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軍神之威

大夏崇寧二十四年,二月十五,距離春闈開始還有三日。

這是春闈前最後一場朝會,三日之後,春闈開始,一切就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所以,如果要在朝堂上見分曉的話,今日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夏景昀入京以來的強勢,讓各個派係有遠見的人都對其重視起來,如今能夠將其重創,是各方都不拒絕的事情。

尤其是在隱隱感受到陛下似乎也沒有庇護的意思的時候,心頭就更是踏實了!

這些人都在心頭猜測著今日可能的走向,麵上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朝會的規程,一項項進行下去。

正當朝會進行到了一半,門外值守的金吾衛前來通傳,“報!陛下,鳳陽公求見。”

!!!

大殿之上議論聲頓起,各派大佬立刻熟練地用眼神安排著應對的任務。

崇寧帝神色不驚不喜不怒,淡淡道:“宣。”

高益尖著嗓子,“宣~鳳陽公覲~見!”

秦家老家主邁著老邁的步伐,在眾人焦急或好奇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殿中。

崇寧帝吩咐一聲,“賜座。”

高益又扯著嗓子,“賜座!”

“老臣謝陛下恩典。”

等小黃門搬來凳子,讓秦老家主坐下,崇寧帝便似笑非笑地道:“鳳陽公入宮所為何事啊?可是不滿辦案進度?”

秦老家主又重新站起,慢慢跪下,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折,高高舉過頭頂,“老臣懇請陛下,為國朝計,特赦泗水州解元夏景昀出獄參加科考,若事後查明其有罪,則褫奪一切榮耀,若事後查明其無罪,則不必因秦家之私情而失朝堂之棟梁!”

這句話一出,滿殿皆驚。

眾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先前德妃那邊又是尚書請見,又是塗山三傑登門,又是德妃親筆的,那麽折騰,你都硬生生地扛住了,到現在,馬上就要勝利了,你這會兒舉旗投降了,玩兒呢?

衛遠誌和王若水等少數德妃一係的官員則是在瞠目結舌之後瞬間狂喜,將手縮進袖中,藏住那顫抖的手。

“平身吧,折子遞上來。”

崇寧帝不見喜怒,隻是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

高益快步走下去,將折子取了,走上高台呈給崇寧帝。

而這時候,發難的人,便仿佛如約而至。

英國公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遇事不求人,直接擼袖子親自上陣,聲音洪亮道:“鳳陽公,當日入宮請命,泣血哭訴,要陛下嚴懲夏景昀的人是你,如今案子正審到關鍵階段,上書請求釋放夏景昀的人也是你,你這是何意?視朝堂如無物,視律法如兒戲,視陛下如牽線木偶嗎?”

對他而言,圍繞著秦家有什麽算計都沒關係,但重要的是,夏景昀必須“死”!

這短短半年多,他已經嚐夠了被夏景昀壓製算計的滋味,他決不能讓夏景昀在這樣必“死”的局麵之下,毫發無傷地成功脫困!

但早有準備的秦老家主半點不慌,開口道:“英國公此言差矣,當初老夫入宮覲見,所求乃是嚴懲凶手,而非嚴懲這位夏公子。今日為其求情,乃是不希望已私情廢公義,如若其並非幕後真凶,因此荒廢春闈豈非坐視國朝失此良才?”

“鳳陽公此言差矣!”

一個太子一係的官員走出隊列,朝著他一拱手,“我大夏雄踞中原,廣有四海,八方之地俊才何其多也,他一個泗水州解元,何至於動輒上升到一國之才的地步。鳳陽公無需為此擔憂,他撞上了此事,那便是他自己的命數,相比起這麽一個普通讀書人,貴府秦公子遇刺之事,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那這位大人可有想過,若是你是這個撞上此事的讀書人,你還能這麽風輕雲淡地說著這樣的話嗎?”

秦老家主歎了口氣,朝台上的崇寧帝拱了拱手,“老臣家中多經商事,知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事,就如這滿殿英才,那也是一個個從國朝各地聚攏起來的,這兒少一個不心疼,那兒少一個無所謂,當無人可用幡然醒悟之際,為時晚矣。”

秦相麾下的一個紫袍官也走出隊列,“鳳陽公,這有司查案自有章程,眼下雖看似無進展,或許就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其心誌也行將崩塌,如若此時將嫌犯放出去,任其恢複,再將關鍵證據消除,這貴府公子之仇便再難尋真凶了啊!”

秦老家主怔了征,開口道:“隻是讓他去參加一個春闈罷了!老臣相信三司幹吏,自不會出現這等錯誤。”

當朝丞相秦惟中走了出來,看著他,溫聲道:“世叔,可是有何人威脅恐嚇於你?令你不得不做此違心之舉,以至於前後言行反差,又有苦難言。如今當著陛下,當著滿朝諸公,不妨大膽講出來,別的不說,陛下聖明燭照,公正嚴明,必不會使你枉受冤屈,而本相與你同宗同族,更不可能坐視不管。”

衛遠誌一聽,這還得了,不願放棄這大好機會,正要為秦老家主壯膽,但腳底剛動,高台之上,就已經傳來了崇寧帝的聲音。

“夠了!”

崇寧帝輕哼一聲,將手裏的折子隨手扔在桌上,一臉不爽,“好好的一個朝會,吵得朕煩死了!”

眾人趕緊躬身行禮。

“先把那個事情放一放,說點有意思的事情吧。”

崇寧帝笑了笑,“昨夜竹林那邊派人給朕送了一幅字過來,朕看著覺得很是不錯,兼是老軍神送來的,如此佳作自當與諸卿共賞!”

“高益,展示給大家看看。”

說著崇寧帝就拿起桌麵上的一個卷軸,雙手遞了過去,高益連忙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走下高台,來到第二級台階上站定,慢慢將卷軸打開,如同手持照妖鏡的動作,向眾人展示著。

一聽是老軍神送來的,眾人都忍不住好奇起來,就連站在最前排的英國公和秦相等人都忍不住挪動腳步,湊了過去,嚇得高益都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嘶!這字,好字啊!”

“端雅,犀利,骨力遒勁!結構嚴謹,又舒斂自如!不同於當世任何一派,自成一格,大家風範啊!”

“看什麽字啊,你們先品品這文!”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嘶!”

眾人一看,都明白了,這絕對是哪個書法大家贈送給老軍神的字啊!

但這詩咋沒聽過呢?

莫非是一位書法大家和一位文壇雄才合力創作的?

那可是絕對的珍品啊!

眾人接著朝下看去。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其中雖有不懂之處,但這氣勢真是絕了,老夫一個文人都感受到了其中洶洶氣勢,作者絕對去過邊塞曆練,甚至曾親身經曆過血火廝殺!”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這不就是老軍神嘛!”

眾人的心潮也跟著熱血澎湃起來,然後在最後一句明顯不一樣的字體下,齊齊啞然。

“可憐白發生!”

眾人沉默著。

是啊,那個曾經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人,那個隻要安靜地站在那裏,就能給所有的大夏君臣子民以無盡安全感的老人,如今白發已生了。

南征北戰,橫掃六合的他,再無力護持這個龐大的帝國了。

這一句可憐,不僅是作詩之人在感歎,也是老軍神自己在感歎。

又何嚐不是他們這些直接或間接受著老軍神庇護的人在感歎。

過了一陣,終於有人輕聲道:“這最後五個字,豪邁大氣,雖不精於書法之道,但其筆勢氣質卻展露無疑,而其落筆虛浮,腕力不強,想必便是老軍神親手所書吧?”

“這一幅字,前麵由旁人將老軍神這波瀾壯闊的一生描述,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收尾,最後卻由老軍神補上這最後五個字,語氣一轉,帶出了無盡的滄桑與淒涼,美人遲暮,英雄白頭,妙絕,妙絕啊!”

“這幅字單從技藝上看,老軍神續寫的五個字自然是不足,但結合其背景,竟比這位書法大家一個人全部寫完還要妙絕!”

“傳世名帖,傳世名帖啊!”

“臥槽!”

就在一片感歎中,在這滿是黃紫公卿的朝堂上,竟有人忽然發出了一聲粗鄙之言。

在眾人的目光中,那人連忙指著這張帖子的左下角解釋道:“你們快看落款!”

眾人下意識地看去。

粗鄙之言接連響起。

隻見左下角赫然寫著一行字:

【破陣子·歌贈軍神,夏景昀作,崇寧二十三年歲末書於竹林。】

衛遠誌和王若水的心頭驟然被鋪天蓋地的驚喜填滿!

不愧是公子,居然能這樣翻盤!

秦相和英國公心頭齊齊一咯噔,終於徹底明白了今日之事緣何而起。

鳳陽公之所以會改變主意,必然也是因為竹林的請求,哦不,準確來說是吩咐。

而在他們眼中,認為不會庇護夏景昀的陛下,接下來會作何決定,那還用說嗎?

秦老家主在心頭哼了一聲,剛才不是還逼問我嗎?還質疑我嗎?還要打著為我主持公道的名頭阻止我嗎?

你們來啊!

誰再跳出來啊!

人家老軍神就是往我這兒送了封信,往陛下這兒,送了幅字,就壓得你們不敢亂跳了吧!

話又說回來,這死孩子,有這麽大的底牌你早說啊,我直接上趕著把乖孫女許給你多好,咱費那麽多事兒幹啥!

眾人心思各異之際,崇寧帝輕咳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然後身子微微前傾,笑著道:

“諸位愛卿,覺得這幅字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