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嗷嗷嗷……是心髒中箭的感覺
舒赤檀想罵鬱蔥貪心,可這一條條算下來,他幾乎連反駁的理由都沒有。
他一直以為自家養了傻妞,是吃了大虧,免去她被送去福利院吃苦,是天大的恩情。
可這樣算下來……好像他家才是占便宜的一方。
但怎麽可能呢?
明明是鬱蔥這個白眼狼不知道感恩,把家裏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害的他們一家子在鄰裏之間都抬不起來做人。
陶姨那麽賢良淑德的一個人,都從辦公室的會計淪為掃地的臨時工了……
鬱蔥才不管對方心裏怎麽想的,將從楊大隊長那順來的小本子打開,翻到新的一頁。
她的英雄鋼筆舍不得給對方用,撿起地上舒赤檀的包裹,從裏麵扒拉出一支鋼筆,還是進口派克牌的。
她貼心的把筆本,都給他擺好了。
舒赤檀真心不想寫,可又怕自己的私事被當做旁人茶餘飯後的笑話議論。
當他顫顫巍巍的拿起派克鋼筆後,卻不知要如何落筆。
“我不占你便宜,把這十年占我爸媽工作和撫恤金的事情,都如實寫吧!”
鬱蔥並不想隻寫一個八千的數字,指尖點了點本子。
“金額比較大,我也並非不通情理,可以分到每個月慢慢還,當然也可以寫的再詳細些……”
舒赤檀聽得腦子迷迷糊糊的,抖著手寫下借條。
借款人:舒赤檀,男,漢族,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生人,家住哏都HQ區西站家屬樓二棟二零六。
身份證號碼:一二零一零六一九五五一二二九三八零一。
向鬱蔥借人民幣八千元整,每月分期還款,直到償還清為止。
借款緣由:因父母和妹妹占用鬱蔥早亡父母的工作,並私下買賣。
十年間,父親工作每月的月薪金按照五十五元計算;妹妹賣出工作以一千元計算;並十年前鐵路局給鬱蔥的撫恤金四百塊。
最後一字落下,舒赤檀在外傷與心傷的內外夾擊之下昏死過去。
甚至,他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寫了什麽。
“我這人錙銖必較,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但欠我的,我更會想方設法找補回來。”
話落,鬱蔥不緊不慢的把小本子收回來,對著默不作聲的小哥哥,問道“這人怎麽回來的?”
“鎮子上的民兵給人送過來的,說已經查清了,都是誤會,還讓我不要多想,說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要是鬧大了多多少少都會牽扯到我。”
晏銜微微低著頭,額發下垂,半遮狹長雙眸,看不清神色,但語氣莫名有些委屈。
鬱蔥對麵容清雋的小哥哥,總是多了幾分愛護。
插著小蠻腰,頤指氣使的開口。
“既然繼續讓他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從明個開始我就給他安排掏廁所的活計,爭取將他的品行鍛煉的艱苦耐勞,體格打造的孔武有力。”
“小蔥說的極是,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晏銜眼尾上揚,唇角微挑。
他好似已經看見小姑娘幫自己出氣,把舒赤檀累攤的模樣……
“喂,醒醒!”鬱蔥不想讓人看見躺在院子裏的人,而且讓人知道小哥哥打人對他名聲也不好,她隨意的踢了對方兩腳。
舒赤檀掀開沉重的眼皮,瞅了她一眼,道“呃……我好像胸骨斷了……”
鬱蔥趕緊給對方檢查一下。
胸骨斷很危險,斷骨有可能會插入五髒,導致致命。
她倒不是心疼這個從來沒照顧過自己的大哥,而是怕小哥哥的手上沾了人命,因此毀了大好前程。
屏息間,粗略診斷出來。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杏眸,清澈純淨,道“沒事,就是有點挫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地上太涼,你趕緊起來回你們南院歇著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個程度到不了胸骨斷裂的程度,卻能讓人疼痛難忍。
應該是巧合,這種傷非專業打手可弄不出來。
她不能誤會了小哥哥,讓人寒了心。
嘖嘖……這人身體素質不錯,但運氣可真差勁……
舒赤檀疼得起不來,可在晏銜注視下,愣是被逼得爬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南院挪步子。
走的像即將臨盆的孕婦般,動作小心,步路蹣跚。
午後,陽光直白的傾瀉,將陰暗逼仄的角落照得無所遁形。
西院門扉後,徐紅霞癱坐在那裏,她來得比鬱蔥更早,因為角度便利,將事情的前後看個滿眼。
晏銜比她曾經看到的還要可怕,簡直不似活人,好像地獄爬出來討命的惡鬼。
什麽君子如玉,青竹氣質,通通都是裝的。
她想告訴蔥姐,晏銜很危險。
他配不上蔥姐……
可她好害怕……不,她要勇敢!
之前,她明明差點害了蔥姐,可蔥姐卻丁點兒都不記恨。
就算把珍貴的大學推薦名額給她,也隻是押金,等她退休還原封不動的還給自己。
天底下就沒有比鬱蔥再好的人了。
這次,她一定要勇敢……
陽光下,晏銜清俊挺拔的立在那裏,周身覆上一層清淡的光輝,側顏矜貴。
他眼睫微垂,眼神遙遙地在西院的門扉稍作停留,那雙眸子涼浸浸地,透著極致的寒意。
一瞬間目光相接。
徐紅霞驚駭的垂下眼簾,身形不可控的顫抖,連大口喘氣都不敢。
完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這裏。
知道了這麽多,她還能活著離開楊柳大隊嗎?
也許,這輩子她也走不了……
鬱蔥以為自己是唯一的目擊證人,拿著掃把給院子裏血跡掩蓋。
她從外院過來,推開門正要邁進東院,就見角落堆著一排排的土磚。
貌似,她們東院不差屋子住吧?
就算來新知青,也不會再蓋房子,而是應該直接夥居。
晏銜眼眸微眯,收回目光,再也不見逼人的壓迫感,依舊溫柔的如鄰家小哥哥。
他本來還想給小姑娘個驚喜,但因為舒赤檀忽然回來,嚴重影響他幹活的進程了。
“咱們東院有廚房,還差一個廁所,既然不回市裏讀書,日後住著也方便。”
“晏哥哥……”
嗷嗷嗷……是心髒中箭的感覺。
溫柔的話語,一下子擊中她心底柔軟的角落。
鬱蔥抬手捂住小嘴,眼窩發燙,心潮熱烘烘的翻騰,流向四肢百骸……
居然是為了她方便,就蓋了一件屋子?
如今,大家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就是村裏娶媳婦都很少有蓋新房的……
一時間,素來口吐蓮花的她,竟不知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