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墜樓

“嗯?”對於玉秋所說,春長風不由皺起眉頭反問:“你是想說,你同學和劉玲都是被妖怪拐走的?”

玉秋抿抿嘴唇猶豫片刻說:“他們那麽說的。”

“我覺得不可能,”春長風聽到玉秋的回答後,失望地歎了口氣,他原本以為是什麽不方便講的話,結果卻是沒有邊際的神魔妖怪。

春長風正想要繼續說這世上沒有什麽妖怪,卻見到玉秋大手一把說:“那是自然,我就沒有同學失蹤,剛剛在警察局裏是騙你們的。”

“你說什麽?”春長風以為是耳朵出了毛病,眉頭緊皺地看著玉秋。

“我說剛才騙你的。”玉秋提到在警局裏的表現神色很是得意,她揚起下巴,笑嘻嘻地看著春長風說:“我就是想把你單獨約出來。”

對於玉秋的話,春長風在短暫的驚愕後滿肚子都是怒氣,他幹笑一聲,黑了臉質問:“你編謊說你同學失蹤了,就為把我約出來?約出來幹什麽?陪你壓馬路,還是逛商場?”

春長風把玉秋的行為當作了一個富家小姐在茶餘飯後的把戲,他實在是過於氣憤,以至於把徐有財剛才的警告一股腦地扔進垃圾堆,惱火連帶著這兩日的鬱悶全部發泄出來,虎著臉對玉秋大聲說:“你知不知道有人死了!她就是你們南洋大學的學生,人死在了海河裏!你的同學、校友死了,你一點憐憫,一點同情都沒有嗎?還有心情還拿著她的事來編幌子!逗我有意思?還是你覺得逗警察局的人陪著你瞎打轉有意思?”

“我……”玉秋想要解釋,被春長風打斷:“玉秋小姐,你放我一馬吧!我好歹是個人,求求你別今兒一出,明兒一出,遛狗一樣地逗我玩。”

話說罷春長風轉身離開,他大步流星地走,每一腳都狠狠跺在地上,恨不得把石板踩出個窟窿。玉秋看著氣呼呼的春長風,心裏有些發虛,但也覺得實在委屈,畢竟她本意並不是為了編個故事逗他玩的。

就在春長風要走出巷子口時,他的衣服被拉住,春長風一扭頭隻見玉秋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她什麽時候追上來的?怎麽一點腳步聲也沒有!春長風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玉秋給嚇了一跳,往後踉蹌半步,差點摔了個屁墩,好在被玉秋扯住衣襟又把人拉了回來。

“你要幹嗎?”春長風沒一點好臉色。

“說室友失蹤是騙你的,但我並沒有逗著你玩兒,”玉秋解釋說,“我認識劉玲,我知道她不是溺死的。劉家人在說謊,我想給她討個公道。”

“你認識劉玲?這怎麽可能?劉玲兩周前就已經失蹤了,而你是前天才來到天津衛的,你怎麽可能認識劉玲?”春長風蹙起眉,搖搖頭。

“劉玲小時候曾經有一段日子是在鄉下過的,我在那時認識了她,此後多年我們一直有書信往來。”玉秋把昨晚在張甜甜麵前編的那套謊言又說了一遍。

她說完見春長風一臉不信,又連忙補充說:“近兩年書信少了,可也算是有聯係。前陣子沒了她的消息,我來天津後才聽說她已經失蹤兩周。前天去海大路就是為了找她,找了一天也沒見到人,肚子實在餓得慌就隨便進店要了隻燒雞。從前在老家,我吃東西都是直接記在父親賬上,習慣了身上不帶銀子,所以那天也沒有帶錢,誰成想又遇上黑店。”

巧合太多的事兒一般就和巧合沒什麽關係,春風看著玉秋一本正經說那些,心裏琢磨著我要是全信她的,這腦子就是叫人打壞了,但要說全不信這套說辭,又沒法解釋這碰到了一切事兒。春長風猶猶豫豫好半天,最終隻能取了個折中方案,之前的事情真真假假暫且不論,隻討論眼下的案子。

既然玉秋說認識劉玲,那麽劉玲的案子就又有一條新線索。春長風問:“今天你來找我到底是想幹什麽?”

“劉玲死了,但是劉家人不想讓這件事情張揚出去,學校裏沒有人敢討論,更別說去查劉玲到底怎麽死的。”玉秋對春長風說:“我聽說是你發現了劉玲的屍體,我知道你這個人,正義’心腸又好,你不會看著她白白死了的。我想你肯定願意管,所以我就來了,帶你去南洋大學裏麵見一個人。”

“見誰?”春長風聽到玉秋這話一個機靈,他敏銳地感覺到自己抓到迷霧中的一根線頭。

“張甜甜,劉玲在學校裏最好的朋友。”玉秋說著拉起春長方的胳膊,再不管對方樂意不樂意,徑直向南洋大學走去。

被個姑娘抓著,春長風一路上總覺得來來往往的人往他胳膊上看,心裏別扭得很,想從玉秋的手裏把胳膊抽出來,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看似瘦弱的小姑娘沒想到格外有力氣,細長的手指跟鐵爪一樣把人牢牢箍住。

走到校門前,玉秋昂著下巴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對看門人說了一句“我東西丟了找個警察來看看”就拉著春長風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南洋大學。

玉秋帶著人準備直奔女生們住的那棟名為“倚梅”的三層小樓,可剛走不遠就遇到男男女女的學生往前跑。春長風發覺事情不妙,連忙攔住了一個男生問:“出了什麽事嗎?”

“有人要跳樓!”男生往前指著說:“聽說是個中文係的女生,站在教學樓樓頂要往下跳呢!”

聽到有人要跳樓,春長風和玉秋立刻跟著人跑過去。

教學樓就是昨晚玉秋見過的那棟七層大樓,她抬頭往上看,是一個穿藍衣服黑裙子的女學生站在頂樓邊緣。女學生似乎很猶豫,往前挪一步就往後退一點,身體在高處左搖右擺。

“跳啊,你倒是跳啊!”樓下的學生裏有人起哄。

春長風聽到連忙嗬斥:“不準亂喊!”

“你誰呀?”被阻止的學生上下打量了一遍春長風,嗤笑:“我以為什麽厲害角色呢!原來就是個黑皮狗子。”

南洋大學最初是洋人辦的教會大學,後來洋人不想幹了轉給地方。教會雖然不存在了,但當初篩選學生的根基已經打下,更直白講南洋大學是專門給那些有錢有權人家子女們念的。這所大學的門檻壓根不是你能考多少分,或者是你擅長什麽學科,而是給了學校多少讚助,讚助隻要足夠,哪怕你門門掛零蛋,校長也得敲鑼打鼓地把人迎進去。

所以人家看不起一個小警察似乎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春長風很是憋悶,他正想著要怎麽反駁,聽到旁邊的女生抱著胳膊,冷笑了一聲:“張甜甜可真是夠惡心的,要死都不知道找個沒人的地方,摔死在教學樓前,我們大家上課晦氣不晦氣?”

張甜甜?玉秋聽到這個名字後背一涼,她再次仰頭看向七樓頂樓的女學生,剛才沒仔細看,這會兒定睛一瞧那人確實是張甜甜。

玉秋再來不及解釋,她伸手拉住春長風便跑進了教學樓裏。她跑得太快,差點把一個迎麵走來的老師撞在地上,那個穿長衫戴墨鏡的老頭子對著玉秋大喊:“目無尊長!你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

玉秋沒有搭理嘰嘰歪歪的老先生,她此刻心裏隻想著樓頂的張甜甜。人太多,實在太多了,她沒有辦法用法術一躍跳上七樓。打小聽故事長大的玉秋是很羨慕人的,總覺得人聰明又長得好看,可這會兒她卻恨自己扮成人樣,隻能靠著兩條腿拚了命地往上跑。

一口氣跑上七樓,玉秋氣喘籲籲地看著張甜甜的背影,她以為是劉玲死了,張甜甜太過傷心才想不開,所以大聲喊:“你不要死!我願意做你的朋友啊!你不要跳下去!以後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我發誓!我保證!”

張甜甜聽到玉秋聲音轉過頭,春長風看到的是一雙木然的、沒有聚焦的眼睛,她像個正在夢遊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站在生死的邊緣,但是在緩慢的一眨眼後,張甜甜像又找回了一絲神識,流下來了兩行眼淚。

“不好!”春長風脫口說出這兩個字時,身體已經更快一步衝向了張甜甜,他在那個女孩摔下去前的最後一刻,探出身子拉住了她的胳膊。

好沉!那不是一個矮小瘦弱的女學生會有的重量,春長風被張甜甜的身體拉著往下滑,好在這時玉秋已經跑過來,拉住了張甜甜的另外一隻胳膊。

“啊!”張甜甜發出了一聲尖叫,她渾身顫抖著向下看了一眼,抖得越發厲害,像是到了這一刻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從七樓跳了下去,近在咫尺的死亡是如此的恐怖!

“我不要死,救我!”張甜甜驚聲大叫。

春長風緊緊地拉著張甜甜的胳膊,可是她的身體似乎有千斤重,即便使出全身的力量也無法對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從手裏溜走。春長風連粗氣都不敢喘,屏著呼吸,自己的半個身子都已經被拉了出去,也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玉秋的力氣更大,她的手抓著張甜甜的手腕把骨頭捏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細短的手指無力地耷拉著,看起來腕骨已經被玉秋捏斷了。

張甜甜“啊啊”地不斷發出慘叫,她已經從恐懼而轉向痛苦,她感到身體正在被兩股力量撕扯,皮肉裂開、骨頭碎斷的疼痛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啜泣著哀求“鬆開……鬆開……”

春長風用光了力氣,張甜甜的手從他的手裏落了下去。

“你為什麽要放開!你拉住她啊!”玉秋看著張甜甜墜下去的手,她大聲埋怨著春長風,可這話才出口,自己緊抓著的那一邊胳膊,也在骨頭碎裂後之後從掌心滑了出去。

張甜甜被一股力量拉扯著加速墜向樓下,在玉秋和春長風的眼前“咚”的一聲砸在地麵上,人像隻破布娃娃,彈了一下就癱軟下去,再沒有生氣。

就在張甜甜摔死的一瞬間,玉秋感到南洋大學裏劉玲殘留的最後一絲生魂也消失了。

明明已經用盡全力了,卻絲毫沒有辦法阻止張甜甜死在眼前,撲麵而來的無力感讓玉秋大口喘著氣,眼淚糊了滿臉,她心裏太過難受了,以至於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隻是個普通人類,翻身就要從七樓往下跳。

春長風從後背抱住玉秋,“玉秋玉秋……”不斷叫著她的名字像是在喊一個丟魂的孩子。他把人拖到了相對安全的位置,用袖口擦了擦她的眼睛:“不是你的錯,你盡全力了,我們都盡力了……”

“她是被害死的!她不是自殺的!”玉秋含著眼淚的眼睛一片霧蒙蒙,她聲音顫抖著對春長風說:“她被殺了,她被殺了!”

春長風能看見的是張甜甜自己從樓上跳了下去,但此刻他卻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在他拉著張甜甜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那不是一個女孩子的重量,是有什麽東西在與他們較勁兒。她的的確確是被拉下去的!

那是一股他的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春長風越想越覺得後脊梁生寒,殺人的是鬼,是妖,是魔,也可能其他任何什麽超過他從前認知裏的東西。

玉秋哭著從地上爬起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拉起春長風的胳膊從七樓又匆匆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