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是人是妖

張媽盯著玉秋回到了她和覃相鸝的房間,直到房門關上人都沒走,像是專門來看著她們倆外人。玉秋很不滿地回到屋裏,她睡不著,瞪著眼睛躺在**,越來越覺得這駱家的每個人都奇怪得很,都藏著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

連著病死的大太太沈小姐和二太太賈小姐,得了怪病卻堅持不去醫院的駱家興,心思深沉、腿上有殘疾的大少爺駱康,滿嘴沒把門、行為下作的二少爺駱正,尖酸刻薄的三太太,可能已經被害死的小少爺駱長生,那個比主子更像主子的管家張媽,極度護短的吉叔,還有剛才莫名其妙哭嚎跑出去的春梅。

叫“家興”的家裏連著死人,叫“康”的身體殘疾,叫“正”的猥瑣下流,叫“長生”的小小年紀就夭折,姓駱的這些名字真是夠諷刺,一個個跟詛咒似的。玉秋煩躁地算著日子,如果他們沒有猜錯,距離閣樓裏的蛇妖最虛弱的日子還有兩天。

相比較來說,駱康算得上駱家比較正常的,玉秋思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在駱家內部拉人當內應,否則到了日子也不好動手。玉秋看著外麵一點一點亮起來,下了決心今天要找個機會跟駱康聊聊。

她沒等覃相鸝起來,天才剛亮就出屋敲了敲隔壁駱康的房門。屋子裏傳來一陣拖拉拖拉的聲音,等了約莫五分鍾後,大門打開,駱康穿著件白色睡袍看向門外的玉秋。

“我有話要跟你說,”玉秋不是個喜歡繞圈子的人,她要做什麽向來是直白地告訴對方。

“嗯,”駱康點點頭,側過身讓玉秋進去。

駱康的屋子裏很幹淨,書桌、書架都是空的,一張紙都沒有,隻有**的被子團著,看得出來被用過。這屋子似乎隻有睡覺一個功能,跟玉秋和春長風見過的那個酒店堆滿書的包間完全不一樣,像是那邊才是他家,這裏不過是個臨時歇腳的地方。

“你想聊什麽?”駱康推開窗戶,坐在沙發上,他裹緊身上的睡袍,雙手抱在胸前看著玉秋。

“你家裏有妖物,”玉秋神色凝重地說。

聽到這話,駱康一點沒有驚慌,他笑著點點頭:“這家裏妖物多了,玉秋小姐,說的是哪一個?”

難不成除了閣樓上的還有其他妖物?玉秋緊張地繃直後背,盯著駱康。駱康見狀不急不緩地說:“什麽是妖?似人而非人就是妖,我這說法沒錯吧?”

狐妖也好,蛇妖也罷,似乎能稱為妖的,第一步就是得像人,駱康這話聽著確實沒問題。玉秋點點頭,但她心裏又覺得駱康要說的,和她要說的壓根不是一個東西。

“你覺得的這房子裏有多少不是人的東西?”駱康接著問。

玉秋自己就不是人,她被駱康看得心裏有點發慌,下意識地搖搖頭。駱康笑起來:“你覺得我父親是人嗎?”

“他自然是啊!”玉秋說。

駱康卻搖頭:“一個接連害死兩任妻子的人能被稱為人嗎?玉秋小姐,你眼裏人該是什麽樣的?”

“人?”讓一個狐妖去形容人該是什麽樣的,玉秋覺得駱康像個老師,他在考她,需要她說出一個正確的、滿意的答案。玉秋的緊張更甚,手心裏冒出來汗水,甚至忘了明明是她來找駱康說事兒,現在怎麽反過來成了他成為這場對話的主導者。

玉秋想著她來到天津來認識的見過的那些人,有善良的就有惡毒的,有私自的就有無畏的,有懦弱的就也有勇敢的。人真多啊!奇形怪狀,什麽樣子的都有,還在學著做人的玉秋一時語塞,她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人應該是什麽樣的”。

“人很脆弱,有多少欲望,就會多少弱點,沒有誰是聖人,聖人在這世道也活不了,但人活幾十年,總該是有點人的樣子。”駱康說:“什麽是人最起碼的樣子?我想應該至少不作惡,不禍害身邊的人。玉秋小姐,我母親曾告訴我,惡是一顆種子,一旦被種在心裏,往後種種都會成它滋生的土壤。”

“你到底想說什麽?”玉秋被駱康的話繞得雲裏霧裏,她覺得自己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壓根沒明白。

“無底線作惡的人不是人,是被扭曲的妖物。”駱康說著手指頭向上指了下:“駱家興不喜歡我母親,嫌棄她身子殘疾又長得不好看。他一個跑堂的夥計全靠著沈家幫襯才在天津城站住腳,有點錢後在外麵養了其他人,直到認識賈家的獨女,他起了鳩占鵲巢的心思,丟包袱一樣毒殺了我母親。”

玉秋早猜到前後兩任妻子的死跟駱家興肯定有關係,但聽到駱康說出來,還是忍不住發出短促的驚呼:“他怎麽能這樣?”

“我母親生下我後一直生病,駱家興讓人換了藥。她死時麵色發藍,嘴唇黑青,渾身腫脹,很是可憐。”駱康說著長歎口氣:“我母親死後兩個月不到,駱家興娶了那位賈家小姐。繼母對我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不缺吃少穿,也不親近,我從三樓掉下去摔斷腿的日子,她還來照顧過我幾天。二太太性子急躁,容易生氣,但不是個壞人。”

“她後來也是被駱家興毒死的?”玉秋問。

駱家興點點頭:“二太太生下孩子後就生了病,成日吃藥,腦子似乎是吃藥吃壞了,變得瘋瘋癲癲的,要麽說胡話,要麽又砸又鬧。駱家興把她關在三樓,就是你和覃相鸝前兩天住的那間。除了張媽,別人都不讓上去,直到二太太死了,我才見到她的屍體,跟我母親一模一樣的死狀,很難不讓人懷疑是駱家興下了毒。二太太死的時候,駱家興已經控製了賈家的煙草公司,他需要甩掉這個包袱,迎娶家裏搞外交的張珍秀。”

駱康提到姓賈的二太太去世時,臉上帶了些許遺憾與惋惜,而說到張珍秀,則是**的厭惡與嫌棄。明擺著,駱康很不喜歡這位三太太。

“我看她也病了。”玉秋說。

“駱家興容不得他依仗的那些女人好,她們要是不生病,駱家興怎麽吞掉人家財產,擠占人家勢力呢?”駱康冷笑說:“駱家興遇上張珍秀,那才是棋逢對手,真該讓這倆人早點遇見,免得我母親與賈家的小姐跟駱家興受罪。”

玉秋聽出來駱康話裏的意思,問:“張珍秀也害過人?”

“她嫁給我父親前生過一個孩子,不過孩子沒活過滿月就得病死了。”駱康說:“當時春梅是張珍秀兒子的奶娘,那孩子死後,張珍秀心裏扭曲,她不讓春梅去喂自己的孩子,活活把另一個孩子也餓死了。”

玉秋聽著倒吸口氣,她想到了昨日春梅身下的一灘血,喉頭幹澀:“昨天……張珍秀昨天又害死了她的一個孩子……”

難怪昨晚春梅那麽傷心,玉秋忽然反應過來那聲壓抑的低吼。她渾身發毛,若是原型,此時尾巴都要炸毛了!

“張珍秀和駱家興能被稱為人嗎?”駱康問玉秋。

玉秋立刻搖頭:“不,不!他們太壞了。”

“與我而言,是人是妖,隻論心。”駱康看著玉秋笑:“玉秋小姐,在我眼裏你比這房子裏的許多人都更像人。”

玉秋正要點頭,忽然反應過來駱康的話,她後背汗毛豎起,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瞪大眼睛盯著窗戶下的駱康。

“你慌什麽?”駱康看著玉秋笑:“我第一見你,就看出來你是隻小狐狸了。”

“你……你怎麽?”玉秋心裏慌得厲害,駱康卻麵不改色地說:“我與我母親一樣,能看見些旁人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