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

細長條的監牢裏唯一的光亮來自於頂端一盞昏黃的電燈,這裏分不清白天還是晚上,玉秋算時間隻能數這是自己吃的第幾頓飯。她仰麵躺在地上,盯著電燈泡發愣,到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時候,才低聲念叨:“五天了……”

“嗯,”自稱叫做納蘭千秋的耗子精趴在地上,應了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我可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要不我再扔你一次試試看?說明定這就能把你甩上去呢?”玉秋一個機靈坐起來,盤腿盯著角落了灰不溜秋的毛團兒。

老鼠精連忙晃動腦袋,抱著肚皮一縮滾成個球:“不了不了,我四條腿三條都抽著疼,再摔真就死翹了!姑奶奶,你放我一條命吧。”

“切,”玉秋撅著嘴巴,胳膊抱在胸前。她正生悶氣,頭頂上投下一片黑影,接著有東西從上麵扔了下來。

有肉腥味兒!野獸出於對食物的本能渴望,玉秋原地一骨碌跳起來把東西接住,她低頭盯著手裏的三個大肉包子,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圈,一個大膽的想法蹭地在腦子裏冒出來。

“納蘭千秋,我有個不成熟的小想法,你想不想聽?”玉秋拿著包子,一臉笑地蹲在老鼠精麵前。

肉香刺激的納蘭千秋忍不住分泌口水,但老鼠精可不傻,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小狐狸,晃了晃腦袋:“姑奶奶,你要不想法成熟了再跟我說。”

“哦,那我有個成熟的想法,你想不想聽?”玉秋咬了口包子,故意將肉餡在老鼠精麵前晃了晃。

“我說不想聽,有用嗎?”納蘭千秋吞著口水說。

“吃吧吃吧,”玉秋掐了塊肉餡放在地上,難得的一張和善臉色,壓低聲音說:“我早發現了,抓我的人還不想我死。既然這樣,你說我忽然肚子疼,疼得要死,他是不是得讓人過來給我瞧瞧病什麽的?”

納蘭千秋認真想了片刻,點點頭:“有道理。”

“不過……那家夥法術比我好,估計我是費勁兒能跑得了。”玉秋說著坐在地上,小口地啃著包子說:“到時候就靠你了。”

“靠我什麽?”納蘭千秋驚訝得瞪大一雙綠豆眼。

“你鑽那家夥身上,讓她帶你出去唄,”玉秋說:“你要是出去了,第一件事兒就去找龍王廟的老鱉精,跟何師傅說我在新城監獄,讓他和春長風來救我。”

“不要不要!”納蘭千秋晃動腦袋,“你想沒想過我被那家夥發現怎麽辦?不就死定了?”

“你留在這裏就能活?”玉秋三兩口把包子吃幹淨,舌頭舔著手指,露出尖銳的獸牙,悠哉地說:“你就不怕我哪天肚子餓了,拿你塞牙縫?”

老鼠的天敵多,貓、蛇、狐狸等等都吃它們。納蘭千秋嘴裏的肉餡立刻不香了,可憐巴巴地看向玉秋,發現小狐狸似乎沒和他開玩笑,左右衡量發現自己也沒什麽退路,橫豎都是被拿捏的命,還不如拚一把有生機的。

“嗯,”納蘭千秋點點頭,吞下肉餡。

“哎呦!哎呦!”玉秋捂著肚子大聲叫起來,“肚子疼!好疼!要死啦!要死了!”

玉秋嚷嚷半天上麵似乎並沒什麽動靜,她躺在地上看了眼納蘭千秋,老鼠精低聲說:“別停下!別停下!你這次要是被發現裝病,後麵可能就在沒人信了!”

“哎呦……嘶嘶……”玉秋倒吸口氣躺在地上,她哼唧著隨後慢慢退化成原型,棕紅色皮毛的小狐狸蜷縮成一團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音斷斷續續地持續了一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上麵終於有黑影在晃動。

玉秋見到有人來,更加賣力地表演,隻可惜對方格外謹慎,她就這麽又哼唧了約麽一個小時,一律木頭清香從上麵飄下來。納蘭千秋從前透過脂粉鋪,知道迷香這東西,他心裏一緊連忙屏住呼吸鑽到狐狸柔軟的肚子下麵躲避。玉秋被老鼠精的舉動嚇到了,想把它踢出去,卻發現自己沒了力氣,眼皮子軟塌塌地往一起貼。

“全靠死耗子了,”玉秋暈死過去前就剩下一個念頭。

納蘭千秋一動不敢動,他揪著狐狸皮毛堵鼻子,咬著指關節提醒自己不能也睡過去。好在是小狐狸渾身軟下去後不久,那股子木頭香漸漸散開了,老鼠精晃晃腦袋,支楞起耳朵,他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看樣子是有人下來了。

來人是個女的,身上一股子甜膩膩的香粉味兒,老鼠精蜷縮身子,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女人蹲下,她輕輕拍了兩下小狐狸,然後退到一邊。同來的還有個醫生,老鼠精看著他打開地上的醫療箱,取出來一個針管。

“她怎麽了?”女人問。

“大概率是腸**,”醫生回答,“不礙事兒,打一針就好了。你放心……”

“那就好,”女人說,“留在這裏也沒用,還不如早點送出去。”

“送去哪兒?她有嘴有腿的,送哪兒都會跑回來,”醫生說,“不如就留下,還免得麻煩。”

女人聽到這話有些煩躁,踩著高跟鞋咣當咣當地來回走了兩圈,說:“你別想打她的壞主意。”

“哈哈”醫生輕笑兩聲站起身,上前拉住了女人,“我不喜歡小丫頭,真要說,我也是打你的壞主意呢?”

“油嘴滑舌,”女人也笑起來,推了把那個醫生。

趁著兩人打情罵俏,納蘭千秋呲溜從玉秋毛茸茸的肚皮下鑽出來,一步大跳躲進了醫生帶進來的藥箱子裏。

納蘭千秋縮在瓶瓶罐罐中間,心髒撲通撲通地瘋狂跳動,喘口氣都生怕弄出聲響被發現。幸好今天運氣站到了他和玉秋這邊,在老鼠精心跳過快死亡前,頭頂上的電燈忽然閃了三下,接到暗號的醫生和女人立刻離開。

“走,”醫生說完,沒有細看便隨手咣啷關上了藥箱。

納蘭千秋被震得摔了一個屁股堆兒,接著他在黑暗中感覺到自己正在向上。

真要出去了!納蘭千秋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它興慶自己成功了,可沒高興幾分鍾又掉進下一個緊張的漩渦裏。要怎麽出去?如果那醫生把藥箱扔在角落裏十天半個月,他豈不是要活活餓死?亦或者開箱子看見他的瞬間就被擰掉腦袋。

納蘭千秋不安地團在角落,心裏一邊向四麵八方的菩薩祈禱保佑自己,一邊暗暗埋怨著那隻紅毛小狐狸:“要死要死,那姑奶奶真是我命中一劫。”

醫生走得很著急,老鼠精在藥箱子裏被顛得七葷八素,抓著藥瓶子才勉強穩住身子。他盤算著這是往右拐,這是上樓梯,然後是一段平路,接著又下了樓,然後呢?醫生和女人似乎上了一輛車,機器嗡嗡嗡震動,納蘭千秋隻覺得四隻腳都發麻,吃下肚子的大肉餡兒這會兒被晃到了嗓子眼,隨時都可能衝開喉嚨,哇啦嘔出來。

“你就不該動他,”納蘭千秋聽到女人的聲音從箱子外麵傳來,她滿是埋怨,聲音尖銳:“惹來這麽大的麻煩,看你怎麽辦!”

“隻有他最合適,不然你再找一個?”醫生的口氣也不太好,但聲音不高:“五……熾……”

這藥箱子質量忒好,四周的羊毛氈子阻礙了外麵的聲音,就算是納蘭千秋已經趴在箱子縫隙,醫生的話他還是沒有聽清,他抓著耳朵想再往外蹭蹭,結果車子猛然刹住,藥箱從後麵位置上翻倒掉了下來。

“嘎達”納蘭千秋聽到了一聲機械彈簧轉動的細微動靜。

難不成是藥箱子掉地上時砸到了開關?納蘭千秋一時恨不得尖叫出聲,是天不亡我!是老天爺開眼!他輕手輕腳地推了下藥箱的蓋子,果然露出條縫隙。

此時不走再就沒更好的機會了,老鼠精觀察著前麵的醫生和女人似乎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後麵,他們依舊在說著某個死人。

納蘭千秋這會兒再沒心思去聽前麵倆人的話,黑眼珠裏觀察著周圍,滿腦子盤算的都是哪裏可以逃命,隻潦草記住那倒黴蛋是個姓張的。

他們走的路被封了,車子停下來似乎在等著警察,納蘭千秋聽到周圍滴滴答答的車鳴,他往後退了幾步,後腿用力跳起蹦上了半開的車窗。

“老鼠!”女人發出尖叫,接著狹窄的車子裏爆發出強烈的狐妖氣息,納蘭千秋後背汗毛瞬間炸開,來不及多看一眼那女人的長相就竄出汽車,玩命向前方不遠的下水道跑去。

女人的妖術遠在他之上,若是換個僻靜地方隨便捏個指頭就能按死他,但眼下是大白天,堵滿了汽車的路上有那麽多雙眼睛看著,納蘭千秋篤定車裏狐狸不敢施展法術。

他活下來了!撿回一條命的老鼠精縮在下水道裏,聞著熟悉的臭氣,感動得幾乎哭出聲音,他的肌肉仍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胸腔裏卻已經填充進去狂熱的興奮。

“嘶啦!”納蘭千秋在情緒稍稍平靜後才發覺後背生疼,他奮勁兒地扭過頭,看到一道裂開的傷口,下麵粉紅色的皮肉露出來,灰色的毛成了深灰色,周身都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兒。

隻是一瞬間,狐妖的煞氣就能留下這麽深的傷口,老鼠精疼得直吸溜,咧著嘴不禁感歎;“天津城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厲害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