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出現於展飛麵前的,正是老段!

展飛清楚記得,老段是他與任恕一起買來棺木安葬的,可是現在,老段卻又出現在他麵前!

隻不過如今的老段,已經沒有了往日風采。

“我昨夜忙了一夜,瞧,還不錯吧。”張澤嘻嘻一笑,指了指老段:“這廝活著的時候,對我可是不太客氣,如今死了,倒成了我支使的奴仆,風水輪轉,莫過於此……”

說到這,他手指輕輕一指,指尖黑影閃動。

原本閉著眼睛的老段突然間雙眼一睜。

隻不過即便睜開眼,老段也隻有眼白,目中再無那種狡黠與靈性。

“讓我來吧……”

眼見展飛在那裏搖搖欲墜,白璫璫歎了口氣,走了上來。

她眼中也是怒火翻滾,夏棄惡固然可惡,而這個張澤更是卑劣!

顯然,他是知道要對上展飛,所以故意去刨了這些開封府差役的墓地,將他們也帶來。其實以他現在驅使的行屍來說,多不多老段幾個並沒有關係,但他仍然這樣做了!

“不,我自己來!”展飛反手又擋住了白璫璫。

他抹了一把臉,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握住腰刀。

這是老段的腰刀。

展飛緊緊盯了老段的行屍一眼,然後開始邁步上前。

步子不快,每一步都很沉重。他走路一向輕捷無聲,可這幾步下來,每一步都重如千斤,踏得地麵咚咚作響。

熟悉他的人,能夠從他此時的變化中明白,他有多憤怒。

見此情形,張澤嗬嗬笑了笑,然後手指向下一揮。

他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個銅算盤,他的手指敲在銅算盤上,算珠發出叮叮當當的鳴響。

然後所有的行屍都同時睜開眼,向站展飛撲了過來。

一時之間,遮天蔽日盡是行屍們飛撲跳躍的身影。

“起!”展飛一聲喝,雙足一彈。

在他的喝聲同時,他身後白璫璫揮動手臂:“騰!”

一道旋風呼嘯而起,將展飛卷起來,直接衝下半空。

這一刻展飛破空飛出,飛得老高,那些撲來的行屍撲在一處,幾乎堆成一座行屍小山。

張澤向後退了退,老段等捕快的行屍並沒有撲出去,它們始終護著張澤。

張澤抬起頭,望著半空之中。

老段等捕快行屍也同樣抬起頭,張大嘴,對著空中正開始墜落的展飛咆哮。

那堆成一堆的行屍紛紛起身,一個個已經蓄勢待發,準備向著從空中落下的展飛第二次撲擊。

展飛在半空之中,橫刀於腰。

此時已經到了巳時三刻,太陽快至天中,陽光映在展飛的腰刀之上。

雪亮的腰刀將陽光反射過來,直接照射在張澤的眼睛裏。

張澤隻覺得眼睛刺痛,啊的一聲,忍不住伸手去擋住陽光。

然後他意識到不對,陽光折射乃是展飛有意為之!

他慌忙想要後退,但半空之中,展飛已經怒喝出聲:“中!”

腰刀脫手飛出,在展飛落下之前,已經射向了張澤!

而張澤此時舉手換目,根本看不到這一幕。

他雖然盡可能地指揮行屍來保護自己,但那些行屍按照他的命令,注意力都集中在展飛身上,對展飛手中擲出的刀卻沒有什麽警惕之心。

噗的一聲響。

張澤舉起的手無力垂下,他驚愕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展飛的腰刀已經狠狠貫入他胸中,從他的背後穿了過去。

成為異人之後強悍的體質讓張澤沒有立刻死亡,但他能夠清醒地感覺到,隨著鮮血狂湧,自己的生命力也在一點點地消失。

“這……這怎麽可能……我是異人了……我怎麽能死在這裏?”張澤喃喃自語。

重創之後的他,根本無力控製住那麽多行屍,因此那些行屍也隨著他手垂下,而一個個無力地倒了下去。

白璫璫哼了一聲,孫策也搖了搖頭。

這個張澤顯然被自己突然獲得的力量迷昏了頭,沒有意識到,異能雖然強大,卻也有各自的弱點。

驅屍者最大的弱點,便是驅屍者本人。其本人的身體素質雖然勝過普通人,但在異能者當中並不算什麽。

而且張澤初掌握異能,便妄圖操控這麽多行屍,其結果就是貪多而不精,反而不能靈活地指揮行屍。

從方才的戰鬥中,他所掌控的行屍翻來覆去就隻是那麽些簡單的攻擊手段,便可以看出他掌控得便不是十分得心應手。他隱身於行屍之中時,這不是什麽問題,但當他被找出來之後,這個缺陷就讓他本人曝露出來。

“咚!”

展飛此時從空中落下,正好落在了老段的行屍之旁,將老段正倒下的身體一把扶住。

“師傅,師傅!”

他連呼了兩聲,然後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老段那翻白的眼睛裏,突然黑色眼珠又移了過來。

老段麵上還露出一絲笑。

隻不過沒有出一聲,他便又閉上了眼睛。

“師傅!”展飛又喚了一聲。

沒有得到回應,他將老段的屍體緩緩放下,然後看著張澤。

這個卑劣的家夥,讓他經曆第二次與老段的死別。

“我……救我……我可以幫你們,快救我……”張澤也已經支撐不了身體,跌坐在地上,喃喃說道。

展飛殺氣騰騰,走向他。

“啊……啊……對了,救我,隻有我才能控製屍瘟……若我死了,汴京人全部要變成活屍,沒有人控製的活屍……”張澤看出展飛沒有饒他的意思,又拚命說道。

“等一下,你說的是何意?”孫策臉色大變,衝上來將展飛拉住。

“屍瘟……我怎麽會不給自己留後手……嗬嗬,夏先生不懷好意,我知道……所以我讓他們抓咬了許多人……隻要我活著,被抓咬的人屍瘟不會發作,若是我死了……”

張澤說到這,頭突然垂了下去,聲音嘎然而止。

他雖然一意求生,但展飛那一刀貫穿了他的內髒,能夠支撐著說出這麽多話,已經是異能者強悍的體質在起作用。

“糟糕……”孫策頓足道。

“無論如何,他都該死!”展飛以為他要埋怨自己,厲聲說道。

“沒錯,他確實該死,但他死了卻將大麻煩留給了我們……屍瘟啊,這家夥才是一個剛掌握異能的人,夏棄惡怎麽敢將這種技能也教與他?”孫策苦笑道。

“屍瘟是什麽?”書生探頭探腦地過來問道。

“你可以當成另一種瘟疫吧,中此瘟毒者,都會變成行屍,而且它們又會去抓咬別人,被抓咬之人也會被傳染……該死,我們根本不知道哪些人被抓咬過,若是過上一兩日,這些人發作起來,汴京城都會陷入鬼域!”

展飛拔出張澤身上的刀,一腳將他的屍體踹倒,然後回到老段的身邊:“過一兩日……我們若不能阻止夏棄惡,汴京城還有沒有都另說了,過個一兩日的事情,過個一兩日再說!”

他深深望了老段一眼,然後將刀還入鞘,大步向前走。

孫策有些訝然地望著他。

原本他以為展飛會在老段屍體旁悲哀上好一段時間的,沒有想到,他隻是在旁邊施了一禮人,便起身離開。

這幾日經曆過這麽多事情,展飛在迅速成長,已經與初見時的青澀大不相同了。

看到白璫璫已經緊緊跟上了展飛,孫策輕輕籲了口氣,展飛說得不錯,雖然屍瘟之事,會給汴京帶來極大的隱患,但那還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真正迫在眉睫的,是夏棄惡一夥。

他們此時……應當已經進入皇宮了吧?

“喂喂,你們去哪,我該怎麽辦?”那書生看到三人都離開,在後邊追了兩步後大叫道。

“我們去做事,你嘛,在這等著,很快開封府的人會來,如果一個叫任恕的胖子來問你我們的去向,你就說,我們去了那兒。”

展飛頭也不回,向著皇宮方向一指。

書生見他們走得越來越快,到後來連普通人跑步都跟不上他們的速度,數息之後,便消失在街道的遠方。

三人疾奔向皇宮,孫策沒有了異能,漸漸拖了後腿,因此白璫璫操控了一道旋風,托著他向前飛馳。

眼見皇宮就在麵前,裏麵一片平靜,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發生,三人稍稍鬆了口氣。

“看來還趕得上,到了宮前,我們立刻發出警訊,這樣宮中軍士就會有所防備……”

展飛回過頭,聽孫策如此說,但聽到這裏,他麵色一變,厲聲叫道:“小心!”

白璫璫意識到不對,猛然回頭,想要閃避,但連番激戰,她又在帶著孫策,因此根本無法閃避!

她的眼角餘光,看到展飛猛然衝來,將她撞開,然後似乎做了一個閃避的動作。

便是展飛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並未能及時閃開從側下風飛來的攻擊。

噗的一聲響,一道無形的風刃,直接貫入他的腹部,從前麵擊入,從後邊飛出!

展飛的身體猛然一顫,雙足一軟,雖然他試圖支撐住,但還是軟軟地坐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用手捂著腹部。

在他麵前,赤嬰一擊得手,得意洋洋地狂笑:“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展飛!”白璫璫放下孫策,衝到展飛麵前。

他們也完全沒有想到,早就離開了的赤嬰,竟然會一個人埋伏在街旁屋頂,隻等他們到來時發動偷襲。

“抱……抱歉……”展飛嘴唇因為疼苦而哆嗦起來,他神智有些不清,眼前什麽也都看不到,隻覺得有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他反握著那著柔軟而溫暖的手,顫聲道。

“你沒做錯什麽,你已經很努力了,你不必向任何人說抱歉!”白璫璫看了一眼他的傷勢,淚水奪眶而出。

她抬起頭,用含淚的眼睛怒視著赤嬰,赤嬰被她一瞪,笑聲嘎然而止。

“你惹怒我了!”白璫璫一字一句地道。

她可謂是赤嬰的天敵,所以赤嬰偷襲時拿她作為目標,若非展飛舍命相救,此刻重傷垂死的就是她了。

赤嬰嘖嘖了兩聲,開始向後退。

“趙明!”一個聲音響起。

赤嬰原本向後退的身形一頓,他緩緩側過頭,看向說出這兩個字的孫策。

“趙明,果然是你。”孫策一邊說,一邊邁步走來。

“你……你是……那個……那個孫先生?”赤嬰眨了好幾下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麽。

“我沒有想到,我妻子用自己性命救回來的趙明,現在成了赤嬰,反而和那些險些害死了他的人在一起……”孫策眼中痛徹骨髓:“趙明,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妻子麽?”

“是夏先生救了我,你和你的妻子沒有救我!”赤嬰暴躁地道:“你們根本沒有救成我……你們都拋棄了我,你們一個個,都不要我!”

他說得語無倫次,但那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恨意,卻清楚地表達出來。

“我們沒有拋棄你!”

“可是你離開之後,大宗正老爺,讓我爹娘把我扔了,扔在死人堆裏,是夏先生把我和智慧姑姑從死人堆裏翻出來!”赤嬰咆哮道:“我冷,我餓,我全身疼,那時你們在哪?你們都不在,你們隻會把我扔了,我怕,我怕,姑姑,我怕!”

他說著說著,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白璫璫原本對他恨之入骨,但聽得他哭得淒慘,而且是發自肺腑,一時之間,也不禁愣了愣。

“大宗正下令扔的你,可你現在卻在幫大宗正,你知道他不懷好意,你卻和大宗正勾結在一起!”孫策也知道,跟這個智力永遠停在了六七歲的怪物是沒有辦法正常交流的,因此他隻能抓住他話語中的一點道。

赤嬰一抹臉,臉上的哭容消失不見了。

他向著孫策、白璫璫笑了笑,笑容猙獰而詭異。

“大宗正老爺,大宗正老爺,他會死,他會流好多好多的血,然後去死!”他拍著小手,咯咯笑著說道:“我馬上就可以看到了,我現在就去看!”

一邊說,他身形一邊彈起,然後一股旋風托著他要飛走。白璫璫在後邊喝了一聲“止”,那道旋風頓時消散,他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咕碌咕碌在房頂上連滾了幾圈,一直滾到街道上,然後又是一道旋風生起,將他再次托著飛馳而去。

這一次離得遠了,白璫璫無法破掉他的異能。

而且展飛的傷勢,也讓白璫璫掛懷。

在白璫璫查看展飛之時,孫策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眉頭微微皺起,滿是懷疑地看著赤嬰身影消失的地方。

“他的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