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瘋女人
張大元可不是駱家興那種靠女人發家、空有兩袋子錢的買賣人,人家是天津城裏鐵打的土皇帝,盤根錯節地紮根在這片土地裏,那位野心勃勃的曹大總統見了都得敬畏三分的人物。
如今這人死了,那就是塌天的大災禍,平頭百姓能躲多遠躲多遠才是,老孟琢磨著這姓曹的家夥八成沒安好心,是要把春長風這傻小子當槍使喚,連忙朝著人擠眉弄眼,拚命示意他閉嘴,可別摻和到這種事兒裏,到時候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春長風看了眼老孟,他似乎是沒動對方的意思,隻瞥了眼便對曹警官說:“換了是我,我就先去問香梔子,問清楚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咱倆想到一處去了,”曹警官說著低頭,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給春長風割開了繩子,拉著人從地上站起來,說:“我請你倆吃飯,晚些時候我們去見見香梔子。”
“我也去?”老孟心裏有些發虛,曹警官拍了巴掌他的後背,自然地回答:“一起一起,丟下你多不夠意思?”
這種旁人避之不及的禍事兒上你倒不用這麽夠意思!老孟心裏埋怨,不情願不願地看了=春長風,尋思這傻了吧唧的二愣子是玩不過姓曹的東西,隻怕是案子查不明白,最後稀裏糊塗成了把命搭進去。他能想到的兩個結果,要麽春長風跟他爺爺一樣被那妖物害死,要麽成了張大元案子的背鍋倒黴蛋。
說實話他是有點生氣的,老孟胸口憋著股惱火,嫌棄春長風太過執著,追求他認為的那個真相,怎麽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小命活得糊塗點兒,天底下混賬的、睜眼瞎的人多了去,再加上他春長風一個又能怎麽著?
“孟哥,走不走?”春長風睜大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問他。
老孟瞧得出來這小子一點沒品出來這事情裏的陰謀味兒,甚至還挺高興的,對終於有人認可了他那套推測表現出興奮,躍躍欲試的就像是就憑著他那竹篾子一樣的細長身子就能抓住在城裏連續害死多人的東西。
“你是真不怕死,”老孟無奈地說:“你都知道那妖物邪性了,非得往上湊幹什麽啊!”
“孟哥,我怎麽不怕死?是人都怕死,”春長風搖搖頭,盯著老孟說:“可我真的想早點找到玉秋!人家是為了我才跑到駱家去的,結果卷進那些邪門的事情裏沒了蹤影!她沒什麽家裏人在這邊,也就跟我熟悉一點兒,我要是不管,誰還能管她?玉秋長得那麽漂亮,性子大方,心腸熱絡,多好的一個姑娘怎麽能說沒就沒了?駱康說玉秋被她小姨接走了,我怎麽就不信呢?玉秋不可能不聲不響地走,她要走也總會跟我說一聲的。玉秋……就算是最壞的結果,玉秋被那妖物害了……”
“孟哥,不管是死是活,我總得找著她才能鬆下這口氣!”春長風說著眼睛通紅,嘟噥:“將來她家裏人找來,我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好端端的姑娘,不能就這麽憑空沒了,連個去處都找不著。我爺爺說人活一輩子生死都得有個記錄,不清不楚的,閻王的小鬼都不收,她怎麽辦呢?你讓玉秋一個姑娘怎麽辦呢?”
“行了,行了,聽聽都說的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胡話?”曹警官拍了兩下春長風的後背,不耐煩地打斷,問老孟:“孟三爺,時候不早了,這飯吃還是不吃?”
春長風那副哭喪樣子,老孟看著他也跟著鼻子發酸,想起來早逝的妻子巧茹,豁然明白了眼前二愣子一樣不要命的執著。他小子應該是喜歡那一臉機靈樣的姑娘,滿心滿眼的舍不得,可偏偏一張嘴裏說不出來半個喜歡。
“走!”老孟點點頭,推了把春長風肩膀。自打巧茹病死後,這麽些年裏老孟頭遭覺得自己被酒精泡透的酸朽人生裏又冒出生機,找回了些許當年孟三爺能闖出來點名堂時依仗的一股子莽撞。
他終於是想做點事兒,不再為了一句“好好活著”的承諾而死乞白賴的混日子。幫忙把玉秋找回來,是給春長風一個交代,也是給他這麽多年的日子一個交代,老孟鼻子酸得很,他真的,很想很想他的巧茹。
姓曹的摳門得很,說是請吃飯,結果就是警局外麵攤上的三碗白麵條,連個雞蛋都舍不得點,最後還是老孟掏腰包,加了一盤子涼拌豬頭肉。
“香梔子怎麽說?”春長風問曹警官。
曹警官悶頭吃飯不說話,兩筷子把麵條伴著豬頭肉扒拉進嘴裏,大嘴張開無底洞一樣地往裏麵倒,看得春長風都替他感覺噎得慌。
“先吃飯再說,”曹警官“喝”幹淨了麵條,一抹嘴說。
春長風和老孟見狀也不好再多問,三兩口吃個幹淨後,三人回到了警局。曹警官把人帶到警務大樓後麵的一排平房,跟守門的說了聲後三個人領了牌子走進最裏麵的一間牢房前。
“還沒審,怎麽就把人關了?”春長風嘟噥一句。曹警官和老孟都回頭看傻子的眼光瞥了他一眼,隨後嘩啦嘩啦地打開鐵門上的鎖鏈走進牢房裏。
牢房是四麵高牆,隻留下西麵一扇小氣窗,每天黃昏時才有丁點陽光漏進來,所以裏麵黴味兒重,再混著稻草堆發出的酸臭,撲麵直打腦殼。
春長風憋了口氣,再緩緩吐出才勉強適應,他昏暗的角落裏,一個女人蓬散頭發,打著赤腳,扣子係得歪七扭八的旗袍外麵裹了一條破草席子。
“別過來!”香梔子見了人就開始大聲尖叫,刺耳的聲音逼得春長風不得不捂住耳朵。
曹警官沙包大的拳頭砸在大鐵門上,“咣咣咣”三拳下去,大門的餘震都在嗡嗡嗡叫喚。不過這招確實有點用處,香梔子不叫了,她抱著腦袋躲在牆角,瞪大一雙眼睛警惕又恐懼地看向來人。
“跟春警官說你看到了什麽?”曹警官抱著胳膊靠在大門上。香梔子縮著脖子,目光在春長風和老孟之間來回轉了兩圈後,哆嗦著看向春長風說:“他腦袋掉了。”
“張大元?”春長風問。
香梔子沒有回答,她的眼睛盯著地麵,自顧自地說:“我看見一個女的把自己的皮像脫衣服死的剝了下來……眼珠子那麽大一低頭就要掉出來……”
“他們死了,都死了……”香梔子說著揉搓胳膊:“我知道他們都死了……他騙我的……我成不了大明星了……”
香梔子說著又哭起來:“我就不該聽碧婷姐的,她拉我上去,我上了樓梯結果什麽都沒了,我要是不上去就是大明星了……”
“她腦子壞了?”老孟忍不住問:“被發現的時候就這樣?還是上了手段才瘋的?”
老孟說的上手段就是上刑具,春長風上下掃了遍香梔子沒從她身上看出來明顯的外傷,於是問:“怎麽發現張大元的屍體的?是她報的警?還是其他人?”
“張家的司機發現的,”曹警官指著香梔子說:“按說今天上午八點半張大元有個會議要參加,司機早上七點半過來接人,敲門沒人應就開門進去了,結果一進臥室就看了張大元的腦袋掉在地上,司機跑出來跑了講,我們帶人進去才發現窗簾後麵還藏了個女人。”
“發現的時候就這幅瘋瘋癲癲的樣子,滿嘴都在說胡話,”曹警官說:“那個司機回憶說這女人是昨晚酒會的舞女,查了人才確定名字……”
“洪七爺死了!”香梔子大叫出聲打斷了曹警官說話,盯著春長風說:“他是被狐狸咬死的!好大好大的狐狸!我們都會死!”
“殺人了!殺人了!”香梔子躺在地上打滾,嚎啕大哭起來,她想是完全失去了神智,全憑著本能發泄情緒:“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張大元死了……我也活不了……”
“洪七爺!”春長風側頭看了眼老孟,果然老孟也敏銳抓到香梔子瘋言瘋語裏的關鍵詞、“狐狸”!就是狐狸,兩人對視一眼終於確定洪七爺的死因,那被撕裂的脊椎骨不是什麽野獸或者刀斧,而是狐妖生生咬斷的。
“狐妖,”春長風脫口而出:“是狐妖!是害死我爺爺的狐妖!”
“不……”香梔子搖搖腦袋,半瘋半傻地從地上爬起來,她啃咬著手指頭,聲音又變得軟細:“老頭是自己把心挖了出來……他們都是自願的……到處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還問嗎?她就這樣,你說東,她說西,根本沒辦法問話。”曹警官一臉煩躁,說著往外麵指了下說:“昨晚跟她一起的還有兩個女人,她倆腦子看著清醒一點。”
老孟看了眼眼神渾濁的香梔子搖搖頭,拉了把春長風說:“先問問別人再說,她這樣子,什麽也說不明白。”
春長風看了眼坐在地上發癲的香梔子,猶豫片刻,點點頭從牢房裏走出來。曹警官重新上鎖後,往前走過兩間牢房後,打開鐵門,春長風走進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碧婷和小豆子。
碧婷穿著一身粗布棉褂子,頭發簡單紮著,不施粉黛的臉看著比昨天年輕些,她緊緊地摟著懷裏的女孩兒,警惕地看向進來的三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