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警局

老孟臉色不好,但話是一點沒錯,有這身黑皮穿著總比平頭老百姓做事兒方便得多。春長風不是個八九歲的娃娃隻會看臉色,他聽得懂好壞話,於是也沒繼續鬧脾氣,點點頭,拿著衣服回屋換上。

出了門,春長風跟著老孟往警局走,一路上他沒說話,隻聽著老警察的絮叨沒個玩:“是不是昨兒覺得自個兒特牛!特厲害!怎麽著,一言不合老子不幹了!”“對對對,你是牛,比你孟哥牛!畢竟我要吃飯,你小太爺不用,你他媽吃北風喝露水的!”“咱們春小太爺是腦子一熱,啥都敢幹!不用想明天,不用想活法!啥家底兒啊?黎大總統你幹爹?還是上頭有個姓春的老爺,咱不知道?”“我真都懶得罵你啊!玉秋找不著了,我知道你抓心撓肺地著急啊!但著急咱也得想辦法慢慢找,你撂挑子不幹了,人能從地上長出來?小春啊!忍,你得學會忍!不忍著怎麽辦?天給你捅出來個窟窿?你家上頭有天王老子?”

老孟說道著,和春長風走到了警局,一推門進去看見徐有財插著腰站在警局大廳的正中央。

“呦!這誰啊!”徐有財聽到開門動靜,側頭看向進門的倆人。

老孟側過腦袋,壓低聲音朝著春長風嘟噥:“他媽的,天王老子來了咱這兒也得給徐有財低頭,你甭惹事兒啊!”

“這不是老春頭的大寶貝孫子嗎?”徐有財搖晃著胖得流油的肚子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春長風說:“不是不幹了嗎?我還尋思,到底咱廟小,裝不下我們春長風這麽大尊菩薩!”

“他昨兒喝多了說胡話呢!”老孟陪著笑臉解釋,“你大人大量,跟個兔崽子沒必要計較!他就是個不上桌的蝦米,看他一眼都浪費你時間,不是?”

老孟話說完,徐有財嘴角一掉,瞬間垮臉,等著春長風候:“當這兒什麽地方?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是什麽人?管不了事兒的橡皮印子嗎?”

“脫衣服,滾蛋!”徐有財大罵,口水噴了春長風一臉。

“別別別,”老孟上前拍著徐有財的後背,低頭笑著,“髒活累活總得有人幹,留著他有用處。”

“什麽用處?惹麻煩嗎?咱以前哪兒那麽多髒活累活,還不是他來了才惹的?”徐有財罵著,手指頭恨不得戳進春長風眼睛裏:“就這玩意兒,忒他媽晦氣!來了就沒見一件好事兒,全天津最邪門的案子全紮堆在老子的地界上!滾蛋!我一分鍾都不想多見著他!”

“局長你不能這麽想,”老孟拉住徐有財,貼他耳朵邊說:“這一連串的案子到現在也沒查個明白,你這會兒把人打發走了,下麵再來案子怎麽辦?到時候那不證明,這些事兒跟春長風沒關係嗎?你不如把他留著,隻要人在,啥晦氣事兒都能賴倒黴蛋身上。萬一將來上麵的追究起來,咱們也有個能背鍋的,是吧?”

“老孟?”徐有財聽完這話眉梢一挑,小綠豆眼睛上下掃了遍老孟,嘴角一歪,點點頭:“你老小子有點東西啊!”

“一把歲數了,也不能白活,”老孟陪著笑,眼神示意春長風趕緊道歉。

小春對著徐有財實在說不出軟話,頂天了就是他罵人的時候不張嘴,垂耷著腦袋任憑對麵隨便罵。

“你沒想說的?”徐有財問。

“我錯了,”春長風低著腦袋說:“我昨天亂講話,局長,我知道錯了。”

“哦,知道錯了?”徐有財冷哼了聲,看著死倔的驢子朝自己低頭,臉上不顯,此刻心裏卻甭提多麽得勁兒,被一身肥肉壓得微微佝僂的後背都挺直了,故意拔高聲音說:“我心腸好,看你爺爺剛死的麵子上留你一次,但聽好了,也就這一次!”

“局長大人大量!”老孟連忙上前吹捧,擠眉弄眼地朝春長風使眼色。

“謝謝,”春長風不情不願地彎腰道謝,話音才落就聽見徐有才清清喉嚨補了半句:“留下歸留下!但也不能沒懲罰,不然警局成什麽了?”

“你!”徐有財指了下春長風的鼻子,說:“扣半個月薪水,留職察看!”

“嗯,”春長風應了聲。

老孟長歎口氣,想著這事兒可算是過去,正要往辦公桌前走,卻被徐有財伸胳膊攔住。他用力拍了兩下老孟的肩膀,說:“剛跟大家夥兒說了,晚上有個非常重要的宴會,全程上下的警局都得出六成的人過去參加安保。我下午有個應酬,老孟,這事兒你來張羅,到時候你帶人過去。”

“什麽宴會啊?這麽大排場?”老孟笑著問。他何等機靈的人,眼珠子一轉就尋思這活兒估計不好幹,要隻是出工的,徐局長哪有不親自上的道理。

“不知道,上頭跟我就說要人,我哪兒知道來什麽人要幹什麽?”徐有財說著不耐煩起來,虛胖的臉垮拉,撂下話直接出門警局。

警局裏看半天戲的家夥等著徐有財一出去烏泱的馬上擁上來,圍著老孟七嘴八舌地說起自己聽來的消息。

有說是袁二爺那頭生了變故要請人平事兒,招了這麽多警察過去就是怕出亂子。畢竟自打洪七爺死後,天津城裏的黑幫就沒安分過一天,婉君是個有手段的女人,但她根基實在太淺,仗著家裏幾個老人才勉強維持住以前的地盤。袁二爺下麵有不安分的人想冒頭,三天兩頭地在人家地盤鬧事兒,前兩天有個舞女被殺,兩邊的人又鬧起來約文武鬥,在海河邊上設擂台比狠,兩邊你剁手指,我割耳朵,最後有人跳了油鍋,導致兩邊又打起來,捅死淹死了七八個人。

“官司鬧得很大,”有人說:“我看,說不好就是擺宴說這事兒的。”

“扯淡!下麵的事兒什麽時候拿到明麵上來過?道兒就不一樣,要擺宴,請人看場子也請不到你們身上,”老孟搖搖腦袋,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拿出來孟三爺特有的架勢:“袁二爺是什麽性子?那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他都容下了洪老七的女人孩子,下麵的人鬧就是打他袁二爺的臉。這事兒用不著婉君動手,也不用任何人出麵說解,袁二爺自己就要處理掉那些不開眼的家夥立威,不然以後誰聽他的?”

“不是袁二爺?”春長風接話:“那就是上頭的人?”

“上頭的人多了!”老孟皺著眉頭,撇撇嘴:“擺出這麽大陣仗的得是什麽人啊!”

“黎大總統要出山?”“出個屁,姓曹的容得下他?”“我聽說廣東最近又鬧起來了!”“廣東?廣東遠得很,要看也看東北的風向!”“下一次選大總統快了吧?”“……”

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分析,掙了半天卻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大家隻得出一個結論:“上頭的事情鬼曉得哦!”

沒了意思人群呼啦散開,春長風本身不關心晚上的宴會,他回來最大的目的就是找玉秋,於是從櫃子裏把最近的案子資料又翻出來看,到午飯飯點都沒挪屁股,還是老孟帶回來的菜團子墊吧了肚子。

下午三點半,警局的電話響了,老孟接起來,對麵果然是說晚上的宴會,特別說明盡量挑形象好的,保證要有一兩個年輕、長相周正、個子高的警察到時候進宴會裏做安保。

“拔地拉就你了,”老孟掛了電話拍拍春長風的肩膀,“這可是個能見大人的好差事兒!你孟哥也想去開開眼,但人家嫌棄我這張臉太醜、身子骨太老。”

“你就騙我吧!”春長風哼了聲,悶悶地回懟。

“哈哈,”老孟尷尬地笑了兩聲,半耍無賴地抬抬下巴:“去吧去吧,老哥這不是信任你嗎?換個不牢靠的,怕他惹事兒。”

“你不怕我惹事兒?”春長風反問。

“你?”老孟笑著搖頭:“你不惹事兒,孟哥是懂你的。拔地拉,你正兒八經屬於純倒黴。”

倒黴蛋要比惹事兒精強嗎?這話橫豎聽著也不是什麽好話。

春長風抿著嘴憋半天忍住沒懟老孟,對於他說的事兒采用消極抗拒,不點頭也不搖頭。老孟向來是蹬鼻子上臉,給根棍子順杆爬的,春長風不吭聲,他就全當人是默認了,到下班點立刻就拉住春長風,點了跑得慢的幾個,把人趕上警車,開車帶人往酒店的地方去。

“孟哥,你說能出什麽亂子?”車上有人問。

“我要提前知道能有什麽亂子,那不成我搞的事兒了?”老孟兩手一拍大腿,“你小子膽子肥,敢給我挖坑!”

“沒有沒有,”車裏人笑著推搡。

春長風沒去聽旁邊人的玩笑,格格不入地坐在車廂角落,盯著地上的釘子發呆,沉著張臉,腦子裏不斷琢磨駱康的話到底可不可信,玉秋的姨媽是誰,她的失蹤是不是被最近的案子牽連,可不可能跟害死爺爺的狐妖有關係?一連串的問題像亂麻纏繞,找不出來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