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雨水(15)

慕子蟄不僅是慕家長老,這一代無名者的總教習,更是下一任慕家家主的繼承人選。而蘇暮雨不過是剛從煉爐中走出來的無名者,以他之能,敢威脅慕子蟄?

蘇家家主蘇燼灰在此時終於不再看天了,而是忽然握住了身旁的長劍。

“家主,畢竟還隻是兩個無名者,為了他們和慕家起衝突,不值當。”旁邊有蘇家長老低聲道。

“我現在動一動手指頭,便能殺死你。”慕子蟄看著蘇暮雨冷笑。

蘇暮雨深吸了一口氣,他自然知道自己和慕子蟄之間的差距,但是若孤注一擲,他仍舊有一成把握,至於殺死慕子蟄之後當如何,他卻也是不知。

他隻知道,隻要想再多活一刻,就必須將麵前的人殺死!

“住手!”一個蒼老而渾厚的聲音自遠處傳來,眾人聞言皆驚,場中弟子除了各家家主之外,全都單膝跪地,抱拳高喝:“大家長!”

拄著一根銀色龍頭棍的老人在幾名魁梧殺手的護衛下衝著場間的慕子蟄以及蘇暮雨緩緩走去。

“大家長!”慕子蟄收了手上的真氣,垂首道。

大家長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便轉頭看著那渾身血汙的蘇暮雨,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蘇昌河,沉聲道:“百年來,鬼哭淵中,向來隻能走出來一個人。你這麽做,是要挑戰暗河的威嚴,也在挑戰我的威嚴。”

蘇暮雨看著大家長,他知道這個人在暗河中的地位,也隻有他才能救自己了,他咬牙道:“但是我們兩個人都要活下去。”

“你覺得你們兩個人,值得暗河為你們破這立了百年的規矩?”大家長問道。

“值得!”蘇暮雨朗聲道。

“哦?”大家長笑了笑。

“我們二人,在六年之內,將會成為暗河這百年來最優秀的殺手!”蘇暮雨大聲喊道,“整個暗河,都將會因為我們,而改變!”

“白癡!”躺在地上的蘇昌河笑罵道,“這下真得一起死了!”

慕子蟄冷笑著,在大家長麵前這樣大放厥詞,就算是蘇家家主願意出麵,怕也是保不住他們了。

“三家之中,你想去哪一家?”大家長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問道。

慕子蟄聞言大驚,立刻向前一步:“大家長,不可!不要聽他信口胡言!”

“規矩的存在,是可以打破的。暗河這百年來,破過不少的規矩,但都建立在破壞者實力足夠的前提下。我可以今日破了這規矩,並且親自為你進行冠姓之禮,但你要是做不到你說得,六年之後,我親自來取你的性命。”大家長手輕輕一揮,將慕子蟄打到一旁,“死在我的手上,可比死在別人手上,要痛苦百倍。”

“多謝大家長成全。我和他,都要入蘇家。”蘇暮雨緩緩道。

大家長轉過頭,看著高台之上的蘇家家主,蘇燼灰起身,張開雙手:“蘇家,歡迎你們二人的加入!”

“可想過,取什麽名字?”大家長又問道。

蘇暮雨仰起頭,看著大家長:“我想叫蘇暮雨。”

“為何呢?”大家長和善地笑著。

“那日我全家被殺,我被父親放進了一個木桶之中,順著河水流到了這裏,那天是個傍晚,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蘇暮雨緩緩道。

“是個不錯的名字。”大家長又向前走了一步,看著地上的蘇昌河,垂首道,“那麽你呢?你想叫什麽?”

“蘇昌河。”蘇昌河咬牙切齒地說道。

“蘇昌河。”大家長轉過身,身旁的護衛們打起了黑傘,圍在了他的身邊,護送著他離開,“是個很有野心的名字啊。”

大家長就這麽在護衛的簇擁下走出了很遠很遠,蘇暮雨看著他,其他人也都看著他的背影,等著大家長說出最後一句話,隻有他說出那句話,冠姓之禮才算結束。而直到大家長的身影都快消失不見的時候,眾人才等來了那句話。

“好,那你們二人便一個叫蘇暮雨,一個叫蘇昌河,自今日開始,正式加入暗河蘇家!”

“雙日為昌,意為興盛、明亮,昌河,意為讓暗河走出陰暗,迎來光明。”馬車之中,蘇昌河從一場漫長的睡夢中蘇醒了過來,回想著夢中的場景,幽幽地說道。

一旁的蘇喆嚼著檳榔,斜靠在那裏發呆,見蘇昌河醒來,笑道:“睡得恁個香,做了什麽美夢?”

蘇昌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不是什麽美夢,就是一些很久遠的事情。那時候我和蘇暮雨,還都是無名者。”

“確實很久遠了,辣個時候,我還教過你們劍法,你吵得很,暮雨辣小子悶得很,不資道為撒子你們會走到一起去。”蘇喆說道。

“那個時候,算是大家長救了我們兩個人的性命吧,現在我卻為了執行家主的命令,在費盡心機追殺大家長。”蘇昌河自嘲似地笑了笑,“算是恩將仇報?”

“年輕人,你不講武德。”蘇喆舉起了煙杆子。

“那也沒有辦法,當初教習們教我們的時候,就希望我們成為絕情絕愛的殺人機器。”蘇昌河聳了聳肩,“我現在這樣做,也算是回報大家長他的養育之恩了!”

“若說不要臉,蘇家裏第一!”蘇喆豎了個大拇指。

“喆叔,你有朋友嗎?”蘇昌河忽然問道。

“有的,都死了。”蘇喆慢悠悠地吐了口煙圈。

“那你的家人呢?你是暗河本家弟子,按說這麽大了,也該娶親生子了。”蘇昌河好奇道。

“有的,也都死了。”蘇喆的表情在煙霧之下若隱若現,“以前有過一個女兒,粉雕玉琢的,很可愛的,像個瓷娃娃。”

“真是令人遺憾。”蘇昌河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掀開了馬車的帷幕,一股春風吹了進來,夾雜著幾滴雨水,吹得蘇昌河整個人都感覺到一陣舒暢。

“又下雨了啊。”蘇喆微微眯了迷眼睛。

“你說蘇暮雨坐在那木桶之中,順著河水流到暗河的那一天,是不是也下著這樣一場暮雨?”蘇昌河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