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好好睡一覺吧,老田
聽著張太初的話。
張之維老臉一僵,一時之間,竟顯得有些局促。
一旁的張太初,捕捉到了這一變化,卻是眉頭一橫道:“臥擦,張之維,難不成你還真想坑我徒弟?”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你要真敢霍霍我弟子,我就敢把你嘴上那倆大門牙給抽下來當麻將。”
張之維聞言,急忙連連搖頭,尷尬道:“師弟啊,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難道,你還信不過師兄我的人品嗎?”
張太初:“嗬,信不過。”
田晉中:“師兄,你的人品在哪呢,師弟我看不見啊?”
張之維:“你們倆!”
張太初又細細觀察了張之維的臉色,狐疑道:“不對勁,你肯定有什麽事瞞著我。”
“都快一百年的師兄弟了,我還看不出你這老小子憋著什麽壞?”
張之維胡須一顫,目光閃動,但很快也回答道:“唉,師兄我也是在擔心著,待明日羅天大醮結束之後,全性可能會對我龍虎山作出的動作。”
“師弟啊,你有所不知啊,在你閉關的時間裏,全性那一群人,最近這幾十年來,可是越發的鬧騰了。”
“最近更是把手伸到了那場結束的甲申之亂上,要讓這安生的世道變得不得安寧。”
“而這一次羅天大醮,老陸的通天籙,還有你晉中師兄,還有楚嵐和馮寶寶齊聚,恐怕那全性,早已虎視眈眈,想必說什麽,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聽到這話,張太初卻根本沒放在心上。
幾十年前,當著全天下的麵橫掃全性,無根生都沒敢放辦個屁,不過一想到張靈玉,張太初便開口道:“師兄,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我下山的時候第一個帶頭躲起來的全性是誰?”
張之維當然知道,那人便是無根生。
更多人都以為他是帶著三十六賊在躲避天下追殺,但實際上隻有少部分人才清楚,那是因為他聽聞張太初下山了。
這時候,張太初接著道:“那群全性想找死,我自然不介意把他們當盤瓜子嗑了。”
“我在研究著的是,這次全性上山,我那寶貝徒兒和夏禾那倆娃娃,不知能不能借著機會,把那心裏的芥蒂都解除了。”
“天天看靈玉那傻小子愁眉苦臉的,我也煩。”
而聽到張太初所擔心的事情,張之維老臉一顫,忍不住用怪異的眼神看向他道:“師弟啊,你關注的地方,總是那麽的與眾不同。”
張太初對此嗬嗬一笑,沒有答話。
隨後的時間裏。
師兄弟幾個又在這月夜之下,聊了許久。
直到茶水皆無,明月升上了高空。
三人這才離去,又在行至一處岔路口時分別。
張之維轉身回了天師府,而張太初,則是推著師兄田晉中去往舍房的方向。
在一路上,倆人之間,又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許多,大都是關於那曾經的點點滴滴,過程中不時哈哈大笑。
聊到後來,直到都互相敞開了心扉。
張太初也終於忍不住,向著田晉中輕聲道:“田師兄啊,聽之維師兄說,自從那年我閉關之後,這幾十年間,你就再也沒有睡過覺了,是嗎?”
聽到張太初的話,田晉中原本滿臉笑意的麵容,此刻卻陡然一僵,難以克製地變得苦澀些許。
但他還是強裝著平靜道:“唉,我這不是,已經不能煉炁了嘛。一天到晚就坐在輪椅上,時間也多,就想著練練靜功。”
“這個靜功啊,效果還是很不錯的,氣滿不思食,神滿不思睡,如今我神完氣足,確實是不需要睡覺了。”
蒼老的話語聲,回**在青石牆麵之間,聽不出更多的情緒。
但張太初眉頭一皺,顯然並不相信,沉聲道:“老田,你究竟累不累,難道我還看不出嘛?”
“想睡便睡了,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田晉中聞言,那滿是血絲的渾濁雙眼眨了眨,也流露出痛苦的色彩,顫聲道:“我曾經答應過懷義的,要替他保守秘密。”
“我也答應過師父,不會放棄自己的性命。”
“所以我就拖著這殘軀,一直苟活到了如今。”
張太初看著背對自己的田晉中,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表情,但聽著語氣,也明白對方此刻絕不平靜。
田晉中繼續道:“每一次有困意來臨,我心裏隻有無窮的恐懼,我擔心,擔心自己守不住秘密。”
“隻有始終保持著清醒,我才能感受到安全感,才不必擔心,辜負了懷義,辜負了我這幾十年的苦守。”
“有時候,我好想這日子能再過得快一些,讓我能夠早點下去,找懷義,找師父,跟他們說,我都做到了……”
田晉中說到這,語氣變得哽咽了起來。
張太初眼眶一紅,流露出不忍之情,推著輪椅的步伐也停了下來道:“大耳賊那秘密有什麽好守的?就算泄露出去了,又能如何?”
“在我眼裏,老田你自己把日子過舒服了,比那所謂的秘密,重要千倍萬倍!”
田晉中身子顫動,顫聲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張太初聞言,一言不發,而後鬆開了握住輪椅的手,兩步走到了田晉中的身前。
他看著那已然淚眼模糊的田晉中,堅定道:“就你這副樣子下去見師父師兄,隻怕他們都會拿大耳巴子抽自己,怎麽,你以為他們會樂意見到你這般模樣?”
“今夜你就好好睡上一覺吧,若不放心,我便守在你身旁,看何人敢近身!”
田晉中咬緊牙關,憋出一句話:“師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也不要再逼我了。”
“這幾十年我都這樣過來了,再多熬幾年,又有什麽呢?”
張太初冷聲道:“老田,你別說了。”
“你若不想睡,我便一巴掌把你扇暈過去,睡上個三五天,你又能如何?”
“或者說,你連我都信不過了?”
而聽到這話的田晉中,看著張太初那不容置疑的模樣,臉色一變再變。
最後,卻是無奈地閉起了眼睛,緩緩歎息道:“師弟,你又是何苦呢。”
張太初眉頭一挑:“我樂意。”
對此,田晉中終究是無法反駁,陷入了沉默。
而他那閉上的雙眼,也沒有再睜開,反倒是緊皺著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而那在白日裏挺拔的身軀,此時也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以一種隨意的姿態,靠在了輪椅上。
感受著許久未曾體驗的鬆弛感與安全感,田晉中喃喃道:“師弟,有你在,真好。”
而張太初,目光也在這一刻溫和了下來,笑著搖了搖頭:“好好睡一覺吧,老田。”
說完,他又走到後頭,輕輕推起了輪椅,向著夜色中的舍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