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正白旗下

“賀醉,”春長風吐出來一個人名,司機聽到後搖搖頭:“沒聽過,但也有可能。我要是沒記錯,二少爺的醫生朋友是姓賀。”

“張大元近期還和什麽人有交往?”老孟問,他對賀醉沒什麽太深印象,隻是聽春長風之前提過幾次這個名字。

“沒了,”司機說:“除開跟二少爺拉關係的,再就是些女人,你們想知道我可以想想她們的名字。”

“不用了,”牢裏已經塞進去香梔子、碧婷和小豆子,春長風不想再有更多女人為張大元搭進去,他朝司機擺擺手。

“你們問完話,我就走了,”司機拿起桌上的禮帽,小心地說:“今天有北京過來拜訪姥爺的客人,我要去火車站接人,再晚怕是要耽誤事兒。”

“沒問題了?”老孟問春長風,見他搖頭,朝著司機擺手:“走吧,有需要你配合的再叫你過來。”

“好說,好說,”司機點頭哈腰地連連應下,問詢室的大鐵門打開又關上。春長風對老孟說:“孟哥,我們去查查萬家巷18號,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總局這裏應該是有老地圖,”老孟說。

“走,”春長風站起身,老孟問:“那個賀醉怎麽了?”

“他就是狐妖的幫手,”春長風說。

老孟:“我也聽出來了。”

“我後悔沒早點發現,”春長風說著不由咬緊牙齒,“要是早發現,我爺爺就不會被害,玉秋也不會被他們抓走。”

“這事兒賴不得你,”老孟摟過春長風的肩膀,推著人往外走:“你要什麽都早早想到,你就不叫春長風,你該叫春上仙,龍王廟裏龍王讓開你坐上去。”

拉著人走出來,老孟笑嗬地攔住一個小警察,讓人帶他和春長風去了文檔室。檔案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盤頭發、塗紅指甲,半洋不土的打扮。她見來人是生麵孔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低頭看著早上的報紙說:“這什麽地方啊?想進去就進去?走走走!”

“曹警官讓過來拿點資料,”老孟解釋。

“那樣曹警官自己過來,”檔案員端起茶杯子吹了口茶葉沫子,慢悠悠地說:“規矩就這樣,誰來都得按規矩。”

警局上下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別看著一些人是芝麻職位但搞不好上麵有硬關係。老孟壓住春長風的胳膊,怕他太過著急一個沒忍住惹出事兒來,自己笑著往前挪了半步,輕聲說:“曹警官在查張部長那樁案子,他忙得很,從海大路警局調了我倆過來幫忙的。警官你看要不行個好讓我們進去,要不然耽擱了,張家人鬧起來,這可是誰沾上都吃不消的活兒。”

聽到是張大元的案子,檔案員的臉色立刻變了,她上下打量一遍春長風和老孟,猶豫半天從櫃子裏拿出一串鑰匙打開背後的大門。

“你倆想看什麽?”檔案員帶人走進檔案室問。

“找天津的老地圖,”老孟說。

“要那個做什麽?”檔案員指了下靠牆的一排架子,問。

春長風說:“我們找萬家巷18。”

“萬家巷哪來兒的18號?”檔案員皺著眉,冷哼了聲:“全天津就一條萬家巷,從頭到尾一共就16號,從來沒聽說過什麽18號。”

“以前呢?”春長風問:“除了現在那條巷子,以前有地方叫過萬家巷嗎?”

“沒有吧,”檔案員扶了扶發髻,說:“我記得八年前總局新來了一個局長,鬼佬事兒多,讓我們把重名的巷子都標出來換了新名,印象裏沒有萬家巷。”

“萬家巷18號有沒有可能是跟附近巷子重疊的地方?”春長風正說著,老孟攤開一張地圖,他手指頭劃過一個個油墨標記點,停在萬家巷盡頭的一個白色的方框上,問:“這是什麽地方?”

“它……”檔案員伸頭盯著看了一會兒,接著腳底下退了半步發出聲短歎:“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怎麽了?”春長風問。

檔案員皺起眉,又退了兩步站在窗子邊,抱著胳膊說:“非要找個萬家巷18號,還真就是那兒了,東邊還有個套在一起的小院子是17號。”

“為什麽沒用?”老孟問。

“我剛來警局的時候聽師傅說過那宅子鬧鬼,”檔案員聲音都輕了幾分:“萬家巷17號和18號的牌子白天釘上去,晚上就掉了,當時有個不信邪的警員坐在宅子外麵熬夜守著,想揪出來是哪個不長眼的鬧事兒,結果第二天被人發現釘在牆上的牌子和守夜警察的腦袋都被摘了扔在地上。局裏上下都不想碰黴頭,所以那地方就一直沒登記過門牌號,後來時間太久,萬家巷也就沒了17和18號。”

“這宅子以前是幹什麽的?”春長風問。

“大清綠營佐領的舊宅子,”檔案員說:“聽說那一家子就是被惡鬼害死的。”

“詳細說說?”老孟一聽來了精神,搬來一把椅子讓檔案員坐下說。

“出來說吧,裏麵陰沉沉的。”檔案員搓搓胳膊出了檔案室,等著春長風和老孟出來後拿起桌上的鏈條鎖了大門。她坐在門口的桌子前,捧著茶杯子說:“我也是聽來的啊,不保真。我隨便一說,你們隨便聽。”

“嗯嗯,”春長風忙著點點頭:“你說說看嘛,什麽鬼能這麽厲害。”

“女鬼,”檔案員扁扁嘴說:“不過什麽樣的女鬼就說法多了。有說是原來死在宅子裏的下人回來尋仇,披頭散發滿臉是血見人就咬;有說是佐領大人的對頭請了個薩滿頭子做法,從地下召來個惡鬼在害人;也有說是佐領家的二兒子在江寧殺過太多人,招了怨鬼的報複。反正是佐領一家上下幾十口人不到十年光景全死光了,病死的、溺水的、上吊的、摔死的……死的人多,說法也就多,傳得也就越玄乎。”

“那你覺得呢?”春長風問:“你覺得哪個靠譜?”

“我?”檔案員轉著眼珠子想了會兒說,“單我說,我更信那附近安樂藥堂王掌櫃的說法。王掌櫃說袁大總統鬧著當皇帝那年他親眼看見過宅子的女鬼,年輕女人穿一身藍底粉蝴蝶花案的長褂子、戴白珍珠流蘇墜子的旗頭,大白日裏跟活人一樣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像是找什麽東西。”

“不是說鬼嗎?怎麽還看得怪清楚,”老孟笑:“是不是佐領的宅子慌太久被附近買房沒地的人占了?”

“不不不,”檔案員連忙擺手說:“王掌櫃說那女鬼是佐領大人的小兒媳婦,光緒年那會兒就得癆病死了!她生前每天要喝藥,一天兩次都是當時還當藥店小夥計的王掌櫃燉好了送過去,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認錯人的。”

“佐領的宅子空了多久了?”春長風問。

“得有四十年了,都說是凶宅,沒人敢買。”檔案員搓著手指關節,想了半天說話:“中間好像是有膽大的買過,但都住不到一年就會有人死在裏麵,後來就再沒人動過那宅子的心思,一直都是荒著。”

“佐領家裏頻繁死人都是在他家小兒媳婦死後?”春長風問。

檔案員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但王掌櫃說賀章氏死出殯那天,咱這裏六月天下了雪。”

“賀章氏?佐領姓賀!”春長風聽到這個姓氏,不由地起了層雞皮疙瘩,接著興奮從心底冒出來,困擾他整個夏天的謎團終於被揪住了尾巴。

“嗯?你不知道?”檔案員聽到也是愣了下,隨後才想起來自己確實沒說過佐領一家,於是解釋:“賀昶通,漢軍正白旗的,賀家的老祖宗給努爾哈赤帶路進天津城。說起來,佐領在北平天津這地方真算不上什麽大官,但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比,人家照樣是大爺。按說這樣的人家該是生一堆孩子,到賀佐領這輩應該幾十上百個連襟的親戚,但實際並沒幾個。據說是老天爺都看不過賀家祖宗當漢奸,所以他家的兒子姑娘都身體很差,賀昶通也是一樣,隻有三個兒子,其中嫡出的老大和老三年紀輕輕就病病歪歪,始終連個孩子都沒留下,中間庶出的老二倒有個兒子,可也就活了十歲。再後來,就是我剛才跟你們說的,不知道那家人撞了什麽邪門的東西,幾年裏前前後後老的小的全死光了。”

春長風聽著檔案員說話空檔看了眼老孟,他皺著眉一臉嚴肅,問:“王掌櫃見到的女鬼是叫舒婷嗎?”

“這誰知道?”檔案員搖搖頭:“那年頭大老爺們家裏的姑娘,在家裏隻有父母兄弟姐妹知道名字,嫁了人也就是夫家人知曉。旁人上哪知道她們叫什麽?頂多了知道個姓氏,王掌櫃說她是賀章氏,那就是母家姓章吧。”

“嘖嘖。”老孟嘖嘖舌頭,春長風腦子轉的快馬上想到:“咱們這裏有以前的登記冊嗎?我們找找當年和賀家門當戶對的,不就能找出來是哪個章家嗎?”

檔案員說了半天,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沒多猶豫又打開門,三個人在裏麵翻了一圈最終勾出來一戶人家。

“章華,”檔案員把一張卡片遞過去給老孟和春長風看:“現在依舊住在城北的宅子。”

“四十多年前的人說起來也不算太遠,”檔案員說:“你們過去興許能見到章家的老人,他們或許還記得那賀章氏叫什麽。”

“謝謝,謝謝,”春長風嘴裏說著,腳下一步不停地往樓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