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破局

賀家的院子裏設了兩重結界,疊加的幻術讓房子都扭曲歪斜,看多了讓人人暈眩,胃裏一真惡心。何歸緊皺眉頭,抬腳咣啷踹開身邊一扇木門,裏麵三隻黃皮子慌亂地鑽了出來。

“哪裏走?”何歸看了眼渾身**躺在地上的男人,抬腳踩住一隻黃皮子的大尾巴,疼得那家夥吱吱吱地叫喚,連聲哀求:“河神爺爺饒命啊!”

河神?何歸自覺著是當擔不住這兩字,但作為海河裏千年的老家夥,他倒也不阻止小妖怪們獻點兒殷勤,沒糾結這個稱呼,直接問:“為何害人?”

小黃皮子連忙回答:“不是害人,全是他自願的啊。”

“他見的是你這身皮?”何歸挑起眉梢,他太知道這些小妖精的手段了,渾身上下的膽子加一起也就騙人雙修,害命是萬萬不敢的。

“我……我……”門口跑掉的兩隻黃皮子又折回來,頗有點姐妹義氣,支支吾吾地說話:“河神爺爺,我們姐妹……真沒幹什麽……都是那狐妖逼的……”

“她逼你們?還是你們自己樂意的?”何歸陰沉著臉,黃皮子精互相看一眼,黑眼珠子骨碌碌轉兩圈說:“自然是她逼的,我們哪兒幹呢?河神爺爺,您說是吧?”

三個黃皮子小妖忙著給自己開脫,何歸猜著該是沒膽量騙自己,於是問:“剛才可見到有生人來?”

“生人?”黃皮子妖怪想了想回答:“今晚前前後後進來了十三個人,河神爺爺要找哪個?”

“施加混淆咒,用了假臉的那個,”何歸說。

個頭稍大的黃皮子精搖搖腦袋:“河神爺爺,我們姐妹法術低微,實在是看不穿混淆咒啊!”

“我知道!”被踩著尾巴的黃皮子精拔高聲音,它討好地朝何歸拜拜,然後深處小短手指著東邊說:“我見著了,隻有一個人被張管家帶去了東院裏。河神爺爺,您要找的是那個人吧!”

“你倒是不笨,”何歸腳尖一挑把說話的黃皮子精捏在了手裏,“帶我過去。”

“您繞我一命?”黃皮子精渾身打鬥,看著也是可憐。何歸撇了眼地上的男人,對門外兩個小妖怪說:“帶這人離開,他若死了,你們姐們曉得自己是個什麽下場。”

“不敢,我們不敢,”兩個黃皮子一轉身幻出人身,披散著頭發跪趴在地上。

何歸急著去就春長風,隻撇了兩個妖怪一眼,便大步出了房門。手裏的黃皮子扭動著身體,尖銳的聲音指揮著何歸一會兒往左穿過假山,一會兒往右過道門廊,約麽走了十來分鍾,何歸走到一麵黑瓦白牆的院子外。

“裏麵我就不進去了,”黃皮子低聲說,“河神爺爺,您放過我吧,我保證那人不會有事兒的。我真不敢進去,裏麵的東西凶得很,我法力低微實在是不敢啊!河神爺爺求您了!求您可憐我……”

黃皮子精太吵,何歸聽得心煩鬆了手勁兒,小妖怪趁機呲溜一下鑽出去,跳進草裏,三兩下子就迅速沒了蹤影。

“她倒是跑得夠快,”何歸回頭看了眼遠處迅速蔓延的火勢,掐指迅速捏了個法訣,接著食指指尖一團火焰燒了起來。

院子上的大門自動打開,何歸進門前順手點了門外的棗樹。巨大的樹冠呼啦啦地燒起來,裏麵一片大亮,何歸按壓肚子,用力往外吐出一根發著綠光的銀絲,那絲線如一條柔軟靈巧的蛇,在空中戳戳探探了幾下後迅速朝著一個方向蔓延開。

之前春長風變臉用的黑水裏加了蛇妖妖丹的些許碎末,此刻讓妖絲追著本體最是靈敏不過,何歸用了不到三分鍾就找到了“錦林閣”。那搖搖擺擺的五層樓隻用了幾根竹子做框架,其他瓦片窗戶全是紙糊的,血紅色**從樓頂蔓下來,泡軟的紙頂軟塌塌地隨時要塌下來。

“狐妖……”何歸深吸口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兒讓他心頭警鈴大作,不由地攥緊拳頭,一個極壞的念頭開始瘋狂生長。

哢嚓!紙糊的“錦林閣”開始倒塌了,何歸意識到他沒時間去細想狐妖的事兒,眼下最主要還是先救出春長風。

“哎!”何歸狠狠錘了一拳頭大腿,咬破手指在空中花了張符咒,然後一腦袋紮進了“錦林閣”裏麵。他一進去就看見了春長風,小警察像個失了理智的瘋子,勾著腰悶著頭來回圍著一根竹竿子繞圈跑。

“小春!”何歸上前拉住人。

時間還沒到,但春長風的假臉已經脫了一半,他倆眼白通紅,黑色的眼珠子看人是直勾勾的呆傻,被何歸拉住,跳起來,指著他嗷嗷嗷地大叫:“鬆開!鬆開!你這害人的妖怪!”

“哎呀,”何歸嘖嘖舌頭,春長風的樣子明白著了人家布下的幻術,這會兒被蒙了神智,腦瓜子轉不了,分不清眼前的真假。

何歸用力一掐指尖擠出兩滴血,抹在春長風眉心,高聲嗬斥:“破!”

“走開!走開!”春長風驅散著他看不真切的黑色爪子,正在黑霧裏鑽來鑽去時,隻覺被人一下子揭開眼前的黑布,他兩腿一軟差點摔個狗吃屎,歪歪斜斜兩步終於站穩了身子才看清來人。

“何師傅!”春長風見到何歸隻覺邁進閻王殿的腳又一步縮了回來,驚喜地拉住對方胳膊問:“何師傅,你怎麽來了?”

“我倒是也沒料到你這麽笨,”何歸歎口氣,在樓上的紙板子塌下來前拉著春長風先一步出去,接著他走到之前畫了符咒的空地,十指相合,掌心虛空,向那紙樓吹了口氣。

平地卷起旋轉的疾風,紙樓一下子被連根拔起,春長風看著白紙破碎飛散滿地,幾根竹竿子被卡巴卡巴幾下壓成碎末掉落下來,風中的東西越來越少,到停息時隻剩下一對血淋淋的獸爪。

“這是什麽?”春長風問。

何歸拿在手裏,長歎口氣:“回去再說吧。”

這一晚上實在驚險,春長風也沒了太重的好奇心,他疲憊地點點頭,跟著何歸往外走。

“你身上是什麽味兒?”何歸走了沒幾步,回頭挑著眉看向春長風。

春長風茫然地搖搖頭,攤開兩手說:“沒什麽?”

“一股子腐肉味兒,”何歸皺著眉,深吸口氣後撇拉著嘴角指向春長風口袋:“裏麵是什麽東西?”

春長風低頭,看見衣服兜濕了一片,拍了下腦袋說:“哦,青棗。”

“棗子?”何歸滿臉狐疑。

春長風卻點點頭,說:“進門的地方有棵棗樹,樹上的棗子有拳頭大呢!”

“我怎麽沒看到?”何歸想到門外的枯樹,尋思是春長風被幻術騙了,懶得多解釋,隻讓他把兜裏的東西掏出來。

春長風點點頭,伸手進去摸到個毛茸茸軟乎乎、冰涼帶著滑膩手感的東西。活了二十年來,春長風再傻也知道兜裏的肯定不是什麽青棗,後背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兩根手指頭捏著那東西拎出來。

在外麵的火光下,春長風可算看真切了,兜裏分明是個出殼一半死掉的小鳥……小小的腦袋歪在一邊,眼珠子裏蠕動著白色的驅蟲,渾身散發著陣陣腐臭味兒!

春長風連忙把手裏的死鳥扔掉,想到那瓜皮帽子嘎吱嘎吱吃的滿嘴鮮紅,他不由地又是一陣強烈的惡心。他撐著膝蓋,哇地一下子把今晚上吃的都給吐了出來,胃裏的酸水還在一陣陣地往上翻湧,何歸拍了拍後背拉人拉起來。

“走吧,”何歸沉著臉說:“沒空兒在這兒磨蹭了。”

老孟眼看著火越燒越到,火苗子竄上天空,似乎要把這天都燒出來個窟窿,他看瞅著自己要被大火包圍,終於是被一步步地逼退到了門口。

“何歸!拔地拉!”老孟向著裏麵拚命喊人,忽然見到火光中何歸拉著春長風跑過來。

“走!”何歸一手扯著一個,三人同時衝出冒火的宅子。

“哪兒……哪兒來的火!”老孟迎頭撞到外麵的人,聽到聲音順勢往身後指。

“孟哥,你喝多糊塗了吧!”老孟晃了兩下站住腳,這才看到外麵多了七八個人,有高壯的男人,也有披著衣服的婦人和探頭探腦的小孩子。

“我……”老孟想要解釋,可回頭一看身後的宅子裏哪有什麽火光,依舊是黑漆漆的老樣子,甚至身邊都沒了何歸和春長風。

“怎麽會?”老孟推開圍著他的人群,盯著遠處空****的巷子回頭問:“還有兩個人……人呢?他們人呢?”

“誰啊!”圍觀的又湊上來,追著老孟問:“就見著你了,還有誰啊?”

“老何,龍王廟的老何啊!”老孟向著圍觀的解釋:“還有拔地拉,就是胡家巷子老春頭家的那小子!”

“火,好大的火……”老孟說著用手筆畫:“裏麵燒了好大的話,我們一起跑出來的。”

“孟哥,你醉了!”人群裏有人大聲說:“你看是說的胡話,別說人了,哪兒有火啊?您是不是喝多了,眼睛花了?”

“我……”老孟對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一時間說不出來半個字兒。

這晚上的一切真真的都如他的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