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春分(3)

“喆叔,他是我的父親。”白鶴淮笑道。

蘇暮雨微微一愣,轉過頭繼續朝前行去:“神醫說笑了,這不可能。”

“為何是說笑?”白鶴淮追問道。

蘇暮雨見手中的火折子暗了些,又輕輕吹了一下:“暗河中人,從不與外族通婚,之前也有人犯過這規矩,與族外之人成婚生子,但最後其人連同一家妻兒老小,皆被抹去了。喆叔是曾經的傀,如今亦在蘇家地位不低,不可能在外有個女兒。”

白鶴淮撇了撇嘴:“原來如此。我確實亂說的,我不過是好奇罷了。因為你們這樣殺來殺去,其實不就是大家長不肯讓位嘛,你說喆叔是之前的繼任候選,他退下之後,豈不是你了?大家長傳位給你不就可以了?”

蘇暮雨搖頭道:“我非本族之人,我是無名者出生,暗河傳襲數百年,從未有過無名者成為大家長的情況。”

“暗河之中也有無名者不能繼任大家長的規矩嗎?”白鶴淮問道。

蘇暮雨愣了一下:“倒是沒有這個規矩。”

“所以啊,那還有什麽好顧慮的。你直接繼任大家長之位不就好了。”白鶴淮撓了撓臉頰,“大家長也是奇怪,讓你做了傀,又不把位子讓給你。”

“若真把位子給了我,那這場內鬥便不會是這般暗潮洶湧,而是更直接的拔劍相向了。所謂的無名者,即便經過冠姓之禮,名義上加入三家,可事實上仍不被視為真正的族人。當年是因為情況特殊,大家長才讓我繼任為傀,這些年我一直想把位置讓出去,可大家長卻是不允。”蘇暮雨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白鶴淮問道。

蘇暮雨轉身坐了下來,輕輕喘了口氣:“抱歉。還請神醫稍等片刻。”隨後他輕輕點了點肩膀上的三處穴道,開始盤腿運氣。白鶴淮走上前,才發現蘇暮雨的肩膀上竟然一直在流血。

“你受傷了?”白鶴淮皺眉道。

“謝家那個年輕的刀客,刀法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強。”蘇暮雨沉聲道。

“我有時候真是搞不懂你,你身邊跟著一個全天下醫術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的人,結果自己受了傷還撐了一路?和我說一句不行?”白鶴淮俯下身,伸手摸了摸蘇暮雨肩膀上的血,“還好,對方的刀上沒有抹毒,這點小傷,太簡單了,先別運功。”

“好。”蘇暮雨點頭。

“一個人不管有多強,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可以扛下來的。”白鶴淮從懷裏掏出了一個藥瓶,將一些粉末倒在了蘇暮雨的肩膀上,“深呼吸三下,然後開始運功。”

蘇暮雨輕歎道:“總得試試。”

“試什麽試,死了就什麽都沒了。”白鶴淮白了一眼蘇暮雨一眼,“你想死嗎?”

“其實有很多時候,我會覺得死了並沒有什麽不好。”蘇暮雨淡淡地說道。

“白癡。”白鶴淮低聲罵了一句,“我們行醫的,最討厭你們這種不珍視自己生命的。”

蘇暮雨揮手運功,真氣在體內流轉了一遍之後,肩膀上的血便止住了,他起身繼續朝前走去:“身在暗河,生命於我們來說,是非常虛無縹緲的東西。因為我們隨時會奪去別人的性命,我們的性命也隨時會被別人奪走。”

白鶴淮看著蘇暮雨的背影,這個看起來冷漠無比卻又時常透露出某種暗河中人不應有的溫柔的男子,她方才才有了幾分親近的感覺,現在又覺得他還是那麽的陌生。

“算了算了,幹完這差事,以後估計也不會遇見了。”白鶴淮跟了上去。

九霄城。

一處偏僻的院落之中。

身著黑衣的中年男子坐在長椅之上,頭微微垂著,長椅一晃一晃的,已是悠然然地睡了過去。直到一隻烏鴉從頭頂飛過。中年男子忽然睜開了眼睛,手輕輕一揮,一柄小刀從他手中飛出,直接將那隻烏鴉給斬落了。

“晦氣。”中年男子低聲罵了一句。

“家主!”身旁負責護衛的一名黑衣殺手立刻俯身領罪,他身旁的正是如今蘇家的家主蘇燼灰,向來行事淡然寬厚,但一旦發怒便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怕什麽,不過是一隻烏鴉,我罵一句罷了。”蘇燼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蘇家兒郎,不要如此膽小。”

那人急忙起身,不再言語。

此時,一個光著頭顱的壯碩男子從屋外走了進來:“家主。”

蘇燼灰眉毛微微一抬:“如何了?”

“謝家和慕家聯合起來闖了蛛巢,目前看來他們並沒有搶到眠龍劍,但是蛛巢的防護確實已經被他們破了。”光頭男子回道。

“謝霸和慕子蟄這兩個老狐狸,居然會聯手。”蘇燼灰掏出了一串佛珠,慢悠悠地捏著上麵的菩提子,“蘇昌河呢,讓他立刻動手的消息給到了嗎?”

“他隻回了兩個字,不妥。”光頭男子冷笑道。

“不妥。”蘇燼灰眼睛中閃過一道凶光,“什麽不妥?”

“老爺子,這句不妥,有兩種解答。第一種,如今謝慕兩家聯手,正和大家長那邊打著,我們蘇家此刻去摻一腳,不妥。第二種,家主你已經把蘇家這次的行動全權交給了他,這個時候你還對其發號施令,不妥。”蘇燼灰的身旁,一個穿著灰衣的中年男子笑著說道。

“老爺子,蘇昌河那小子就是不想和蘇暮雨動手。”光頭男子不滿地說道,“要我說,你把領兵權交給我,我現在就帶人殺進去,幫老爺子你把眠龍劍搶到手。”

中年男子笑著搖頭:“能對付蘇暮雨的也隻有蘇昌河,而若當我蘇家奪得眠龍劍,且同時擁有蘇昌河和蘇暮雨這二人,那麽慕家和謝家才掀不起太大的風雨。”

“你的意思是……”蘇燼灰皺眉道。

“家主,蘇昌河動身了。”又有一人從屋外走了起來,“他和喆叔離開九霄客棧了。”

“天快亮了。”中年男子仰起頭,摸了摸手中的藍寶石戒指,“原本還說再等等,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