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請帖

春長風這一周過得很是憋悶,之前的案子沒個頭緒不說,周六拍賣會上又出了事,周一剛到警局就被徐有財叫到辦公室裏劈頭蓋臉地臭罵。老孟杵在邊上,橫豎都不吭聲,徐有財的手指頭恨不得戳進春長風的嘴巴裏,他抖擻著渾身的肥肉說:“怎麽哪有事,你在哪?怎麽你到哪,哪出事?春長風你是個掃把星嗎?”

徐有財罵得唾沫星子亂飛,春長風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垂在身邊的拳頭緊攥,骨關節都開始泛白。老孟看著春長風這樣很是擔心,唯恐年輕小夥子一下控製不住脾氣,揮著拳頭招呼下徐有才的胖臉上,於是蹦出來急急忙忙打圓場,說:“局長,憑良心講啊,這事和春長風真沒關係!咱接的任務是維持展會外麵的秩序,但人是死在展廳裏的,所以這事兒歸他們洋人管啊,我們一點責任沒有,全怪他們!”

老孟這話說得沒毛病,一通高招的甩鍋技巧把徐有財也給唬住,琢磨了下的確是這個道理,瞪著一雙腫泡眼睛沒了話。老孟趁機打了兩句不鹹不淡的哈哈,拉了下春長風把人好歹從徐有財辦公室裏帶出來。

往一樓走時,老孟跟春長風說起了那塊天藍翡翠,問他:“你有消息了嗎?”

春長風回答:“駱家的那大少爺說願意幫我們打聽打聽。”

“那感情好!駱家是天津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駱大公子的人脈多,說不定真能給你問出點線索。”老孟笑著應和。老實講,他不覺得春長風和玉秋能大海撈針一樣找到那塊天藍翡翠,這話裏安慰占了大半部分。

“嗯,”春長風點點頭。

哭喪的老頭一點線索也沒有,狐妖更是沒個頭緒,眼下街頭巷尾傳著的都是嘉靖陵墓裏跑出來吸血的守靈惡鬼魁拔。春長風期間去過幾次龍王廟,何師傅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讓他等一等駱康的消息。

這周過得憋悶至極,春長風被越來越熱的天氣熬得像脫了水的蔫白菜,打不起一點精神。日頭垂在天邊上眼看要落進海河,春長風憋悶的餓著肚子回到胡家巷子,他站在大門前正摸鑰匙,定睛一瞧發現掛門上的鎖頭被人打開了,心裏猛一驚,腦子裏竄出來個念頭:“遭了賊還是其他髒東西?會不會是那害人的狐妖找上門?”

春長風摘下掛在腰間的警棍,小心翼翼地用腳把門踢開,走進院子裏立刻聞到股焦糊味,然後就看見玉秋咳嗽著從夥房裏跑出來。那張白淨的小臉上抹了兩團灰,她瞧見春長風站在院子裏,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本來想給你做個飯,但你家火太大了……”

是玉秋啊!春長風鬆下口氣,他走上前看見玉秋白淨的手上被燙了兩個水泡。

“嘖,”春長風嘖了下舌頭,拉著玉秋的胳膊徑直進正屋,取出爺爺留下的草藥箱,從裏麵找到燙傷藥膏塗在了水泡上。

“你又不會做飯,瞎折騰那些幹什麽?”春長風嘴裏說著抱怨的話,但麵上卻沒有抱怨的神色。等著上好藥,他收拾起藥箱,看向玉秋臉上的兩團灰,忍不住歪了下嘴角,這是一周裏他頭遭笑出來。

“我去夥房裏收拾,你洗把臉,一會兒我帶你出去吃飯。”春長風對玉秋說。

“吃什麽?”玉秋問。

“燒雞。”春長風想了想回答:“我記得你喜歡吃燒雞。”

玉秋聽到有肉吃,立刻來了精神,笑著追問:“摳門鬼怎麽今天大方?”

“這陣子心裏憋悶得很,想出去吃口好的。正巧你來了,咱倆就一道,算我請你的。”春長風說罷,又補了一句:“你要是不樂意也就算了。”

“樂意!當然樂意!有肉吃傻子才不樂意!”玉秋美滋滋地點頭,春長風起身去了夥房。眼瞅著瘦高瘦高的背影,玉秋想起今天過來是有事要找春長風的,但剛才夥房裏鬧了那通,一時居然想不起來是什麽事兒了。

玉秋起身追著春長風出去,靠在夥房的門上,看著他在裏麵收拾,小聲說:“我就是把雞蛋炒糊了,沒把你家的鍋燒穿。”

“鍋燒穿了也沒事,你沒事就好。”春長風自然地接話,說完回頭看向玉秋。玉秋也不知為何,就是這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刺激得她兩頰發燙,一下子紅到了脖子,狼狽地扭頭跑到院子裏,從水井裏打上來涼水,是洗臉也是給沒來有的燥熱降降溫。

微妙的氣氛不隻是讓小狐狸局促,春長風的耳朵也後知後覺地微微發燙,他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子暗暗埋怨這天氣可真熱啊!

吃飯的地方距離胡家巷子不遠,春長風難得大方,滿口說著讓玉秋隨便點,吃飽吃好為止。若換了平時,玉秋非得一口氣吃下三隻油光肥美的大燒雞,但今兒她被春長風一句話說得臉發燙了一路,這股熱火從麵皮燒到胃裏連同的胃口都減小了,學著平時在學校裏見到人家女生的樣子,吃得文雅又乖巧。

玉秋是因為那股她說不上來的扭捏,而春長風更多是真的沒胃口。他近來腦子裏總塞著亂七八糟、亂成一團的事情,吃飯都沒有勁兒,隻有看著玉秋吃東西,才覺得稍微能緩下片刻,長舒口氣。

“你幹嘛不吃?”玉秋問。

“你吃吧,我不餓。”春長風說。

“不吃哪成?我娘說,事兒多飯少死得早,越是天塌下來,那越是要把肚皮吃得飽飽的,才有勁兒處理麻煩,”玉秋說著撕下隻雞腿,硬塞給了春長風,盯著他吃下去之後才滿意地笑起來。小狐狸這會兒一輕鬆,終於想起來她幾乎忘光光的事情。

“對了對了,差點忘記了!”玉秋拿過桌上的油紙,潦草地擦了擦手指頭,然後扯開自己隨身的挎包從裏麵取出個藏藍色包裝的信封袋子。

“這是什麽?”春長風問。

“駱康寄過來的請帖,讓周六去萬國花園。”玉秋回答:“今天中午,吉叔送去南陽大學的,他說是一個什麽俱樂部在那兒有個聚會。組織的人姓洪,之前是做典當買賣起家的,很喜歡收集些古董玉石,駱家那位大少爺猜著姓洪的或許會知道天藍翡翠的消息。”

近來亂糟的事情終於有了一點突破,春長風瞬間抖起精神,他連忙接過遞來的信封,拆開裏麵是一張藏藍色底兒金色線邊兒的精致請帖。

“隻有我們兩個?”春長風問。

“還有我室友覃相鸝,之前跟你提起過,就是跟駱康有婚約的那位。”說到覃相鸝,玉秋的臉立刻垮下去,歎了口氣說:“他一接到請帖就哭哭啼啼的,這會兒肯定又在屋裏抹眼淚了。”

“我上次見過駱康,聽他說話感覺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如何也不至於到見一麵都得哭半天的地步吧,”春長風很是不解,“那位覃小姐為什麽那麽不喜歡駱康?”

講白了覃相鸝就是嫌棄駱康長得醜有殘疾,她心裏喜歡的是活在雜誌油墨和自己想象裏的翩翩佳公子溫哲。這話到了玉秋嘴邊,她想了想又吞回去,搖搖頭沒有吭聲。

請帖送到晚飯吃過,春長風把玉秋一路送回了南洋大學,倆人在路上也並未再多說什麽,但氣氛卻絲毫不尷尬。玉秋就時不時地側頭看一眼,忽然發現身邊的瘦高個兒,長得還真是不難看呢!眼睛又黑又亮,鼻梁高挺,不是人堆裏最招人眼球的相貌,卻是經得住看、耐得住瞧的。

玉秋看得春長風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珠子緊緊盯著前麵的路,都不敢側頭,也不知是心裏燥熱得慌,還是這天熱得慌,他一路上麵紅耳赤,臉上的汗把身上帶的帕子都濕透了。

“有這麽熱嗎?”玉秋到學校門口時問春長風。

“嗯,”春長風應答,他看著玉秋那張粉撲撲的小臉兒,點頭說:“往年沒那麽熱的,今年特別熱。你多喝點茶,免得中暑了。”

“嗯,知道了,”玉秋點著頭,進了學校。她走出一段距離,回頭再瞧,看見春長風還是傻愣愣地站在校門口,忽然湧上來一股喜悅,彎起嘴角,笑著朝他擺了擺手。

“傻子一樣。”玉秋低聲嘟囔著笑嘻嘻地回寢室,她本身是蠻開心的,結果一推屋進去看見了哭哭啼啼的覃相鸝,瞬間好心情打了個對半。

“你回來了?”覃相鸝看向進門的玉秋說。

“嗯,”玉秋點點頭,她走到覃相鸝的床前看著紅眼睛的姑娘,說:“快別哭了,你現在瞧著就像是成了精的兔子。”

“我怕……”覃相鸝嘟噥。

玉秋拉住她的手:“周六跟我們一起去萬國花園的春長風是個警察,所以你放心,保準不會出事兒。就算是駱康突然犯病要打人,也有春長風護著咱倆呢!”

“不隻是駱康,”覃相鸝壓低聲音,仰頭看著玉秋,一張小臉可憐巴巴的:“關南俱樂部裏沒幾個好人,他們的那些生意多多少少都有見不得人的……這次組織聚會的洪老板,聽說以前就是混黑道的,手底下有不少人命……”

覃相鸝說著眼睛裏又蓄起了眼淚:“我不想去……我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玉秋,我……我該怎麽辦啊?”

“我……”玉秋一時也沒了言語,她怎麽知道該怎麽辦呢?小狐狸茫然地眨巴眼睛,忍不住煩惱這城裏真是複雜,從事情到人,就沒有簡簡單單的。

哦!不對!玉秋心裏一動,想到了個人——春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