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殺人還要誅心?
這個回龍鎮上的小小早點鋪子,就如同一個路邊不起眼的小泥坑,從未想過有一天能有這麽兩條遨遊江海的大魚在此相會。
而隨著秦玉文那一聲明顯帶著幾分不善的話,秦家的手下們登時上前,目露凶光地將夏景昀和陳富貴兩人圍住。
夏景昀半點不懼,看著秦玉文,淡淡道:“秦公子想動手?你若是敢在這兒這麽光明正大地殺了我,你信不信你整個秦家都得為我陪葬?”
秦玉文雙目通紅,但理智卻還存在,聞言揮了揮手,讓手下都散開。
夏景昀語氣忽然一緩,笑容又重新浮現在臉上,“這就對了嘛,我來找秦兄,是想來幫你的,大家不必搞得這麽劍拔弩張的呢!”
“幫我?”
秦玉文冷笑一聲,“這可有意思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夏景昀撩起衣袍,大剌剌地在他對麵坐下,然後看了一眼身後的鄧金彪等人,沒有說話。
這般眼神秦玉文倒也不陌生,便又揮了揮手,讓他們都退出去。
一旁的護衛有些遲疑,秦玉文淡淡道:“一樣的,他若是敢這麽傷了我,江安侯府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待眾人都退了出去,夏景昀一臉誠摯地開口道:“秦兄,真是來幫你的。”
秦玉文癟嘴不信。
夏景昀接著道:“這幫北梁人一跑,你怕是有許多鴨子砸手裏了吧?你打算怎麽辦呢?”
秦玉文挑了挑眉,但顯然比起之前多了些興趣。
“賣給我吧,我幫你一把,也替你解決一個難題。”
夏景昀忽然開口的一句話,給秦玉文幹懵了。
他雖然對夏景昀極其仇視,但是商人嘛,就該認錢,賣給誰不是賣呢!
夏景昀自然是不可能出得了那麽高的價格,但哪怕隻是一百文,他也算是止損不虧了。
於是他開口道:“你能出多少錢?”
夏景昀伸出兩根食指。
秦玉文一臉防備的懷疑,“你能出兩百文?”
夏景昀笑了,“秦兄,你想什麽呢?我說的是二十文。”
秦玉文麵色一僵,旋即暴怒,猛地一拍桌子,“夏高陽!膽敢消遣本公子,你真當本公子不敢對你動手嗎?”
隨著他的動作,桌上的碗碟齊齊一震,而屋外守著的手下也登時上前,圍住了門口。
夏景昀麵如平湖,半點不慌,“秦兄可能還沒認清現實,我跟你分析分析吧。”
“不管這幫北梁人先前將這個鴨子的價格抬到了一百文也好,兩百文也罷,甚至哪怕一兩銀子一隻也行,但他們走了,沒有這種冤大頭抬價,這鴨子,它就隻值四十文一隻!不要再抱著什麽一兩百文的價格做什麽美夢了。”
“其次,你現在手上保守估計有二十萬隻鴨子,這麽多鴨子,你養得了嗎?秦家控製了整個中京絕大部分市場不假,但你們是做分銷的,養殖的話你們沒有那個條件,勉強養殖難道是沒有成本的嗎?這麽多鴨子聚在一起,稍不注意起個鴨瘟,一出事就是幾千幾萬的死,你到時候不更是血本無歸?”
“最後,就算你想通了,但是不想賣給我,但你覺得你能賣給誰?這京畿的各家又有誰會買?你巧取豪奪,在外麵市價一百五十文一隻的時候,你仗著秦家的威風,用六七十文一兩的價格強買了來,你現在又拉得下那個臉皮去賣回去嗎?你真當大家都是泥人沒火氣?還是你秦家的臉麵就這麽廉價?”
秦玉文沉默了。
他被夏景昀說服了。
的確,他現在手上的這些鴨子,還真是個麻煩事。
中京城每天就隻能消耗那麽幾千隻鴨子,如果不賣就隻能養著,養著就有成本不說,還很可能出事,他雖沒養過家禽,但昨夜也聽手下人說過,最怕出瘟,一死就是一連片。
但是夏景昀此刻以二十文錢收,這不是明擺著打他的臉嗎?
左右不過是兩三萬兩的本錢,全部扔了不要又如何?
他堂堂錢公子,非要為了這點散碎銀子壞了自己的麵子嗎?
就在他一番思量,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時候,夏景昀又開口了。
“秦兄,我再與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你知道你真正的難題是什麽嗎?”
秦玉文看著他。
“你因為與我的個人意氣之爭,出手對付我這個看似在財力和經商之事上毫無底蘊的小嘍囉,在這時候,你是沒問題的,身為秦家繼承人這是你該有的霸道和特權。”
“但是當我幹淨利落地化解了你的攻勢,展露出了不遜色於你的經商本事之後,你並沒有消停,在令妹在我們之間搭設了和談的台階之後,你依然被憤怒蒙蔽了頭腦,再次出手對付我,這時候,你就有些失去一個合格商人應該有的理智和判斷了。相信看到秦家繼承人這樣的行為,你們秦家的家主和族老恐怕不會很開心吧?”
“你第二次出手,跟我鬥了這麽久,損失怎麽也得有五六萬兩銀子吧?這樣一筆巨款,你還沒能最終取得勝利,你說你們的族老會怎麽看著你?會不會覺得你誌大才疏,軟弱無能?你該不會以為你這下一任家主是板上釘釘的吧?”
“最後,這個鴨子的事情,你又搭進去了兩三萬兩。若是你氣急敗壞,直接不管不顧,爛攤子直接扔了,你是快意了,你說他們會怎麽看你?”
夏景昀一句句地紮著心,然後道:“但是,你把鴨子賣了,尤其是賣給我,這當中的意味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你在經曆了挫折之後,已經成熟了,開始懂得低頭,懂得哪怕輸紅了眼,但隻要能夠挽回損失也能夠理智判斷了,哪怕對麵是我這個罪魁禍首,是你認為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一份品質,對其餘家族而言或許沒什麽,但對一個商人世家有多麽重要,無需我多說吧?”
“有了這個,或許你還能因禍得福。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花六十文,四十文來買你的鴨子,都不如這二十文來得有價值,你舍棄這點小錢,贏得的是他們對你心性成長的褒獎和讚許,是對你秦家繼承人之位的鞏固。”
“所以,秦兄,好好考慮一下吧。”
夏景昀說完就不再開口,笑著拿起桌上一個沒吃的饅頭,慢慢嚼了起來。
秦玉文沉默地想了一陣,被夏景昀徹底說服了,但還是不甘地問了最後一句,“三十文?”
夏景昀攤了攤手,“本來是可以,但是我現在被你打得沒錢了,隻付得起二十文。”
秦玉文現在就一個感受:垂死病中驚坐起,凶手竟是我自己。
“好!那就二十文。”
“秦兄英明,想必經此一事,未來秦家在秦兄執掌之下,必有一番大作為!”
秦玉文沉著臉不吭聲。
夏景昀從懷中掏出兩份契約,笑著道:“秦兄,咱們就先簽了契書吧。”
秦玉文嘴角扯了扯,感覺自己完全被夏景昀拿捏住了,但他也認同夏景昀先前的話,對如今的他而言,最緊要的,還真是穩固族中地位,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至於這夏景昀,今日之仇,來日必報!
所以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強忍著屈辱,讓人找來筆墨,簽下了文書。
而後,雙方又一通交割,看著江安侯府的人去而複返,高高興興地將他們一個時辰之前花一百五十文一隻的價格買走的鴨子,用二十文錢一隻的價格拉了回去,秦家上下的臉黑得都跟鍋底一樣。
不久後,吳管事又押運著剩下的鴨子走了過來,一通令他們懵逼的交接之後,江安侯府的人帶著一籠又一籠的鴨子,揚長而去。
目送著這支長長的隊伍走遠,夏景昀忽然走到秦玉文麵前看著他,“秦兄,借一步說話?”
秦玉文沒有拒絕,和他走到一旁。
兩人的護衛都各自跟在身後。
“何事?”
夏景昀微笑道:“有個事情想跟秦兄透個底。”
秦玉文疑惑地看著他。
夏景昀小聲道:“北梁七公主的確是病了,但你不覺得用鴨子血治病有點荒謬嗎?”
說完夏景昀翻身上馬,策馬揚鞭而去。
秦玉文呆立原地,這幾日的種種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轉過,一條條信息中的不合理之處逐漸顯現,漸漸組合成了一個足以讓他崩潰的猜想!
“夏景昀!我誓要殺了你!”
秦玉文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