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春分(5)

謝千機往後退了幾步,咬牙道:“跨過暗河,便能到達彼岸。”

蘇昌河笑了笑:“彼岸之處,不再是長夜,而應有光明。”

謝千機不再言語,抱起謝繁花的屍體,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蘇昌河看著地上謝繁花的頭顱,那顆頭顱最後的表情充滿了驚訝與不甘,他微微俯身,看著那雙仍未閉上的眼睛:“可惜了啊,謝家這一代中有意思的人不多,你勉強算上一個。若你不是這副病死鬼的樣子,其實真想和你真正地打上一架。”

“你殺了謝繁花,謝霸老爺子可不會放過你。”一個喑啞低沉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蘇昌河一愣,猛地轉身,手中匕首輕輕一旋,做出了一個防禦的架勢。

一身銀衣的男子坐在旁邊的屋簷上,正是蘇昌河那天回客棧的路上遇到的男人。

“這次之後,暗河之中誰又能放過誰呢?”蘇昌河冷笑道,“或許以後所謂的三家,隻能剩下一家了。”

銀衣人搖頭道:“暗河傳襲數百年,你以為這般自相殘殺的事情隻出現過一次嗎?我看過藏書閣中的記載,幾乎每過三代便有一次內亂,但暗河的組成卻從未變過。暗河是一個組織,卻也是這個天下的縮影,總有人會勝利,有人會妥協,而有人,會被犧牲。”

蘇昌河手指之間把玩著那柄小匕首:“言下之意,我會是那個被犧牲掉的人?”

“蘇燼灰為什麽把指揮的權力交給你?你縱然功夫不錯,終究是一個無名者,是一個外人。”銀衣人幽幽地說道。

“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招募我了?慕家,慕子蟄家主!”蘇昌河終於喚出了對方的名字,當年他和蘇暮雨二人的性命,都差點斷送在這個名叫慕子蟄的家夥手中。

慕子蟄扭過頭,露出了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你敢喚出我的名字。”

“劍已出鞘,為何還要藏著鋒芒?你成為了慕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家主,難道不想成為暗河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家長?”蘇昌河刻意加重了語氣。

“你很好。所以我說,當年就應該殺了你。你這樣的人,留著對誰都是個禍害。”慕子蟄站起身,衣袖輕輕飛揚,“你錯了,我不是來招募你的,我隻想殺了你。從我第一次看見你,我便想殺你了。”

蘇昌河舔了舔嘴唇:“本以為給喆叔安排了苦差事,我就去蛛巢走個過場,卻沒成想,我要對上的卻是一個家主。失策啊失策,應該和喆叔換個路走。”

密道之中,蘇暮雨和白鶴淮走到了一間書庫。看來這處密道必要之時也做避難之用,書庫之中存有一些幹糧和清水,還放著一些布滿了灰塵的書,書封上的字無一例外地都被抹去了。蘇暮雨一夜未曾合眼,且經曆了一番惡鬥,進入書庫後喝了點水,便帶著歉意地說道:“若從出口回到蛛巢,路上難免會遇到三家之人,請神醫容許我在這裏稍微休息片刻。”

白鶴淮自然同意,點了點頭:“歇息吧。你到時候若沒力氣打架,我才麻煩了呢。”

“多謝神醫。”蘇暮雨盤腿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不出片刻,便傳出了低低的鼾聲。

“這睡著的速度也是夠快的啊。”白鶴淮笑了笑,起身開始打量這書庫,她從架子上拿出那些古書,一本本地翻看著,出乎她的意料,上麵既不是什麽武功秘籍,也不是什麽暗河秘事,盡是一些雜言故事、演義小說,她隨意翻了幾頁,卻被一本中的一篇小故事所吸引了。她想,莫不是這密室作為避難之用,害怕避難者在此無事可做,所以特地準備了一些小說話本,供他們消磨時間吧?暗河,是一個這麽人性化的組織嗎?看著盤腿坐在那裏睡覺,且一身是傷的蘇暮雨,白鶴淮搖了搖頭,怎麽看著都不像啊。

不過那篇故事倒是寫得十分精彩,白鶴淮好不容易得了些許空閑,便坐在地上看了起來。故事講得是北離開國時的故事,彼時開國皇帝蕭毅還在領兵打仗,據說他手下有一批影子殺手,專門負責一些刺殺敵方主將之類的任務,其中有一位,可以在黑夜中徹底隱匿行蹤,殺人時若鬼魅現身,殺人後又能如煙塵消散……

“真是玄乎啊。”白鶴淮津津有味地看完了這篇故事,關於北離皇帝蕭毅的演義傳說數不勝數,但從來沒有一篇說起過這影子殺手的事,畢竟戰場之中考驗得是兵法雄兵,要靠區區幾個殺手改變戰局,那可是天方夜譚。白鶴淮自然不信這其中內容,隻是覺得有趣,可看完一篇後覺得意猶未盡正待看下一篇的時候,蘇暮雨忽然睜開了眼睛。

“神醫,我們動身吧。”蘇暮雨的聲音中少了幾分疲態。

白鶴淮一愣:“這……這才睡了多久,你們暗河中人都這麽不要命的嗎?”

蘇暮雨站起身:“我們暗河慕家曾經有一位前輩,叫慕朝陽,他專門創造了一套關於睡覺的武功,叫眠息法,我們一日隻睡兩個時辰,其餘時間擇機睡上那麽一刻鍾半刻鍾,便能恢複精力。”

白鶴淮眨了眨眼睛:“作為一個學醫的,我想說,這不講醫學。不管你們那個姓慕的前輩,將這個眠息法說得多麽厲害,這都不講醫學。”

“或許如此吧,但對於我們暗河中人來說,這套眠息法很是有效,畢竟我們總是在與時間進行賽跑。”蘇暮雨輕籲了一口氣,然後便朝前行去,“就是辛苦神醫了。”

白鶴淮見蘇暮雨已經朝前行去,她看了看手裏的小說話本,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吹了吹上麵的灰塵,然後塞進了懷裏。反正也就是本雜書,不值什麽錢,拿了就拿了吧……

蘇暮雨沒有看到白鶴淮的動作,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書架上的那些沒了書封的書,恢複精力的他快步朝前走著,因為他每晚一刻鍾,大家長毒發身亡的可能性便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