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跟著長官逛香港

每次出海,我們都會停靠多個國家的港口。2007 年我們乘斯坦尼斯號航空母艦第二次去波斯灣打仗時,也去過好幾個國家,發生了一些故事。下麵我在這裏集中講一講 2007 年我們在香港休息遊玩時的一些經曆。

我們這次坐斯坦尼斯號航母到波斯灣打仗,比我們上次坐卡爾·文森號出海更加難受一些,因為我們在戰區裏打仗的時間更長,靠岸休息的次數更少。我們來的時候,就是直接從美國開進來的,中間沒有在任何地方靠岸。進入波斯灣後,我們馬上打仗,過了很久,才第一次靠岸休息。我們靠岸的港口還是巴林和迪拜,但是沒有上次去的多,好像總共去了巴林兩次,迪拜兩次,基本上等於我們打一個月的仗,也休息不了一回。我記得差不多要一個半月到兩個月才有一次休息,可能是前線打仗太緊張了吧。等到我們打了半年仗該回家的時候,來接替我們的那艘航空母艦又來不了了。我聽說是它的一個核發動機有毛病,不能正常工作,那艘船還能走,但是沒有百分之百的能力打仗。這樣它就是有問題了,不能馬上進來,我們就不能走,結果把我們回家的時間又給拖後了。我們 1 月就出海了,回到家的時候夏天都快過完了,好像都到 9 月了吧。

我們在從波斯灣回美國的路上,去過新加坡靠岸一次,香港靠岸一次。新加坡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多少變化。隨後我們又到了香港。這是我第一次到香港,所以很多東西很新鮮。我們到香港之前,跟去別的地方一樣,已經把一些情報官員派到香港,去了解當地的安全狀況,比如說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要注意些什麽問題,然後再把這些情況通告船上的人。我們在下船的時候,大家要開一個短會,說這裏不能去,那裏不能去,同時告訴我們,為什麽不能去。當時聽說有些黑社會的地盤不能去,據說以前有美國大兵在那裏被人家殺掉的。

我們應該去香港的九龍港,可是因為航空母艦吃水太深,進不去,就停在了離九龍港不遠的海上,然後再雇當地人開著小船來接送我們,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們一到,那些香港人就開著一個個很小的平板船——就是前麵一個平板,後麵一個發動機,可能就是當地人說的小舢板——來迎接我們。我們必須坐那種船從港口到航母來回來回地走,非常不舒服。我們這些大兵,天天在海上待著,都沒有事,可是一坐上他們的小船,很多人都暈得不行,比我們待在航母上的滋味難受得多,因為航空母艦大,晃得慢,這種船小,晃得很快,就是不停地抖動。有幾個軍人站在我旁邊,一會就不行了,還有人吐起來了。我還好,沒有暈這種小舢板。

這次出海,每次下船上岸遊玩,我都跟兩個老兵一起走。那兩個人一個是我們車間的老板,那個馬來西亞人,另一個是一個白人,也是他的最要好的朋友。航母上有一間屋子叫作“準備室”,飛行員們每次要飛出去前,都要在那裏開一個短會(Brief),分配任務,協調行動。平時他們也在那裏休息和等待,就算是他們的工作室。跟以前一樣,我們下船的時候,都要去那間準備室簽字,記下來我跟誰和誰,幾點幾分一起下船玩去了。回來時我們也要去那裏簽字,說我們一起回來了。

我們正準備走,我們隊長、副隊長,還有一幫飛行員軍官來了,他們也是來簽字的。一看見我,他們就把我攔住,說:“你,過來,你今天要跟著我們走。”我問,為什麽?他們說:“你來給我們當翻譯。”因為香港這個地方,有些人會說英語,但是說不太好,就是蹦一個字再蹦一個字那樣,他們嫌累得慌,就讓我去替他們說。我說:“我又不會說粵語。”他們說:“你是中國人,你說話香港人會懂的,對不對?”我對他們說:“我可以去給你們當翻譯,可是我已經跟這兩個人一起簽好字了,他們是我的下船同伴(Lift Body)。”那些軍官說:“沒關係,你們兩個也來,跟我們一起走。”結果我們 3 個人都隻好跟著軍官們一起下船了。

雖然我們軍隊裏口頭上也說,不同軍銜的人不能出去一起玩,但是隻要不是差得太遠,軍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如說,我跟我們老板的軍銜不一樣,但他是士官,我也是士官,差不多嘛,人家就不管了。但是我不能跟軍官一起出去,因為差別太大了。所以軍官總是跟軍官在一起,小兵總是跟小兵在一起。這次軍官們說讓我去給他們當翻譯,也算一條理由,我們跟他們一起走,也不算錯。也有人跟著同級別的人一起下船了,出去後又換了別的級別的人,因為大家都喜歡跟談得來的人一起出去玩。

軍隊的另一條規定,就是不允許很多人一塊走,不準多個人一起簽字,因為那樣軍隊不好追蹤管理,可是一般我們飛行隊的所有軍官總在一塊玩,所以他們就 3 個、5 個分開簽名,出去以後又匯合在一起。所以我們逛香港時,就是一大堆人,有我們 3 個大兵,還有 20 多個軍官。

可是軍官畢竟是軍官,他們去的地方跟我們當兵的可不一樣。我們出去之前,他們就對我們說,他們會在外麵住旅店。我問他們:“我們怎麽辦?”我們隊長、副隊長都說:“你們不用擔心,我們住在哪兒,你們就住在哪兒,我們全包了。”我“哇”了一聲,很吃驚,也很高興。

他們這些軍官還在航母上的時候,就通過電話或者海軍在香港的辦公室,租好了一家大賓館的許多房間。我們航母一到,他們就住到裏麵享受去了。他們是幾個軍官住一個套間,就是那種很大的單元,裏麵什麽都有,很像是家的感覺。我們不能回船,要跟著他們,給他們做翻譯,所以我們自然不用付錢,也在裏麵住。住賓館當然舒服得多,不是船上可以比的。聽著好像是我們占他們的便宜,但是他們非叫我們來幫忙的,就等於我們跟他們交換。他們的工資比我們高得多,他們無所謂。

到了那個地方,軍官們就開始喝酒。軍官也是人嘛,隻不過因為他們很多人都有家,有老婆孩子,所以不會去外麵找妓女亂來。美國人也沒有很多娛樂方式,就是坐在那裏喝酒,一喝一個晚上。他們有些人一邊喝酒,一邊打撲克,還有些人就是坐在那兒看電視。再有就是聊天,也拉著我們聊,什麽都說。好多軍官也沒有多大點,也像小孩似的,說呀鬧呀的。我們這裏最大的官,就是我們隊長,也就 40 多歲,天天開飛機,身體挺好的,性格也挺隨和,跟著大家一起玩。

我到了香港才知道,我的車間老板還會說粵語和中文。平時工作中,我們當然都說英語,這個容易理解,總不能說在美國的航母上你用中文吧。在新加坡靠岸時,我們 3 人一起搭伴上岸玩,他還是說英文。新加坡人會說英文,但是他們喜歡說中文,可是這個馬來西亞人在新加坡時也沒有說過中國話,其實新加坡離馬來西亞很近的。到香港後,雖然我不會說廣東話,但我說普通話時,香港人也能聽懂。我們出去玩坐出租車裏,他們兩人就讓我坐在前頭,好跟司機說話。可是我跟司機說不清楚的時候,我們老板突然在後麵插嘴了,說的是粵語,還說得很好。我吃了一驚,跟他說:“我從來不知道你會說粵語。”這時他又用中文說:“我還會說普通話。”結果又嚇了我一跳。他是馬來人,不是華人,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粵語和普通話,可能他小的時候有很多朋友是中國人吧。

這一趟去香港比較舒服,除了一天必須回去站崗,其他 4 天就是跟著我們的軍官轉,他們去哪,我們就去哪。因為軍官們知道我們這些兵掙錢不容易,他們就說:“你們給我們當翻譯了,所以你們跟著我們走,這一路的消費,就不用你們掏了。”我們出去玩,軍官們掏錢。我們吃飯,軍官們掏錢。我們租車轉悠,還是軍官們掏錢。我們住賓館,軍官們已經訂好了,已經付過錢了,我們當然更不用掏了。

誰都說我們當兵的花錢大方,其實跟我們這些小兵比起來,那些軍官們比我們花得多得多,是我們的好幾倍。他們的收入高,所以根本就不在乎。他們要玩什麽,就讓我們跟他們一起去。白天就是出去吃吃飯,逛逛街。我記得我們沒有看電影,也沒有去歌廳,總是去酒吧。好玩的是,我們這些軍官裏有一些年輕人,長得很帥,喝多了酒就上去跳舞。酒吧裏有一些女的,她們看出這些人是美國軍官,就上來使勁地纏住他們,要他們跟著她們走。我們的軍官就是不去,她們就不停地央求,特別可笑。

其實我們也沒有太多可以翻譯的,沒有我們,那些軍官們一樣可以玩得挺好。平常我給他們打手勢,經常見麵,但是他們坐在飛機裏,我在甲板上,都忙著工作,沒有機會聊天。他們現在就算是找一個借口,給我一種待遇吧。我不太愛說話,也不善於交際,可能就是因為我工作幹得好,人也老實,從來不搗亂,那些軍官們就都喜歡我。所以我覺得幹好工作是最重要的,不然他們誰會知道我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