、憤怒、蔑視、嘲笑。有如將世上一切負麵感情丟入鍋中熬煮沸騰而發出的詛咒，其能使風淤塞，使水幹枯，使大地腐敗，使火焰熄滅。
“不行。”
所以安潔拉平靜地說。
她的語氣毫無威脅、毫無惡意，聲音也不大。
然而魔鬼卻一臉驚恐地瞪大眼睛——因為它的魔法失控了。下個瞬間，伴隨一陣轟響，它嘴裏就炸出強烈的毒煙與大火。雖然沒有把它自己弄死，卻也讓它嗆咳連連，簡直狼狽至極。
好在這場爆炸至少炸掉了撲在它身上的小泥娃娃。魔鬼趁機衝向安潔拉，朝她揮出巨大的爪子。安潔拉並不避讓，正麵伸出雙手擋住雙爪。魔像與魔鬼正麵交鋒，正麵相抵，互相施力。
魔鬼粗壯的手臂上浮現出血管，肌肉隆起。它用四隻腳踏穩下盤，注入力氣。這力氣足以掀翻坦克，推倒房屋，舉起火車然後丟出去。
“……你、你到底是誰！？”
然後魔鬼就神色大變，竟開始口吐人言，
“我不相信！你是……你是……”
安潔拉沒搭理它，很淡定地繼續往前推，再往前推。這個三米高的魔鬼居然就這樣被她推到牆上。安潔拉沒有停下，繼續用力。很快海登和艾莉西亞就聽見魔鬼發出“咕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凶猛嚎叫聲，然後被安潔拉掰斷全身骨頭，化為灰燼。
“威脅已經被終結了，主人。”
安潔拉轉過身來，笑眯眯地對海登說。
有那麽一瞬間，海登幾乎想要放棄思考了，但他的自尊不允許。
“並沒有。”
所以他回答，轉過頭望向顯然受驚過度的艾莉西亞，
“你現在也看到了，女士。有人試圖讓你‘永遠消失’，而且不但請得起一流傭兵小隊，甚至還能使喚魔鬼，殺害你的女傭。你現在是不是該認真考慮一下趕緊躲到公司的安全屋裏去，再順便想想可能是誰有能耐和理由做這種事？”
海登說到這裏，停頓一下，皺起眉頭，
“而且這人還可能和崇拜魔鬼的恐怖分子有關。”
該死，我怎麽就攤上這種事了？
然而艾莉西亞呆呆地聽完海登這番話之後，卻說出了一句出乎他意料的話：“不是。”
“……啥？”
“這件事情和崇拜魔鬼的反公司主義者無關。”
艾莉西亞回答，神情還明顯有些呆滯，但已經逐漸回過神來，
“真正的魔鬼不會在死掉之後馬上變成灰燼。”
她指了指被安潔拉推到牆角的那堆灰：“這隻是個魔鬼的投影，是召喚術。”
海登暗罵了一聲自己的愚蠢，拍拍自己的額頭。他確實在古書上讀到過這個，隻不過他畢竟沒真的召喚過魔鬼（畢竟，誰會隨便召喚魔鬼？），也沒和魔鬼打過實戰。
但是，為什麽艾莉西亞這個藝術型的公司人會知道這種知識？
“召喚魔鬼襲擊某些地方，然後宣稱這是反公司主義恐怖分子所為，這是公司很常見的手段。我見得太多了。”
艾莉西亞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問，
“真正的魔鬼信徒是把魔鬼當成神來崇拜的。他們不會隻讓一個魔鬼衝出來，而是一擁而上和魔鬼一同戰鬥，相信自己死後能夠轉生成魔鬼。”
這套說法其實有些偏頗，不過她大致上說的確實沒錯，而且也更符合海登目前為止觀察到的東西。
海登目前為止都看到了些什麽？
有人在全新雅圖到處售賣非法的夢境晶片。
有人在文樂俱樂部測試奇怪的新型人格修正晶片。
有人花錢請傭兵到處散播艾莉西亞出軌玩小鮮肉的假資料。
有人甚至花大錢請一流傭兵，外加召喚魔鬼，想要讓艾莉西亞“永遠消失”。
假設以上這些事都是同一個人搞的（根據海登的經驗，這可能性很高），再加上艾莉西亞現在的證言，那麽這個人就很有可能是大公司裏的人。例如某個大公司的某個主管，為了肮髒的辦公室政治需要把亞當或他老婆給怎麽樣。
而海登也必須把這個家夥揪出來解決掉，因為他之前偷了對方人格晶片的資料。如果對方一直惦記著這事要繼續派人找海登麻煩，海登的日常生活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所以如果艾莉西亞能夠告訴他，有哪隻公司狗可能試圖謀害她或她老公，海登或許就可以把他抓出來查清楚解決掉。
“說到這個，這事還得趕快通知亞當。你們真的沒有什麽夫妻緊急通訊線路之類的東西嗎？”
海登拿起手機試圖聯絡亞當，但係統表示他正在工作中，拒絕任何打擾。
“不。不需要那麽急著告訴亞當。”
回過神來的艾莉西亞連忙擺手，
“我們必須先把事情的究竟搞清楚。”
這話似乎有點怪，但海登正好也比較喜歡這種總之先搞清楚目標的辦法。
“所以，你知道有哪個嫌疑人可能是幕後黑手嗎？”
他一臉期待地問，
“我可以幫你們把他解決掉，費用打五折。”
可是聽見他這話，艾莉西亞反而又流露出猶豫之色，似乎意味著她確實知道什麽，卻又不太願意說。
“天啊，嫂子——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對方是誰能讓你那麽害怕？總不會是密特拉集團的ceo吧？”
所以海登故意把口氣說的特別誇張，擺動著兩隻胳膊，想要緩解一下現在這嚴肅的氣氛——老實說，現在其實真的就應該嚴肅一點。女傭被打爆頭的屍體還癱在客廳地上呢。
隻不過艾莉西亞顯然並不在意自家女傭的死，她甚至沒正眼看一下女傭的屍體，而是用一種迷惑而敬畏的目光盯著安潔拉看了一會。
安潔拉正在哼著歌幫她修理房子裏被打爛的地方。一如既往，她朝那些地方吹口氣，一切東西就自己活過來跳回去修複好了。這場麵實在令人細思恐極。
很顯然，艾莉西亞腦子裏正在轉動著和魔鬼之前差不多的念頭——看看安潔拉目前為止做過的事！這台人偶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說真的，連海登都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老天啊，安潔拉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一碼歸一碼，眼前的正事比較重要。
所以艾莉西亞沉吟片刻，最終還是開口說：
“隻有一個人會因為讓我消失而得利。”
海登洗耳恭聽。
而她接下來的這句話，便真正讓海登為之大駭。
“那就是你稱之為朋友，而我稱之為丈夫，在密特拉集團新雅圖分公司擔任新項目主管的那個人。”
艾莉西亞神情嚴肅，
“隻有亞當會因為我的消失而得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