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秦家的玄機

乾元殿中,崇寧帝站在窗戶前,凝望著窗外出神,已經有一陣了。

以至於高益都忍不住小聲提醒道:“陛下,窗口風大,當心龍體。”

崇寧帝緩緩吐出一口氣,“高益,你說老軍神這一次,是什麽心思?為何會破例幫夏景昀說話?”

如果老軍神真的站到德妃一頭,那這朝局走向,就有些隱隱脫離他的控製了。

以他的多疑,這一回是真有那麽幾絲忌憚了。

高益躬身道:“老奴愚鈍,著實不知道軍神大人的心思,而且也著實不知道如果軍神大人真的想幫夏公子,為何要等到今日?”

“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崇寧帝輕哼一聲,“顯然是瞧見夏景昀的確沒辦法破局脫困,又實在不忍心瞧見這麽一個後輩錯過春闈,又或許還有遠在北疆的薑玉虎求情之因,這才讓老軍神在昨夜才出手相助。”

“嘶!這麽說起來,老軍神跟德妃跟夏景昀之間,或許真可能並無太深的瓜葛,無非是因為那一首長短句的情分罷了。”

這麽一琢磨,崇寧帝心頭也輕鬆了不少,看著高益,“你這老東西,見識沒幾個,時不時倒還能誤打誤撞上幾句。”

高益連忙道:“都是陛下英明,老奴這點腦子豈敢貽笑大方。”

解開了心結,崇寧帝又有了別的煩惱,回到坐榻上靠著,一臉遺憾地感慨道:“可惜了那麽絕妙的一幅字啊!”

高益笑了笑,“陛下若是留下,怕是軍神大人要難得走出一次竹林咯!”

“哈哈哈哈!”崇寧帝笑了笑,“朕豈會去爭這幅為老軍神畢生功業蓋棺定論的字。不過話說回來,這夏景昀的才情著實驚人,朕也沒想到他能寫出這等充滿金戈鐵馬英雄氣的佳作。”

高益附和地點了點頭,並未搭話。

崇寧帝倒也習慣了,繼續道:“這幫人為了將夏景昀拖在獄中,整日出工不出力,朕不計較。但如今人已經出來了,可不能再讓他們這麽糊弄了。高益,你派人傳個口諭。”

高益連忙躬身聽訓。

“告訴刑部和京兆府,全力破案,不得懈怠拖延!”

“是!”

“通知淑妃,晚上接駕吧。”

高益微不可查地一怔,“是。”

……

今日那場朝會帶來的談資遠不止於皇帝的猜疑和舉子間的震驚,參會的諸多大佬們,以及與此相關的各方,都有著不同的反應。

英國公在府中換上勁裝,拿起大刀,在後院直接砍碎了足足九個稻草人,整個國公府上下,噤若寒蟬;

淑妃在長樂宮中,砸了一大堆東西,又尋了個由頭狠狠鞭笞了幾個宮女之後,怒不可遏的母暴龍才終於消停;

在這對死敵父女的眼中,這一次的事,簡直是匪夷所思。

光明正大的理由,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程序,各方都想促成這個結果的強烈默契,還有陛下很明顯地不想插手幫忙,時間又如此緊迫,夏景昀怎麽能逆轉局麵!

他憑什麽!

若是旁人,他們或許還會施壓,報複,但當麵對著竹林那個老人,光是聽到對方的名字,就足以讓他們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秦相平靜地走回府裏,和往常一樣,仿佛這個結果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一般;

吏部尚書則是反複看著幕僚找來的夏景昀的生平資料,若有所思地望向城外竹林的方向;

而如戶部尚書衛遠誌等人則是齊聚江安侯府,歡慶著夏景昀的成功脫困,禮部尚書王若水則是因為春闈實在太近,忙得脫不開身,未曾到來。

一大幫人聊了好一陣,眾人關切地問起夏景昀各方麵情況,夏景昀則向眾人都表示了衷心的感謝,好說了一陣,眾人才各自散去。

當夜色來臨,馮秀雲便找到了剛得空的夏景昀,笑容玩味,“秦姑娘來了。”

……

書房之中,夏景昀見到了秦璃。

青衫和青衣久違的重逢,在兩個聰明的男女之間,並未造成什麽生疏和尷尬。

夏景昀起身先向秦璃行了一禮,誠摯道:“之前的事情,秀雲已經跟我說了。因為與我之事,連累秦姑娘受到族中責難,在下實在過意不去。又承蒙秦姑娘傾力相助,在下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另外,令兄之事,絕對與在下無關,還請秦姑娘節哀。”

秦璃輕聲道:“夏公子一口氣把這些話都說了,就不怕一會找不到說什麽嗎?又或者,是希望把該說的都說了,好讓我識趣趕緊離開?”

夏景昀連忙擺手,“秦姑娘這是說的哪裏話,隻是眼下心緒繁雜鬱於頭腦,隻想一吐為快,故而的確有些魯莽了,秦姑娘勿怪。”

秦璃搖了搖頭,“我怎麽會怪你呢。實際上,我今日前來,倒是有一事有求於你。”

夏景昀立刻道:“秦姑娘請講,若是在下能做到,在下一定傾力而為。”

秦璃抬頭看著他,四目相對,認真道:“秦家想押注給你,押注給德妃娘娘和膠東郡王。”

夏景昀的眉頭登時皺起,“這是秦姑娘的意思,還是秦家家主的意思?”

秦璃道:“是我爺爺的意思,而且也是他自打大兄出事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意思。整個秦家,押注於你!”

夏景昀愈發不解,心頭漸漸生出些猜測,但始終覺得有想不明白之處,於是道:“既然如此,為何又要這般行事?”

秦璃平靜道:“其一,也是最主要的一點,我們想要為大兄報仇,隻能故布疑陣,引蛇出洞,讓敵人自己跳出來。”

“其二則是我爺爺想要看一看德妃娘娘和夏公子的本事,雖然我不讚成他這麽做,但是畢竟事關秦家數代人的基業,幾百口的性命,我也理解他的做法。”

“我也理解。”夏景昀點了點頭,這麽說的話很多東西就能說得通了,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理解,又問道:“我聽說,當日我阿姊親自致信,卻得到貴府老家主的嚴詞拒絕,他這麽做不怕將我阿姊得罪了嗎?”

秦璃道:“其實那封回信,是有玄機的。”

……

長樂宮中,東方白甩著小短腿,開心地跑進房間,衝向母親的懷中。

德妃連忙將手裏的信放下,伸手將他抱住,“明日就要回塗山了哦,記得聽先生的話,要好好學好本事!”

“嗯!”東方白點了點頭,然後怯生生地道:“明日我能先去看一眼阿舅,再去塗山嗎?”

德妃笑著刮了刮他的鼻頭,“當然可以啊!”

“好耶!”

東方白開心地蹦躂了一下,然後看著被母親放在一旁的信,“母妃在看什麽?”

“是先前秦家拒絕母妃的回信。”

德妃笑了笑,“當日就是這一封言辭堅決,意思明確的信,讓母妃頭疼了好久。如今事情終於暫時解決,你阿舅也成功脫困,母妃也要再多看看,想想未來如果再碰到這樣的事情,該如何去應對。順便也想想後麵該怎麽跟這個秦家打交道。”

身在皇室,又誌在爭龍,德妃並不避諱在東方白麵前說起這些事情。

“我能看看嗎?”東方白有些好奇。

德妃點了點頭,“當然。”

東方白拿起那封信紙,看著上麵的文字。

【娘娘愛護義弟之心令人欽佩,娘娘寬仁恩厚之意感人肺腑,但請勿忘秦家之嫡長子橫死街頭,其痛其憂之極而凶手亦不能伏法之難。

老臣隻求是非公道,不為化敵為友而做利益之選,臣雖商賈亦絕非唯利是圖之輩,隻求娘娘體諒勿敵視於我等。】

“看懂了嗎?”

“嗯。”東方白點了點頭,拿著信紙,歪著腦袋趴在母妃的腿上,“好像是拒絕得很堅決。”

“是啊,母妃如今名義上也是後宮之首,親自去信,秦家卻是如此態度,哪怕本身先前並無交惡,哪怕未來證實了凶手另有其人,但因為這個事,將來秦家恐怕也會是我們的敵人,秦家富甲天下,若是為別人所用,恐怕……”

“咦?”

東方白忽然一聲驚呼,站起身來,目光死死盯著信紙,麵露驚疑。

“怎麽了?”

“母妃你看!”

東方白伸出手指,指著信紙上第一句的第一個字,然後又指向第二句的第二個字,相當於在信紙上畫出了一條從右上到左下的大斜線。

德妃好奇地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娘,娘,勿,憂,是,友,非,敵?!!!”

德妃騰地一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