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夏公子回府,白公子顯聖
坐在馬車之中,看著窗外本已漸漸熟悉的街景,看著去時含苞,如今怒放滿枝頭的春花,夏景昀的心頭生出濃濃的仿如隔世之感。
就像有人說的,有些詩詞,大家記得,但真正的懂得,通常都來自於某個忽然的情景,然後才在刹那之間明悟了其中的真意。
就仿佛一顆兒時射出的子彈,擊中了幾十年後的自己。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意思雖然不全是那個意思,但此刻夏景昀的心裏賦予了它一種更契合自己當下心境的理解,仿佛真正理解了那種恍如隔世的喟歎。
“春闈之後怎麽辦?方才他們可說了,春闈之後要將你重新收押的。”
馮秀雲不愧是當初那個直接拔刀殺人的女官,做事雷厲風行不說,思維方式也很是明快簡練。
在擦了擦上了馬車便被吻得有些微腫的雙唇,整理好衣襟之後,半點沒有迷醉於久別重逢的私情,直接關心起了後麵最大的隱患。
夏景昀嘴角輕挑,“既然出來了,我就沒打算再回去。等春闈完了,我自然會將這段日子,回報給某些喜歡躲在暗處的人。”
見夏景昀這般輕鬆自信,馮秀雲也識趣地沒再多說,從懷中掏出幾封信遞給夏景昀。
夏景昀笑了笑,“我說呢,剛摸著手感有點不對,原來……哎喲!”
馮秀雲默默收回了腳。
夏景昀一邊揉著被踩了一腳的腳背,一邊接過這幾封信一看,居然是蘇炎炎和謝胭脂寫來的。
信上的內容並不複雜,都是在得知了消息之後,快馬急送而來的思念和擔憂。
並且各自都表達了要來中京幫忙的願望。
當然,她們沒有貿然行動,想來也是知道自己來了也的確幫不上什麽忙,但話和意思還是要表達到的。
夏景昀將信收好,放進了懷裏,馮秀雲看了一眼他的動作,沒有說話。
夏景昀如夢方醒,又將信拿出來,“要不你收著?”
馮秀雲白了他一眼,“你當我有那麽小心眼,我的心思以前都跟你說清楚過了。”
夏景昀立刻臭不要臉地道:“你放心,我後麵一定收斂自己的魅力,不再沾花惹草,嗯盡量。”
馮秀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入獄的第三天,秦姑娘就上了門,告訴我她就算跟家族決裂也要傾盡全力救你,這些日子,她幫了我們很多的忙,傳遞了很多的消息。”
夏景昀尷尬地撓了撓頭,“咳咳,我這一出來咱們就說這些,聊點正事兒吧。”
馮秀雲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抱著他的手臂輕輕靠在他肩頭,“大事兒回去讓蘇先生和公孫先生跟你說吧。”
夏景昀還想說什麽,被馮秀雲直接打斷,“別說話,讓我就這樣抱一會兒。”
她抱得很緊,好像生怕一鬆手便會再度失去。
……
當夏景昀回到侯府,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等著的白雲邊。
他大為感動,跳下馬車,“樂仙兄!”
白雲邊敷衍地跟他抱了一下,“沒事吧?”
夏景昀疑惑地點了點頭。
“能參加春闈吧?”
夏景昀又道:“當然!”
“走!”
白雲邊身後招呼著身後的書童和護衛,直接登上了早早守在門口的馬車,然後徑直離開,留下夏景昀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
“他這是要幹啥?”
夏景昀目瞪口呆地指著遠去的馬車,看著蘇元尚和公孫敬等人。
蘇元尚嗬嗬笑著,“這小子一貫瘋瘋癲癲的,別搭理他。你怎麽樣?”
夏景昀笑了笑,舉起胳膊做了一個當下罕見的秀肱二頭肌的動作,“春闈不在話下。”
眾人齊齊大喜,公孫敬笑著道:“公子,咱們進去說,進去說!來火盆準備!柚子葉準備!”
……
泗水會館旁的巷子裏,白雲邊興奮地跳下車子,急匆匆地就朝著泗水會館走去。
他的書童坐在馬車上,想勸一句,也沒來得及,隻好隔著簾子目送著自家公子去當起了顯眼包。
此刻的會館之中,比往日稍顯冷清了些。
好些舉子們都在盡量地多溫溫書,倒真不一定是覺得有多大作用,而是總感覺到了這會兒了還在歡歌縱酒好像有點於心不安。
但也有些自恃才高,或者覺得大考之前心態最重的舉子們,依舊三三兩兩地坐著閑聊著。
“誒,這幾日怎生沒見徐伯翼出來呢?他不是一向頗喜熱鬧的嗎?”
“嗬嗬,想來是春闈之日臨近,他斷言夏公子能出來參加,如今頗覺沒臉麵吧。”
“哎!要我說,他跟程子雲之間的爭執就很沒道理,夏公子是我泗水州的驕傲,更是屢屢幫助大家,此番入京之後,江安侯府更是給那些出身貧寒的舉子送了不少衣食盤纏,甚至有些連這個會館都住不起的人,都是江安侯府幫忙解決費用送過來的,於情於理,都是該希望夏公子能夠參加春闈的,怎麽還能好像夏公子沒參加就很開心一樣呢!”
“許多人不都是這樣嗎?一開始隻是隨口賭氣,後來說著說著,竟就成了自己的執念了,仇怨結的是莫名其妙。”
“可不是麽,這幾日程子雲還夥同著幾個一丘之貉的,四處詆毀著夏公子呢!你們瞅瞅,看看他們笑得多得意啊!”
眾人扭頭看去,果然瞧見那個前幾日被徐大鵬噴得無地自容的泗水州舉子程子雲,此刻正和幾個同窗哈哈笑著。
“你們瞧瞧,我說什麽來著,夏高陽出不來了吧?”
“可笑那徐伯翼還在那兒信誓旦旦地說什麽夏高陽一定能出來,還講什麽人定勝天,可笑,可笑啊!”
“這兩日他都不敢出門了呢,屆時碰見了,我可要好生嘲諷他幾下,看他還如何囂張。”
“咳咳!”
這幾人正聊得眉飛色舞,忽然被兩聲咳嗽打斷,循聲望去,登時麵色微微一變。
隨著雲夢州和泗水州暫時的和解,一起交流過幾次的泗水州眾人也認識了這位大名鼎鼎的雲夢州解元,紛紛打起招呼。
“白公子!”
“白公子!”
白雲邊一如既往地倨傲地點了點頭,“徐伯翼呢?幫我找他出來一下。”
立刻就有人去將徐大鵬叫了出來,徐大鵬一臉無奈地朝白雲邊行禮,“白公子。”
“伯翼,我聽說這幾日你跟人吵架了?還鬧得動靜不小,怎麽回事?”
徐大鵬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暗道一聲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但他也沒藏掖,點頭道:“不錯,有人覺得高陽肯定會錯過春闈,我不服氣,這就吵了起來。”
白雲邊折扇輕敲掌心,一臉詫異,“你們泗水州還會有人不希望高陽參加春闈?”
不遠處的幾個人一聽神色就變了,程子雲知道自己可絕對不能接這個鍋,連忙道:“白公子明鑒,我等並非是不希望夏公子參加春闈,隻是就事論事的議論而已。”
白雲邊淡淡道:“這有什麽好狡辯的,你若真是希望他參加,便會心懷希望,便會認同伯翼兄的判斷,你們便不會爭吵,你們既然認定了高陽無法脫困,那不就是不希望他參加嗎?”
臥槽,你這才是狡辯吧……
程子雲聽傻了,強行道:“白公子此言差矣,我輩讀書人講究的是正德明理,持心公正,你這等言語,乃是以情感相挾裹,讓人無視事實之真相,實非君子所為。”
白雲邊哼了一聲,“以情感挾裹,無視事實真相?你們還真覺得高陽不能脫困參加春闈?”
程子雲忽然笑了,“白公子,莫非你還覺得夏公子有參加春闈的可能?”
徐大鵬也歎了口氣,到了今日,就連他這個鐵杆也覺得,希望很渺茫了。
白雲邊傲然立在場中,朗聲道:“高陽和本公子一樣,都是人中龍鳳,龍章鳳姿,生來就是來創造奇跡的,你們不懂很正常,慢慢你們就會明白,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天才!”
好些看熱鬧的舉子瞧著他那樣子,忍不住在心頭暗笑,常聽雲夢州的人說這個白公子腦子不大好使,現在一聽這話,還真是呢!
程子雲也心頭譏笑,暗含嘲諷道:“白公子高見,希望我們有早日明白這個道理的那一日。”
一陣哄笑聲偷偷響起,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但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從門外跑了進來。
“公子!公子!”
白雲邊的書童快步衝到他麵前,興奮又激動地道:“夏公子回府了!讓您快些回去呢!”
徐大鵬一聽,立刻難掩驚喜,越俎代庖地問道:“哪個夏公子?你說說清楚!”
“夏景昀夏公子啊!”書童連忙道:“方才陛下下詔,特赦夏公子出獄參加春闈,現在已經被接出了黑冰台大獄,回了侯府了!”
無數人的臉上表情凝結了濃濃的震驚!
居然!真的!出來了?!
一片將人嚇傻了的錯愕中,白雲邊淡定從容地抖開折扇,輕蔑地看了一眼程子雲,淡淡道:
“燕雀難明鴻鵠遠,夏蟲豈知凜冬寒。”
仿佛轟地一聲,整個大堂被無聲炸開。
喧囂的議論聲中,一道道目光欽佩地看向白雲邊。
唯有他的書童,羞恥地低下了頭,尷尬地摳著腳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