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三消
劉邵一直都對中醫很感興趣。
即便是如今中醫一直被西醫壓製的抬不了頭,看中醫的人也不多,可他卻是對中醫情有獨鍾。
患病之後,也基本上都是看的中醫。
隻是因為一直沒查出原因,在家人的勸說下,才跑到了西醫那裏做了各種檢查,確定了病症。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去西醫那裏開藥,看的也大多是中醫。
當然,不去看西醫,也是因為知道他的病看西醫沒用,除了打胰島素外,已經沒用任何辦法。
這樣一來,劉邵便是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中醫身上。
劉邵一直覺得,中醫文化曆史悠久,獨具特色。
一碗藥湯,一根銀針,常常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現代以來,中醫一直被認為是世界上最神秘的醫學之一。
中醫藥能生生不息數千年,至今還能夠存在並不斷發展,其最重要的原因是臨床有效。
即便是放在國外,對於神奇的中醫學,老外也得瞪大眼睛,翹起大拇指,稱讚不已。
誰敢相信,中醫三指在手腕上一搭,病情枝枝蔓蔓便能摸的一清二楚。
有的地方,中醫也許不如西醫的各項機器檢查,可從有些方麵來說,卻又超出了西醫所能檢查的範圍。
更別說,中醫還有許多神奇之處,細細銀針輕輕一紮,腰酸背痛無影無蹤;司空見慣的莖葉花果,妙手熬出一碗本釅釅藥汁,悠悠苦香中痼疾即去。
而且,說起中醫師許多人會聯想到神閑氣定、鶴發童顏、道風仙骨,中醫師大都長壽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也是因為中醫符合自然之道、養生之道。
中醫的許多思想現在看來依然是前沿的,許多治療手段和方法現代科學依然不能破解,中醫強調的上工治未病,以養生保健為先,更是與興起於二十世紀末的預防為主的健康理念不謀而合。
患病後,劉邵更是開始自學中醫,對中醫愈發的癡迷。
隻是因為自學受限太多,既沒有係統的學習,也沒辦法積累臨床經驗,研究的多,卻也隻是比一般人了解的多一些。
中醫的博大精深,再加上如今的環境,顯然不是靠自學能夠精通的。
除非真的有這方麵的天賦。
可這種人,全世界加起來恐怕都沒多少。
但越是對中醫了解的越多,劉邵就越相信,自己的病,還真得中醫不可。
即便是做不到治愈,但也能控製病情,不需要靠胰島素活著。
這一年多來,他看了很多中醫,但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一名中醫可以單靠把脈就知曉他的病情。
這對劉邵的打擊是極大的。
因為,從他了解到的情況,古代很多中醫都是能夠靠把脈就知曉病症的。
越是了解,失望越大。
特別是剛剛注意到陸軒看他的眼神時,很明顯表現出了想要詢問的意思,劉邵愈發的失望,甚至是失落。
之前聽朋友提到陸軒的時候,恨不得說是華佗在世,仲景重生,他也是抱著極大的希望才來的。
可現在看來,跟他之前看過的中醫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沽名釣譽罷了。
劉邵越想越氣,覺得朋友騙了自己,也覺得陸醫生辜負了自己的信任。
二話不說,在陸軒詫異的目光下,轉身就要離開。
“你……這是,不看了?”陸軒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患者,掛個號,讓自己把個脈,然後什麽都不說就要走人。
一時間,陸軒也搞不懂對方在想什麽。
劉邵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句:“算了,不看了。”
“沒什麽好看的。”
陸軒以為對方是放棄了希望,忍不住勸道:“來都來了,號也掛了,何不試試?”
“你如果真不打算看的話,我也不強求,我在掛號單上簽個名,你可以拿著掛號單去把掛號費退一下。”
說著就拿過劉邵的掛號單,準備在上麵簽好名字。
看到這,劉邵神色有些複雜,也許在他看看來,陸軒的醫術還沒達到他的期望,可此刻的所作所為,卻又不失為一名好醫生,也許他的醫術算不上有多高超,可起碼也算得上一名極其負責任的中醫師。
剛剛這種情況,換作是一般的醫生,別說主動給他退掛號費了,沒發脾氣都算是不錯的了。
想到這裏,劉邵上千攔住了正在簽名的陸軒,“陸醫生,等等,號我不退了。”
陸軒抬頭看著對方,一時間也搞不懂對方到底想要幹嘛。
劉邵想了想道:“陸醫生還這麽年輕,我其實不應該要求太高的,這樣,我先說一下症狀吧,也好讓陸醫生有個判斷,畢竟單靠把脈就想辨證實在太難了,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出幾個又這麽高造詣的中醫。”
“我……”
“不用,我其實大概已經判斷出你是什麽情況了。”
劉邵正要講述自己患病後的身體症狀,陸軒卻是開口打斷了對方,同時也明白劉邵為何轉頭要走了。
“還真是一個有性格的患者。”
陸軒內心一歎,雖然有些不爽,可劉邵的行為,無疑讓陸軒對中醫又有了一番新的見識。
原來,中醫真的可以在患者不說任何症狀的情況下,單靠把脈就能辨證一二。
雖說劉邵還沒說自己到底患的啥病,可陸軒卻覺得,心聲的判斷問題不大。
“您知道?”
陸軒平靜地語氣卻是讓劉邵身體一震,臉上很明顯的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他剛剛從進診室開始,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過,甚至連舌頭都沒給陸醫生看過,隻是把了下兩隻手的脈搏,這……真的能準確辨證?
雖然從心底裏,他是希望自己能夠遇到那種僅僅通過把脈就能確定病症的中醫,可很顯然,那種造詣的中醫可遇而不可求,一般人太難遇到了。
而且,能達到那種程度的中醫,大多都是滿頭白發,卻又道風仙骨之人,怎麽都跟眼前不過二十餘歲的陸醫生對不上。
這真要能做到,陸醫生的醫術卻是有些駭人了。
“嗯,隻能說八九不離十吧。”
陸軒點點頭,一臉平靜地應道:“畢竟中醫望聞問切,單靠切脈的話,想要做到百分百精準其實很難。”
哪怕消渴的判斷來自心聲,陸軒也不敢太過托大,而是選擇了留有餘地。
劉邵卻是搖頭,有些不信道:“僅靠把脈就能判斷病症,說實話,這種本事的中醫以前或許有,可現在……”
說到這裏,劉邵搖搖頭,沒再說什麽,隻是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不信。
劉邵的反應被陸軒看在眼裏,不信很正常。
劉邵說的並沒有什麽不對的,甚至陸軒自己也蠻讚同的,僅僅靠著把脈,想要精準辨證,這種中醫現在可能一個都找不出來。
至於以前,有,可也不多。
以前都沒幾個,更何況現在了。
當然,這裏麵卻不包括見多識廣的一群大佬。
麵對劉邵的質疑,陸軒麵帶笑容:“如果我判斷不錯的話,應該是消渴吧。”
隨著陸軒說完,劉邵那雙原本晦暗的雙眸頓時越來越亮,眼中異彩迅速浮現出來,一臉震驚地看著陸軒。
雖然劉邵沒說什麽,可看著他臉上浮現出來的表情,陸軒就知道自己說的應該沒錯。
劉邵患的就是消渴之症。
“看來我判斷的沒錯。”陸軒笑了笑。
“你……怎麽做到的?”劉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陸軒的目光中,充斥著不可思議。
就連坐在陸軒旁邊的蘇可楠,此刻的美眸中,也是愈發清澈明亮。
她也有些沒想到,陸軒竟然厲害到可以做到隻通過把脈就確定患者病症的程度。
眼前的一幕,讓得她有種在聽故事般的感覺。
中醫,真的這麽神奇嗎?
玉手輕觸紅唇,好半晌,蘇可楠才從這驚詫的情況中回過神來,看向陸軒的眼中滿是驚喜。
而劉邵,則是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之後,迅速地坐直了身體,看向陸軒的目光中,那原本的質疑早已消失不見,出現在眼中的是對陸軒醫術天賦的驚詫。
然而,作為這次主角的陸軒,麵對劉邵那不敢相信的詢問,沉吟一聲後,解釋道:“你雙手脈象我都感受過,雖有不同,但又有相同之處,都屬脈沉之象。
我看你對中醫好像挺感興趣的,《金匱要略》有看過嗎?”
“看過。”
見劉邵有看過,陸軒繼續道:“《金匱要略》卷中·水氣病脈證並治十四中有兩句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分別是脈得諸沉,當責有水,身體腫重和脈沉者有留飲。”
劉邵搖搖頭,顯然沒有印象。
而且,這兩句話一般人也很難理解。
一邊的蘇可楠好似記得,不過卻又想不太明白,這兩句話跟判斷劉邵病症有什麽聯係。
直到陸軒笑著解釋道:“這兩句話,第一句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脈沉者體內當有存水,身體也會出現相應的水腫。”
“可是我也沒有水腫啊?”
“其實很簡單……”
陸軒笑著繼續道:“第二句話脈沉者有留飲,意思就是說患者會出現口渴而尿多,水隨著尿排泄出來,自然不會出現水腫之症,綜合考慮,這種情況一般消渴之症居多。”
聽到這裏,劉邵這才恍然大悟,看向陸軒的眼神中,也是愈發的敬佩。
年紀輕輕就算了,竟然還有這麽大的本事。
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麽,劉邵起身,滿是歉意的道:“陸醫生,是我劉邵有眼無珠,您要是覺得不爽,罵我一頓甚至打我一頓都行,我絕不說半句。”
“我打你幹什麽?”
陸軒有些無語的看著對方:“坐下吧,跟我說說其他情況,我好給你開藥。”
“陸醫生還願意為我開藥?”劉邵滿臉詫異。
“為什麽不願意?”
“你掛了我的號,自然就是我的病人。”
劉邵一臉動容,他本以為自己一開始的行為已經惹怒了陸軒,對方臉上雖然沒說什麽,可心裏肯定早就不爽了,不給他看病也很正常,他能理解。
看他沒想到,陸軒竟然沒將他的所作所為放在心上。
換做是他,肯定做不到像陸軒這般寬宏大量,輕易饒恕對方。
“陸醫生,謝謝。”
劉邵坐了下來,一絲不苟的將自己患病一年以來的情況都說了出來,事無巨細,就連去哪家醫院吃過哪些藥都說了個大概。
最近一次檢查血糖高達272毫克,尿糖更是達到了++++,體重也比之前減少了20多斤,在患上糖尿病之前,還有肺氣腫、肝炎和美尼爾氏綜合征病史。
“陸醫生,我這情況是不是很嚴重?”劉邵滿是擔憂的問道。
陸軒沉吟一聲:“的確有點嚴重,不過倒也不是不能治,隻是有句話我還得跟你說清楚,消渴之症能調理控製,吃藥後可以將尿糖控製在一個+甚至更低,但想要完全治好,是不太可能的。”
“這個我也了解過,能控製在一個+我就謝天謝地了,之前吃過不少藥,尿糖一直都是++++,有時候能降到+++,但卻再也降不下去了,陸醫生隻管開藥便是,我相信您的本事。”
劉邵現在對陸軒可謂是信任百分百,隻需要把脈就能確定他的病症,這麽厲害的中醫,他還是第一次見,不信陸軒他還能信誰?
陸軒點點頭,轉頭看向了蘇可楠:“怎麽治,要不你說說你的理解?”
蘇可楠一臉錯愕,有些沒想到陸軒會在這個時候征詢她的想法,有些忐忑不安:“我……行嗎?”
“隨便說說,說錯了也沒關係。”陸軒笑看著她。
劉邵也在一旁笑著道:“姑娘,你就聽陸醫生的,我雖然不是醫生,可對中醫也有過研究,知道中醫最難的就是經驗,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要錯過了,很多醫學生想要這種機會都沒有。”
有了陸軒和患者的雙重鼓勵,蘇可楠這才鼓起勇氣道:“之前我有學過,消渴之症基本病機為陰津虧損,燥熱偏盛,而以陰虛為本,燥熱為標,兩者互為因果,陰愈虛則燥熱愈盛,燥熱愈盛則陰愈虛。
而消渴病變的髒腑主要在肺、胃、腎三髒之中,雖可有所偏重,但往往又互相影響。其中,尤以腎最為重要。”
陸軒一邊聽一邊點頭,看的出來,蘇可楠學習很認真,不然很難將這麽多知識點記得如此清楚。
“這是病機,那治療呢?”
陸軒認真地看著她。
目光,停留在了蘇可楠那泛起微紅的臉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在了一起,蘇可楠則是下意識的飄忽躲閃,看向了正麵的電腦屏幕,想了想道:“消渴之症根據其表現程度的輕重不同,而有上、中、下三消之分,及肺燥、胃熱、腎虛之別。
隻是如何開藥,我……”
蘇可楠輕咬紅唇:“我不知道。”
“能知道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一般的本科生,不認真學習的話,恐怕連這些都說不出來。”
陸軒的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我就接你的說吧,以肺燥為主,多飲症狀較突出者,稱為上消;對於上消證,可用消渴方清熱潤肺,生津止渴。
以胃熱為主,多食症狀較為突出者,稱為中消;對於中消證,清胃瀉火,養陰增液就是關鍵。
而若是以腎虛為主,多尿症狀較為突出者,稱為下消;對於下消證,則應選擇滋陰補腎,潤燥止渴之物。
劉先生的消渴之症,當以上、中二消為主,下消為輔。”
聽到這裏,蘇可楠這才轉過頭看,定定的看著陸軒:“那……開藥呢?”
陸軒則是拿過劉邵的病曆本,一邊記錄一邊說道:“擬用沙參麥門冬湯、二至丸、增液湯合方,方中重用山藥和天花粉。
其中沙參、麥門冬清養肺胃,玉竹、天花粉生津解渴,生扁豆、生甘草益氣培中、甘緩和胃,配以桑葉,輕宣燥熱,合而成方,有清養肺胃、生津潤燥之功。
女貞子,甘苦而涼,善能滋補肝腎之陰;旱蓮草甘酸而寒,補養肝腎之陰,又涼血止血。二藥性皆平和,補養肝腎,而不滋膩,故成平補肝腎之劑。
而玄參、麥冬、生地則大補陰津,即以增水,水滿則舟自行。”
話落,劉邵的病曆本上也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藥名。
寫完,陸軒轉頭看向蘇可楠:“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蘇可楠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我想回去自己好好想想。”
“也行。”
陸軒笑著看向了劉邵:“三帖藥,隔天一帖,藥吃完後你有空再來複診,你這消渴之症情況有點嚴重,可能需要吃一段時間才行。”
劉邵點點頭,“我藥沒了就來,回頭我就去預約一下您的號,就是現在您的號有點難預約。”
“沒事,我周一到周五都在衛生院這邊坐診,你什麽時候來都行。”
號難掛的問題,陸軒也沒辦法解決,他一天滿打滿算就隻能看那麽幾十號人,就算中午加號不休息也無濟於事,總有人掛不上號。
這種情況,不隻是在他這裏,事實上,隻要稍微有點本事的醫生的號都難掛,不然也不會催生那麽多的號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