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狗肚子裏藏不住二兩香油
知青點曾是老地主的四合院,後來臨近的幾個大隊都來搶,幹脆就劃給知青。
院子占地不小,但磚瓦年久失修,牆壁斑斕,要是不講究的話住人沒大問題。
她趕緊準備洗漱用具,又跟著記憶找到自己的破櫃子,拿了換洗的幹淨衣服。
馬上公安就要來了,可不能耽擱了看熱鬧。
倒是有人看見她了,但幸好都是素來對於傻妞視而不見的,並非愛欺負人的那幾個……
春寒料峭,灶台上的有兩大壺熱水,鬱蔥用了個現成的。
浴室既小又沒有窗,悶悶地不透氣,但插上門至少不用擔心走光。
裏麵有個蓄滿井水的大缸。
掉瓷的紅雙喜盆隻有一個,她直接拎著兩大壺熱水,用髒一盆就兌一盆新水。
砸開皂角,扒拉了一下被風吹得淩亂的碎發,幹脆直接洗了,發絲裏有好幾個蒼耳,搓的時候都紮手。
身上也不幹淨,拿著洗的發硬的舊毛巾,搓了又搓。
越洗越帶勁,倒了好幾盆水。
擦頭發的功夫,同時還泡著腳。
剛換上衣裳,就聽外麵鬧騰起來。
她趕緊加快速度。
黑布隆冬的小浴室熱乎乎的,出來冷風一打,登時就一個激靈。
本村的社員也都聽到了某些風頭,紛紛過來打探。
公安將舒赤檀單獨請入空屋喝茶,看熱鬧的人從小門外擠到了院外。
鬱蔥故意落後眾人,恰巧瞧見兩個女知青偏離大隊伍方向,鬼鬼祟祟往外走,她倆戴著布帽,口中低聲討論著什麽。
這布帽有些眼熟,恰似蘆葦**溜走的那人……
鬱蔥這個傻妞習慣性被眾人無視,毫無壓力的躲在石墩後麵,玩土旮遝,同時豎起耳朵。
“怎麽辦?我家老熊被抓了!”
“我家老衛也是,他們會不會供出咱們?”
“要是隻有老熊和老衛還好,可還有那四個呢!”
“早知道咱們就不該拿朱榆他媽那十塊錢的好處費。”
“現在說那些也沒用,記住雞蛋是舒赤檀貪嘴偷吃的,那開水也是舒赤檀燒的,你和我都看見了。”
“可是……”
“別可是了,朱榆他媽都暗示了,晏銜得罪了大領導,哪怕公安查到也都不敢管,說了咱們就真完了!”
石墩後,鬱蔥杏眸圓睜。
這兩女知青和她住一屋,都欺負過她。
李白潔和被逮走的衛粹忠僅僅隻是好朋友,連上下工的路上都刻意分開,想不到都處上對象了?
而許薈據說是在老家有對象。
這個年頭也興玩兒地下戀情?
這兩人可真有心眼,利用晏銜與繼兄舒赤檀的固有矛盾使勁攪和。
她要趕緊和晏銜說說。
眾人都忙著聽屋裏公安的詢問,沒人注意到鬱蔥。
但月洞門後的晏銜隻一個餘光就發現小姑娘,朝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鬱蔥洗澡時算是暖和過來了,小臉紅透如熟蘋果,惹人喜愛。
她下巴往一側歇勾,晏銜就不動聲色的退出人群,到空著的大廚房等她。
大廚房的晚飯做了一半,炭火未滅,暖和極了,正好方便她把這濕頭發晾幹。
哎呀,小哥哥好細心,好溫柔~
她狗肚子裏藏不住二兩香油,將偷聽來的事原原本本的轉告給晏銜。
最後,她蒼蠅搓手的問道“是不是你那親媽又準備拿你的好處,去討好繼子呢?”
大家好歹也做過那麽多年近鄰,誰家那點事兒還不清楚?
按理說,她與晏銜也算沾點八道彎的親戚。
晏媽就是鬱家那個改嫁來的三伯母,幾家人都住在鐵路局的家屬樓。
她父親姓舒是入贅的,她隨母姓鬱,父母早年得了機緣都是鐵路局高工,在修鐵路時塌方,她也意外落水,魂回現代,這個身體成了傻妞。
她外祖家的舅媽不願養她這個累贅,三伯家趁機拿過她的撫養權,霸占了她家的家資,卻使喚她幹髒活累活。
若不是晏銜照顧一二,她被餓死、累死、凍死,都不好說。
三伯父家裏的原配妻早亡,留下一個三歲的兒子舒赤檀,晏媽為了立足舒家,費心費力的討好繼子。
晏媽與三伯父也都是哏都鐵路局的,家裏算上晏銜一共三個孩子,必須有人下鄉。
但晏銜的戶口本一直沒跟來舒家,姓氏自然未改。且他有工作,是鐵路局保衛科的小隊長。
可晏媽為了讓他下鄉動用了人脈,直接報上晏銜的名字,又安排舒赤檀接替他的工作。
知青的名字報上去便無法更改,晏銜得知後,二話不說也報了繼兄與繼妹兩人的名字,又將晏爸留下的房子租給老領導,同時私下還高價賣掉工作。
總之,讓晏母的算計竹籃打水一場空。
原本她作為遺孤根本無需下鄉,但在晏母的操作下,愣是頂替了他繼妹下鄉,算是內鬥的犧牲品。
她與舒赤檀、晏銜同是去年下鄉,在家時晏媽從不讓舒赤檀沾手家務,到了知青點哪怕是男人十指不沾陽春水,也招人白眼。
而晏銜既勤勞又能吃苦,日日十工分,偶然救了公社領導的幺兒,今年兩個上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其中就有晏銜一個。
晏媽這種有前科的毒婦,難免會故技重施,用這個名額去討好繼子。
這會兒想來,確實是晏媽能做出來的事,畢竟那個女人在晏爸失蹤就馬不停蹄的改嫁舒家,絲毫不念舊情。
是以,鬱蔥聽那兩女知青的談話,首先想到就是晏媽使的醃臢手段。
晏銜沉默的看著小姑娘,瞳色漆黑,明明幹淨澄澈,卻像一眼望不見底幽深寒潭。
鬱蔥見他沉默,頓了頓,還是念在他幫自己的份上,有些話不吐不快。
她瞟了他一眼,小表情十分堅定的開口道“按理說我一個晚輩不好議論長輩,但你媽的性子太左,我是不認做長輩的。
你要是還把你媽當媽的話,你這輩子都隻能給你繼兄和繼妹做踏腳石。”
晏銜單膝蹲下,用燒火棍將柴火扒拉開,挖出裏麵的山芋(紅薯),放在鋁飯盒裏,遞給她,道“吃吧。”
炭火裏燜烤的山芋火候正好,外麵皮沒一點黑糊,完整的山芋皮裏麵已經赤黃軟糯了,一捏糖汁都要溢出。
她腹中空空,饞得直吞口水,小手不由自主的伸了過去。
這個年代的山芋不還未曾改良,咋會出來這麽甜糯的?
鬱蔥滿腔激憤,準備了一肚子嘮叨,都被晏銜的烤山芋給壓下去……